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諡宗廟,依舊是大喪禮節的其中一環,意為把先帝諡號上請祖宗祈求天允。
當然,趙家祖宗不可能張嘴說行還是不行,且諡號已經是朝議過的,其實就是走個過場。
......
這一天,趙室宗親加上文武百官儘聚宗廟,請諡宗上。
唐奕作為輔政大臣,又是駙馬,自然站在靠前的位置,僅次趙姓宗親之後。
可是說實話,唐奕的心思根本就沒在燒香焚表、磕頭下拜這些禮數之上,眼神兒一個勁兒的往後殿飄。
......
雖然來趙氏宗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怎麼說也是個外臣,寢殿可是從來沒進去過的。
當然,那裡麵也沒什麼好看的,倒是有個“傳說”一直勾著唐奕的好奇心。
話說,太祖曾立一誓碑於宗廟寢殿的密室之中,上書三律被兩宋皇帝奉為“天條”。
一曰:“柴氏子孫,有罪不得加刑,縱犯謀逆,止於獄內賜儘,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連坐支屬。”
二曰:“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
三曰:“子孫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
此誓碑在後世傳的沸沸揚揚,有信其真者,亦有生疑不屑之輩,誰也說不清到底有沒有這塊碑。
唐奕好不容易身在北宋,他也好奇到底有沒有這玩意。
如果有,是不是真寫的就是這三句?
不過,要是真的有....
“嘖嘖嘖....”不得不說,趙匡胤絕對是個自虐狂。
為了江山社稷,這位爺也是拚了,特麼他一句話弄的兩宋三百年的皇帝差點沒讓文人氣死。
好不容易把繁文俗禮熬完了,群臣告退,唐奕也隨著大流兒往出走。
不想,曹太後出聲叫住唐奕,“大郎,且留步!”
唐奕不敢怠慢,“太後,還有何吩咐?”
曹太後抿然一笑,似有深意,“陛下要在太廟用齋,子浩可同食!”
百官們聽的直砸吧嘴,心道,當官當到唐奕這個份兒上也是沒誰了,小皇帝連吃個飯都想著他,而且還是太後親自請,這等殊榮無出其右。
而唐奕卻是另一番計較,祭祖這麼大的日子,沒事兒吃哪門子飯,估計是有事兒。
也不矯情,隨趙曙和曹太後留了下來。
而接下來,可把唐奕樂壞了。
這吃飯不在偏殿,而是把地點設在了後殿寢宮。
一進去,唐奕這眼神兒就不老實了,四下掃看,就想找找哪有暗門。
可是,哪那麼好找?與平常宮殿彆無二致,屁都看不出來。
悻悻然暗道:本就是個傳說,估計是沒有吧!
收拾心情肅立一旁,等著曹太後先張嘴,看看到底是什麼事兒非得今天說。
......
可是等了半天,曹太後就是不開口。
齋菜都上齊了,老太後就領著趙曙在一旁站著,不入席,亦不說話。
這時候,唐奕終於感覺到有一絲不對。
因為此時,侍奉左右的內侍宮人都出去了,寢殿之中隻剩唐奕、趙曙和曹太後三人。
唐奕有點生疑,主動開口:“陛下、太後,這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嗎?”
曹太後點頭,確有要事,需大郎在場。
“?”
唐奕一腦門問號,隻見曹太後終於向殿外一聲招呼,應聲進來一個老大監。
唐奕細看,竟從未見過。看那龍鐘老態,應該比李秉臣的歲數還大。
“見過陛下!老奴見過太後,見過唐賢士!”
唐奕有點懵,看向曹太後和趙曙。
但聞太後為其解惑,“這是錢大官,專司太廟寢殿看護掃洗。”
環指大殿,“已經守護這寢殿近七十年了!”
“.....”唐奕心裡咯噔一聲。
七十年,專思“守護”?且太後言語之恭敬,已經超出了一個普通掃洗太監的程度。
難道......
唐奕下意識掃視著大殿,這裡麵還真有什麼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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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曹太後並沒有讓唐奕疑惑太久,介紹過錢老大監,就從趙曙胸前貼身處取出一把鑰匙交到錢老大監手中。
“有勞大官了!”
“太後客氣,此為老奴本分。”
說罷,行至龍榻一側,書格外,老佝僂的身軀擋著,哢哢兩聲脆響,書格應聲左右分開,露出一密室。
隱隱約約可見密室正中立有一物,金絲大綢蒙著,看不清真容。
但是,依形狀來看,不難猜,應該是一塊碑。
......
唐奕都特麼看傻了,要不是曹太後和趙曙都在這兒,他定會脫口驚呼:“還真特麼有啊!?”
沒錯,真有!此乃趙室皇族之絕密所在,非新舊帝君交疊之際不可一觀。平時則由不識字的內侍大監專司守護,世代相傳。
但是,那塊黃綢蓋頭的石碑上到底寫了些什麼,卻是隻有掀開來看看才知道了。
“子浩,陪官家進去吧!”曹太後的聲音把唐奕從震驚之中拉了回來。
“啊...啊?”唐奕茫然一疑。“我?”
“對,你!”
曹太後淡然笑道:“這是先帝的臨終遺命,讓你陪著曙兒一起觀瞻誓碑。”
“趙禎遺命?”
唐奕一滯,猛然想起,趙禎臨終之前確實說過一些奇奇怪怪的話。
“我....”
下意識向前邁了一步,可是唐奕隨之又停下來了。
那上麵寫的什麼?真的是那三條嗎?
唐奕好奇,可是好奇之餘,他也是清醒的。
那是隻有皇帝才能看的誓碑,可能連曹太後都不知道上麵到底寫的是什麼,他唐奕有資格看嗎?
即使趙禎給了他這個資格,那他能看嗎?
在朝堂混跡這麼多年,唐奕唯一認定的真理就是:這天下間沒有不透風的牆!
他今天隻要進去了,早晚會被彆人知道。
一段隻有皇帝才能看的碑文讓他這個臣子看了,合適嗎?
會帶來多少麻煩?有必要嗎?
沒有!!
想到此處,唐奕停了下來,潸然一笑,“奕終於明白先帝臨終之時那句話的含義了。”
曹太後一疑,“先帝說了什麼?”
“先帝說,讓奕放心大膽的輔佐陛下,若有疑慮,有機會陪陛下入太廟一觀,自然明白。”
看著密室之中黃綢裹身的石碑,唐奕露出一絲苦笑,“現在奕終於明白了,連太祖誓碑都不隱瞞於奕,奕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
一旁的曹太後被唐奕幾言觸動心思,想到趙禎,麵有哀戚,“先帝...是把子浩當親子一般看待的。”
“嗯....”唐奕由衷點頭。
一個皇帝能做到如此坦誠,他還有什麼不放心?
一個臣子能得到如此信任,他還有什麼不知足?
淡笑著看向趙曙,“陛下,進去吧!”
趙曙一歪頭,“姐夫先請。”
“不。”唐奕決然搖頭。“我就不進了。”
“為何?”趙曙不解。“這可是先皇遺命,姐夫不能違抗的。”
“嗬...”唐奕輕笑。“先皇遺命是讓你姐夫我安心輔國,再不顧忌,踏踏實實為大宋謀福。”
“既然我已經安心了,又何必壞了祖宗規矩呢?”
“陛下獨自進去便是。”
趙曙一陣茫然,不確定地看了看錢大官,又把目光定格在母後身上。
他是拿不準,要不要聽姐夫的。
而錢大官也好,曹太後也罷,此時看唐奕的眼神儘是感激。
唐奕不入室觀碑,在他們看來。更多的卻是為趙曙著想。
沒辦法,先帝遺命,讓唐奕陪趙曙觀碑,曹太後也好,錢大官也罷,必須從命。
但是,一個連觀瞻祖訓都要輔政大臣陪著的皇帝,將來能有什麼威信?又能有作為?於趙曙名聲並不是什麼好事。
唐奕不觀碑,不但保住了趙家祖宗規矩,同時也維護了趙曙的君威。
二人又怎能不感激呢?
曹太後更是深深一拂,“多謝子浩了!”
唐奕沒回話,主要是他沒想到曹太後那一層,光想彆的了。
催促趙曙,“進去吧,看完了好吃飯,姐夫我還餓著呢。”
趙曙扁著嘴,一臉的不高興,“那好吧....”
說完,又是少年心性歡脫的一樂,湊到唐奕耳邊,賊兮兮道:“沒事兒,等朕看完了,背給姐夫聽。”
“彆!!!”唐奕立馬一瞪眼睛。“爛你自己肚子裡吧。”
撇了一眼密室,吐槽道:“那就是一塊燙手的山芋。”
“不信你看著吧,早晚因為這塊碑氣的你想撓牆!”
“啊??”
趙曙登時一咧嘴,“那朕也不看了。”
“噗....”
唐奕心說,你彆不看啊!你不看,那士大夫就該撓牆了,老子就成罪人了。
佯怒道:“你是皇帝,不看不行,趕緊的!”
“好吧....”
趙曙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磨磨蹭蹭地進了密室。回身想找母後和唐奕,卻是錢老大官已經把密室暗門給關上了。
無法,借著燭光怔怔地看著石碑,伸手要掀黃綢,又有點不敢,猶豫再三,還是掀開了。
定睛一瞧.,立時生出怪異之想:
“姐夫是不是知道這上麵刻的是什麼啊?”
“還真是憋屈....”
一雲:“柴氏子孫,有罪不得加刑,縱犯謀逆,止於獄內賜儘,不得市曹刑戮,亦不得連坐支屬。”
一雲:“不得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
一雲:“子孫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一雲:......
看到第三行,趙曙就已經無語了。
蒼勁古字在此已陳列了百年,展現在他麵前.....
不殺士大夫及上書言事人!!
小趙曙心說,前些年經常見父皇被那些老相公氣得飯都吃不下,就是因為這條!!
而子孫有渝此誓者,天必殛之....
連趙曙都開始不住吐槽,太祖就不能對自己家人好一些?發什麼毒誓啊....
“咦??”
回過神來的趙曙這才有心思往下看,卻是被第四行誓文驚的發出一聲輕咦。
怔怔地盯著碑文看了半天,不由得嗷嘮一聲怪叫:
“姐夫....你快進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