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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確切的說,是十九年多以前,那時張恒才四歲,但那時的他已經記事,在他三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被父親訓練,每天練習父親傳授的祖傳武功,張氏弓鬥術。
那時,張恒記憶裡的家,是在一個平靜的小山村中,是百草國數百個山村裡莫不起眼的一處,清貧,但是安寧,每天都聽著鄉村的雞叫聲醒來,早晨開始拉動弓弦,拉動五百次之後站馬步,之後還要鍛煉弓鬥術的招式,鍛煉身體之類,直到午飯之後,下午的時間,張恒就和大多數鄉村裡的孩子那樣逗貓惹狗,漫山遍野的跑著,歡笑著。
張恒從沒見過母親,聽隔壁家的老奶奶說,他母親生產他時難產而死,因為鄉村離首都太遠,那怕離鎮子也太遠,鄉村裡隻有行腳醫生偶爾出現,所以當時他母親大出血時,並沒有請到醫生,而土家的方法也不管用,雖說這裡就是百草國,許多野生的草藥存在著,但是高檔次的草藥依然不是鄉村裡的農民獵戶們所能夠享用的,所以張恒的母親死在了那時。
而自張恒的母親死亡之後,張恒記憶中自懂事起,他父親每次去打獵回來都會摘回來大量的草藥毒藥什麼的,當然了,他父親並不懂醫,這些草藥毒藥也分辨不出,而他記憶中,父親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等他再長大一些,就砸鍋賣鐵送他去鎮子裡或者首都學醫,這些草藥毒草每次都拿去賣,存著他的學費。
清貧,安寧的生活,自張恒懂事後就一直如此,如果照這樣的軌跡線繼續下去,那麼未來他很可能會成為一個皮膚黝黑,手腳粗糙,會打獵,還可能會去一些三流學堂學醫的男人,娶一個農家妻子,在山村裡繼承父親的獵人身份,或者兼職三流醫生,待父親百年之後,他也會在這片黑山白水中慢慢老去……
雖然如此去想,但是在張恒逐漸長大,生活在醫科大學附屬學校中時,他卻覺得那幾年時間是他出生懂事之後最快樂,最幸福,最美好的時光,在那裡,不用勾心鬥角,不用低聲下氣,不用隱藏著自己的悲傷強顏歡笑,不用對彆人的指指點點,乃至是欺辱侮辱忍氣吞聲,那時的他,可以放心大膽的笑起來,可以撒歡的奔跑,可以……
張恒現在依然還深深記得,那一天,他父親笑顏大開,抱著他連連轉圈,這是以前從所未有的事情,因為從小沒有母親,張恒的父親對他隻有嚴厲,少有親情,更何況這種父子間最親熱的動作,那更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而在那一天,他父親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抱著他轉圈。
在那之後,他覺得父親仿佛變了一個人,再也不去打獵,每天都是喜笑顏開,每天家裡都有好多的陌生人到來,而他也有了新衣服,零食,玩具……仿佛日子正在變得越來越好,這一切,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那一天,許多人闖入了他的家中,而他父親被兩個男子死死壓在地麵上,而這群人在房子裡四處查找,很快其中一人拿了一個筆記本出來,整個場麵頓時喧嘩了起來,張恒並不懂得那喧嘩是什麼意思,他隻知道他和父親都被這些人帶到了大城市中,而從那一天開始,他就再也沒見到他父親……
懵懂中,張恒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他每天被限製在一個院子中不準離開,每頓都有飯菜給他,味道比他在村莊裡的還要好吃,有肉有菜,但是他非常無助,而之後就有一大堆的人跑來見他,詢問他父親平日裡去什麼地方,做了什麼,見過什麼人之類,那時的張恒還小,而且許多被問的事情他根本不清楚,所以隻能夠懵懂的回答,或者根本不回答。
直到很多年之後,張恒才知道,他的回答被人截前去後,用隻字片語定了他父親的罪,爾後他父親在監牢中自殺身亡,而那時的張恒才四歲左右……
再之後,一個嚴肅的中年人來到了他麵前,宣稱了一大堆的話,再之後,他就被懵懂的送入到了一所小學中,住學校宿舍,吃學校食堂,每幾個月可以見到一次那個嚴肅中年人,而每一次那個嚴肅中年人都會不停的詢問張恒關於當初在小村莊中的生活細節,所有細節都沒有放過。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六年,之後他進入到了另一所中學裡,日子依然持續著……
同學們的嘲諷,孤立,辱罵,乃至是欺負,這些不過是每日的日常,他並沒有傷害任何人,也沒有做過任何的惡事,但是仿佛是故意的,又仿佛是無意的,每當他進入一個新的學校,認識一群新的同學時,老師都會特意著重介紹他的身份,包括了他的姓氏,包括了他的父親,包括他的來曆等等……
然後一切周而複始,他就仿佛是天生的帶罪者,所有人看他都帶著厭惡,帶著嘲諷,帶著孤立,仿佛不如此,不能夠體現與他的區彆一樣……
張恒也想過辯白,也想過爭論,甚至也想過鬥爭,但是都沒用……他隻有一個人,而對方是這個國家的所有人,無論他和任何人辯白,爭論,等待他的絕對是被圍攻,無論是語言上,還是行為上,如果他敢動手就更好,到最後被老師們懲罰的永遠是他,從關禁閉到餓飯,所有手段都可以對他使用,而所有人似乎根本不會顧忌他那名義上的養父,這個國家最有權勢的國立醫科大學學士,內力境強者希德。
甚至張恒幾乎就敢肯定,這樣對待他,要求所有人如此對待他,很可能……就是希德在背後的示意。
那麼……原因呢?
是對他父親當年偷竊其研究成果的泄憤?亦或者是……打算逼迫他乾點什麼?
雖然這二十年的待遇,孤立,嘲諷,侮辱,乃至毆打,讓張恒已經變得謹小慎微,沉默寡言,幾乎不會對任何外在的挑釁於侮辱報以反應,也會默默的承擔下本不屬於他的那些待遇,但是他心裡的情緒卻並不會被任何外人所改變,他懷疑……他父親沒罪!
就如同方才郝啟所說的那些話,這二十年裡,張恒沒有一天不想給父親翻案,沒有一天不想脫離眼下的生活,沒有一天不想證明當初的一切,他不是傻子,他可以很清楚的回憶起當初發生的事情,以及事後國家所記錄的那些,其中最大的疑點,一個一輩子幾乎隻去過首都幾次的老獵戶,該怎麼進入到防禦森嚴的國立醫科大學中,並且準確找到學士的研究室,然後再從內力境的眼皮子底下偷竊出研究筆記來?若真有這個人可以做到這一切,那麼他本身就是不輸於內力境的強者了。
這是一個陰謀,與其說是他父親對整個國家撒謊了,倒不如說是整個國家對他父親玩的一個陰謀!
這是多麼簡單的一件事啊,一個毫無背景,毫無身份,毫無勢力,毫無武力的老獵戶,無意中發現了一個足以改變百草國國家政權走向的事情,種植化,量產化天材地寶,那怕僅僅隻是一種天材地寶,這也是足以改變整個百草國,乃至是改變整個藍海四大區域政權走向的事情,要知道,所謂的天材地寶,往往都是可以讓人更容易成為內力境的東西,甚至是內力境服用後,可以提純自身內力,使其有可能成為內氣境的東西,不然還叫什麼天材地寶?
這樣一個老獵戶得到了這樣的東西,先不說其說辭是否真實,光是有這種可能性,就足以讓整個國家行動起來了,這從張恒回憶中,一開始他父親所得到的禮遇中可以看得出來。
之後呢?很簡單,與其讓一個低賤的老獵戶得到這樣的禮遇,若是一個廣受人尊重,廣有名氣的內力境強者又是如何?如果這個內力境強者犧牲了某些利益,與彆的內力境,與國家達成了協議,那又是如何?
很顯然,他父親被國家給犧牲了,他父親……是被自殺的!
二十年時間,足夠張恒想清楚許多事情了,他不是傻子,那怕表現得像個傻子,但是他內心的想法,是誰人都不會知曉的!
他要為父親翻案,他要查找出真實,如果他父親真的是撒謊,那麼他就要為父親的所作所為贖罪,但若他父親是被冤枉,是被自殺,是被國家犧牲,那麼……
他要報仇雪恨!
隻是,難難難,太難了,難到他光是想一想就覺得絕望……
這不是一個人,甚至不是一群人所為,那怕希德學士是站到台麵上最可能的仇人,但若是仔細研究了他父親事件的經過,那麼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這是一個人與一個國家的仇恨,這是一個國家對一個人的壓迫與冤枉……
張恒從小就對醫學不感興趣,或者說是厭惡,但是他從小就對生物學,特彆是生物環境,生物體係,生物圈之類的研究十分感興趣,他偶然間對外的說法,就是希望找到那些天材地寶的產生環境,其實這一切,都是如方才郝啟所推測的那樣,他父親很可能無意中發現了這樣的地方,然後知道了如何種植,如何量產化赤紅色藍草,而他之所以在整個百草國,乃至越過百草國,去到百草國邊境的山區中四處采藥,其實就是為了尋找這樣的一個地方,包括與郝啟的相遇,也是他在尋找這樣一個地方的路途中發生的事情。
這樣的事情,自他高中畢業,已經持續了七年時間……
張恒誰都不信,整個百草國可能都是他的敵人,任何接近他,對他好的人都可能是來探尋那可能存在的寶地線索的人,這樣的事情早發生過不止一次了,在他無限絕望中,突然有一個人對他很好,是男,是女,是同學,是朋友,是戀人,是兄弟,是老師,是長者……這些全都發生過,一開始張恒感動過,也期待過,甚至說過內心的疑慮以及他父親發現的可能性,而這之後,等待他的卻是背叛,卻是侮辱,卻是嘲諷,卻是更加嚴厲的懲罰以及孤立……
張恒已經誰都不信了,包括這次的郝啟!
怎麼可能這麼巧,剛好的雪崩,剛好的內力境,剛好的百草國,剛好知曉了他父親的事,剛好要幫他尋找翻案,剛好……
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奇跡的!是沒有人會幫助你的!是不可能有人憐憫你的!是不可能有人如此好心的!是不可能存在那些小說中才可能存在的俠的!是不可能……
他之所以答應下來,是對方都已經出動內力境了,這證明對方的耐心已經快消耗乾淨了,他要證明那寶地或許並不存在,又或者可能存在,無論是哪一種,他都必須答應下來,然後伺機離開,他要活下去,找到事情的真相,報仇或者贖罪,無論是哪一種他都必須活下去!
而這,在郝啟與張恒相遇之前,就是他的童年……
美好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