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從不缺少能人,從唐奕現有的布局看出他有革新之意,可能也絕非司馬光一人。
但是,唐奕現在問出這句:“君實可願助我?”絕對是心懷忐忑的,甚至有一絲慌亂。
在原本的曆史之中,司馬光是反對變法的首臣,甚至可以說唯一可以和王安石正麵一戰的堅定保守派。
雖然唐奕不是王安石,雖然現在的局勢與原本的曆史不同,雖然現在的司馬光還沒有登峰造極,但是,唐奕還是怕,因為眼前的這個人是司馬光。
“君實可願助我?”
唐奕的這句話讓司馬光也是一陣沉默。
看了看富弼,又看了看唐奕。
“富相公在此,請怒下官無禮了。”
富弼麵沉似水,不知為何,這個青年人竟讓他感到一絲透不過氣。
“君實,直言無妨。”
“其實”司馬光坦言道。“其實,慶曆之舉光是不看好的,隻是人微言輕,不得上達天聽罷了。”
“為何?”
司馬光一笑,“有心無力!”
這四個字一出,富弼腦中瞬間閉過一個念頭:一語中的。
即使是慶曆革新的主導人物,現在回首,富弼也不得不說,範仲淹他們是準備不足的。
實則就是年輕的趙禎和一群良臣看清了國之弊端,急忙想要補求。心是好的,但卻忽視了,沉年痼疾豈是虎狼之藥可一濟得愈的。
《陳條十事》確實對症,但卻隻是美好的願景罷了,想一朝得改難如登天。
司馬光看向唐奕,“相公與大郎不畢在意光的‘馬後炮’。光雖不看好慶曆之舉,甚至如果將來有類似的所謂冒然革新依然會不看好。”
“但是這次”說到這裡,司馬光話鋒一轉,目光也隨之轉向唐奕。
“這次,我看好大郎。”
“哦?”唐奕聞聲心中稍定,疑惑出聲。“為什麼?”
司馬光道:
“雖然以我的眼界也隻能看懂大郎前麵的布置,卻是對接下來要怎麼做全無了解。但是光覺得,大郎起碼沒有畫餅充饑,而是踏實實乾。先立起了革新的基礎,謀而後動,起碼不是空談高論。”
“光以為”
“不妨一試!”
唐奕眉頭徹底舒展,“那君實可願與我同行!?一同試上一試!?”
司馬光沉吟片刻,眼神逐漸堅定,抱手過頂,高揖落下。
“與君並肩,風雨同舟!”
唐奕隻覺心中悶氣驟然而散,朗聲大笑:
“如此甚好!明日起程,歸京!”
“歸京”司馬光複述此句。“歸京再戰!”
燕雲是第一戰,那麼下一戰將如何打響,司馬君實很期待。
唐奕臨走前沒有見耶律洪基。想見,終還是作罷了。
那天耶律洪基問他,若是沒有打君欣卓的主意,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唐奕後來真的仔細想了想。
國之大義,有沒有君欣卓依舊不會改變。但是,兩人可能真的會成為朋友,收回燕雲之後的結局,也許會不同吧!
與司馬光策馬引隊向南緩行,出遼軍大營,隻見道旁的山崗上,隱約有一騎孤立。
唐奕抬眼望去,心中一軟,下意識地打馬上坡。
不想那一騎似乎不想與唐奕正麵一會,見他上來,立馬一夾馬腹急馳遠去。
唐奕勒住馬韁,怔怔北望。
孤騎。
長天。
塞上草海,碧波如鱗。
回到古北關。
此時,關上人聲鼎沸、熱火朝天。西軍將士正在重新修葺關牆,東麵的塌城已經煥然一新。雄關依舊,卻好似那場血戰從未發生過。
關外。
距離關城三四裡遠的地方,也有一群人在忙碌。卻是一批石匠鑿刻著一座座巨石,其中一石已經接近完工。
高頭大馬人立而起,馬上一重甲巨漢提兵北指,活似一尊門神守護著大宋的北大門。
楊懷玉靠到唐奕身邊。
“五百雕像卻是一時半會不得完工。”
唐奕默然。
“在心裡,已經完工”
楊懷玉點頭,唐奕說的沒錯,在大宋的心裡,那五百黑騎已經立起,已經完工,也已經不朽!
指著申屠鳴良石像旁邊剛剛立起的一塊石碑,正麵空空如野,尚且無字。
“給這片碑林起個名字吧。”
唐奕聞聲緩緩下馬,朝那碑走了過去。
轉到碑後,卻是有字:
怒發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
澶淵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正是唐奕為閻王營專門寫的那首《滿江紅》。
看著舊詞,唐奕不禁挑起嘴角,“這詞不合時宜了,卻是要改一改。”
“改成什麼?”
“怒發衝冠,雄關處、塞上雲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
“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澶淵恥,今得雪!!!”
“臣子恨,未敢滅!”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誌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北狩舊山河”
“朝天闕!!!”
楊懷玉細品其中滋味,確實要改一改的好。
澶淵恥,今得雪。臣子恨,未敢滅!
“那”楊懷玉指著石碑正麵的空白。“那到底起個什麼名?”
唐奕環視當場,仿佛五百黑騎就在眼前。
“就叫”
“閻王陣吧。”
一路向南,到了幽州。
未得進城,就見宋楷、範純禮等人打頭,百多觀瀾儒生行裝齊整,已經等在城門外。
宋楷迎上唐奕,“不進城休整一下嗎?我爹還等著與你踐行呢。”
唐奕抬頭看了看城門上的“幽州”二字。
原本那裡寫的是“折津”,是遼人的名字,現在卻是時隔百年終於換回了漢人的稱呼幽州!
緩緩搖頭,“不進城了!”
玩味地看著諸位觀瀾儒生,“歸心似箭!”
“這裡的事兒辦完了!”
“千裡之外的開封城,還有另一場大戰等著咱們。”
“怎麼樣?”唐奕語氣之中儘是戲虐。
“可敢與我走上一遭!?”
宋楷大笑,招呼眾人,“告訴小唐教喻,有咱們不敢的事兒嗎?”
“沒有吧?”範純禮裝模做樣地好像真仔細想了想。
“咱們的口號是什麼來著?”
“老子天下第一!”
不可一世的嘶吼,震徹雲霄。
待這一嗓子吼完,宋楷、範純禮等人無不收拾神情,恭敬地向唐奕抱手行禮,肅穆沉聲:
“與君並肩,風雨同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