西市的某家米鋪外,黃臉大漢賣力地將一袋袋的穀子搬進米鋪,而拿到了貨款的韓鑫正喜滋滋地撥打著算盤,計算今天的盈利。
韓老板到城外收購米糧並不是自己售賣,而是供應給城裡的米鋪賺差價,今天這一車的穀物就純賺近二兩銀子,可以說賺翻了,儘管十分辛苦,卻是值了。
而且韓老板還“撿”了個極為便宜的幫工,一切粗活全包了,一天的工錢才二十文錢,打著燈籠也找不著啊。
這時那名黃臉漢子已經卸完貨了,擦著汗走過來道:“韓老板,都搬好了。”
韓鑫摸出二十一文錢遞給黃臉漢子,笑眯眯地道:“小吳呀,今天辛苦了,這是你的工錢,拿好了,一共二十一文。你乾活這麼賣力,韓老板我也不是小氣的人,額外獎勵你一文錢吧。”
“多謝韓老板。”黃臉漢子接過銅錢隨手放進腰帶裡。
“嗯,明天早上繼續在城門口等,我加你人工,一定要記得來,記得要來啊!”韓鑫也沒說加多少錢,說完便笑眯眯地駕著馬車走了。
黃臉漢子恭順的模樣瞬間斂去,直起腰杆來,眼中凶光畢露,匪氣十足地呸了一聲:“奸商,要不是為了混進城,老子一個大耳刮子抽死你。”
此人正是逃脫掉的鉛山匪首吳三八,話說吳三八那天摸到了上饒縣城外,親眼看到孫巡撫押著手下弟兄進了城,於是吳三八也想摸進城中找寧王世子,看能不能想辦法把眾弟兄從獄中救出來。
然而現在的城防已經被孫遂的兵接管了,盤查得十分嚴格,而且城門口還張貼了吳三八的通緝布告,上麵畫了他的畫像。吳三八怕被認出,所以在城外徘徊了幾天也不敢進城,今天正好碰到韓鑫出城拉貨,於是便謊稱是附近某村的村民,問需不需要幫工。
才要二十文工錢的幫工,人稱算死草的韓老板自然爽快地請了吳三八,於是吳三八便借著糧車的掩護成功潛入了城中。
隻是吳三八來遲了,前幾天寧王世子便被驅逐出上饒縣城,而李鎮等賊人也全被毒死,連屍體都被運出城掩埋在亂葬崗了。
當然,吳三八並未知道這些事情,仍以為寧王世子在城中,自己那些弟兄也還關在衙門大牢裡,所以吳三八離開了米鋪後便快步往城北方向而去。
這時吳三八正好經過徐記羊雜店,聞到裡麵散發出來的誘人香味,頓時覺得饑腸轆轆,禁不住咕嚕地吞了口唾液。
話說吳八三這幾天都靠著在城外找些野果、草根,蚯蚓之類來充饑,此時聞到肉香那還經受得住,舉步便走進了羊雜店,要了一份五香羊雜和兩碗肉湯麵,準備吃飽了再去找寧王世子。
……
徐晉在街上悠閒地逛了一圈,見到一家專賣文房四寶的店鋪,於是便走了進去,準備買些紙張,因為家裡的存貨快用完了。
店老板是一名約莫六十歲的老者,正眯縫著眼睛趴在櫃台後作畫,聽到有人進來連頭都不抬,隻是隨口說了句:“需要什麼自己拿,選好了拿過來結賬便是。”
徐晉有些好奇地湊近前瞄了一眼,發現老者正在作畫像,而畫像中的男子竟然有點眼熟,禁不住問:“老板,這畫的是誰?咋看上去有點眼熟呢!”
這時那老者已經把畫像畫完,在畫紙正上方寫下“通緝”兩個字,抬起頭有些得意地道:“此人乃鉛山匪首吳三八,城中張貼的通緝畫像都出自老朽之手,你肯定看過通緝布告了,覺得眼熟有什麼出奇。”
徐晉腦中靈光一閃,似乎抓住了什麼,連忙把案上那幅畫拿起來仔細端詳,那老者急叫道:“哎……小心點,墨還沒乾呢。”
徐晉不好意思地將畫紙放下:“這人我好像在城裡見過。”
老者有點惱火地瞪了徐晉一眼,因為畫紙上的墨跡還沒乾,被徐晉這樣一拿,上麵一滴墨汁散流,在畫像的臉上“畫”出了一道黑杠,所以這張畫像算是廢了。
這些通緝畫像都是縣衙委托畫的,按幅來算工錢,一幅二十文錢,所以廢了一張便等於損失了二十文錢,老者自然十惱火,黑著臉道:“真要見著,你小子就發財了,有十兩銀子的賞銀呢,不過那吳三八也不是白癡,這個時候跑到上饒縣城,那不是等於白送人頭?”
徐晉有點尷尬地笑了笑:“老板說的倒是,這幅畫像我買下吧,另外再給我一遝紙張。”
老者聞言神色稍鬆,給徐晉取了一遝紙張,連同那張廢了的畫像遞來,硬梆梆地道:“五十文錢,拿來,下次可彆這麼魯莽了,有錢也不是這麼浪費的。”
徐晉付了錢,灰溜溜地行出店鋪。
“相公回來啦,你先進去歇一會,很快就有飯吃了。”
徐晉回到羊雜店時,謝小婉正在炒菜,見到他便甜甜地笑道。
此時也差不多是時候打烊了,店內隻剩一個食客在低頭狼吞虎咽。
徐晉點了點頭,正準備往後宅去,那名食客忽抬起頭瞥了一眼,徐晉微愕,認出此人正是之前替韓鑫趕車的黃臉漢子。
吳三八見到徐晉同樣愕了一下,不過立即便裝作若無其事地低下頭繼續吃麵。
徐晉下意識地打開那幅通緝畫像看了一眼,心臟頓時撲通地急跳了一下:“是他,匪首吳三八!”
那幅通緝畫像雖然才畫得五六分像,但其中有一個特征很好認,就是左腮幫下方一粒筷子頭大小的長毛黑痣。而站在徐晉現在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黃臉大漢左臉,腮幫下方那粒黑痣清晰可見。
“相公,這畫的是誰啊?”謝小婉見到徐晉在看畫,好奇地湊了上來。
徐晉急忙把畫像合起來,若無其事地道:“剛才買紙張時,老板附送的畫作,我也不知畫的是誰。”
謝小婉疑惑地哦了一聲,正低著頭吃麵的吳三八下意識地抬起頭望來,警惕地盯了一眼徐晉手中卷起來的那幅畫。
徐晉的心頓時提了起來,正準備若無其事地返回後宅叫大舅子們幫忙擒賊,店外便傳來一把熟悉的聲音:“小婉姐姐,小婉姐姐。”
話音剛下,一名漂亮得不像話的小童便飛跑了進來,正是小奴兒朱厚熜,此刻那臉蛋儘是興奮的表情。
謝小婉驚喜地道:“世子殿下,你怎麼一個人跑來了?”
“熜兒,彆跑那麼快,仔細摔著了。”
隨著一把充滿溺愛的聲音響起,數人隨後行入了店中,為首者是一名四十許歲的中年男子,穿著一套淡紫色的長衫,氣質文雅,不過臉色有點蒼白,走路時氣虛步浮,顯然身體不太好,進門後那慈和的目光就始終落在小奴兒徐厚熜身上。
徐厚熜笑嘻嘻地介紹道:“徐晉,小婉姐姐,這是我父王!”
徐晉在中年男子進來時已經猜到七八分了,聞言不禁暗暗叫苦,小奴兒你這個坑爹貨,咋這個時候把你老子給帶來了,話說店裡還坐著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賊呢,出了事咋辦?
“徐晉參見王爺!”徐晉攙著旁邊的謝小婉作勢要下跪。
興王朱祐元和藹地微笑道:“徐公子免禮!”
徐晉說完參見王爺,下跪的動作卻是故意慢了一拍,待興王朱祐元說出“免禮”兩個字便順勢站直不跪了。
小奴兒跟徐晉相處了大半年,那會瞧不出徐晉這點小算計,不過卻也懶得計較,喜滋滋地道:“小婉姐姐,還有五香羊雜嗎?給我父王來一碗吧!”
“噢,還有!”謝小婉有點緊張,眼前這位可是王爺啊。
徐晉連忙道:“世子殿下,市井陋食豈能入得王爺之口,還是到後宅坐坐吧。”
朱厚熜翻了個白眼道:“什麼市井陋食,本世子不也吃了大半年了,我今天就是帶父王來嘗五香羊雜的。”
徐晉隻好道:“那請王爺到後宅吃吧,這裡人多雜亂。”
興王微笑道:“無妨,就在小店裡吃才更有味道,本王聽熜兒說他這大半年都在這裡度過,本王也想體驗下。”
“父王稍坐!”朱厚熜麻利拉出一張凳子讓父親坐下,然後駕輕就熟地拿碗到鍋裡盛羊雜。
興王朱祐元慈祥地看著動作嫻熟的兒子,他身後站著那名老太監卻是偷偷抹眼淚,瞧瞧世子殿下這動作,這大半點年也不知挨了多少苦啊!
徐晉心裡暗暗焦急,幸好店外麵還守著十幾名大漢,估計是興王帶來的士衛。
此時坐在鄰桌的吳三八卻也是忐忑不安,正所謂做賊心虛,門外站著十幾名侍衛給他帶來了很大的壓力。
“他娘的,吃個麵也能碰上一個王爺。”吳三八心中直罵娘,硬著頭皮摸出二十文錢往桌麵上一放:“老板,結賬!”
徐晉腳步為之一頓,下意識地拿出那幅畫像打開瞄了一眼,心裡頓時咯噔一下:“似乎……有點像!”
“相公,這畫的是誰啊?”謝小婉好奇地探頭過來。
徐晉急忙把畫像合上,若無其事地道:“剛才買紙張時老板附送的畫作,相公也不知道畫的是什麼人。”
謝小婉疑惑地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