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了船廠,唐奕與吳育回到驛館。歇息一晚,第二天如約上路,向著京城而去。
顛簸多日,眼見就到了大名府境內,離京城也不足三天之期。
吳育把唐奕叫到車裡,這趟蕭巧哥沒跟著,沒人給吳老頭解悶,找唐奕這個倒黴孩子聊聊天,總比自己一個人悶著要強。
......
“依大郎之說,若是順利,能不能收回燕雲,這兩年就能有結果?”
唐奕點頭,“最多兩年,這是耶律重元的最佳時機。一來,耶律洪基尚且立足未穩;二來,耶律洪基得了租地錢,再加上朝廷的稅錢,一定會大肆擴充皮侍軍,耶律重元越拖越沒機會。”
吳育點頭沉思,唐奕發瘋似的兩頭都給錢,就是要加速這個過程。
“那收回燕雲之後呢?”
“之後?”唐奕玩味一笑。“相公覺得呢?”
吳育知道,唐奕和趙禎打的都是改革的主意。
“老夫不是問是不是要革新,老夫是想知道,你要怎麼革新?”
說完,吳育又補了一句,“像範公那次,出個《陳條十事》就想把祖宗規矩都換了,是萬萬不行的。”
唐奕安慰道:“您老就放心吧,就算讓我老師再來一次,他也不會再用老法子了。何況,陛下已經為此布局多年。”
“那到底是怎麼個章程嘛?”
唐奕又是傻笑,“反正......相公這兩年千萬彆屯銅錢。”
“嘶~!”吳育倒吸一口涼氣。“你你,你們要從幣製下手?”
“嗯......”
吳育有點懵,幣製?那不比範公那次還要難?
唐奕道:“差不多今夏,朝廷就要先一步設立銀法,把白銀引入幣製,逐步過度。等燕雲一有定論,會率先推進紙幣,徹底把屯錢之弊斷絕。”
“紙幣!!”吳育聲調都變了。
孩子,你能不鬨了嗎?
“怎麼可能!?交子、寶抄,大宋不是沒弄過,可是百姓都不認,且貶值之速非常理可期,要出大亂子的!”
“您老放心,小子有辦法讓百姓認紙錢。而且,咱們要弄的紙幣,與交子、寶鈔根本不是一回事兒。”
“你......”
吳育正要再說幾句,卻聞車外有人通稟,說是大名府接使的官員到了。
吳育一擰眉,這才剛到大名府地界怎麼就來人接了?
唐奕卻不然,臉上一喜,“快請過來。”
轉頭對吳育道:“多半是司馬君實。”
吳育一愣,司馬君實?就是前兩年,在汝南王鬨得最凶的時候,參了唐奕一本的那個司馬光?他來做什麼?
不過,看唐奕的樣子,一點不像仇人相見的樣子,也就靜觀其變,想看看唐子浩又搞什麼明堂。
等接使的人到了車前,果然是司馬光。
唐奕沒把他當外人,也不管什麼禮不禮的,撩開車簾道:“上車說。”
司馬光一看車上除了唐奕,還有吳育,尷尬地一拱手,“吳相公車駕,下臣怎敢逾越?”
吳育不鹹不淡地道:“上來吧,車上說話方便些......”
司馬光沒法推辭了,局促登車。
可是一進去,就開始大眼瞪小眼。司馬光不知道吳育與唐奕是什麼關係,本來要說的話卻是說不出來了。
唐奕見他有些扭捏,笑道:“吳老相公不是外人,君實有話直說便是。”
吳育卻不乾,“什麼叫我不是外人?你跟君實很......”
說到一半,吳育一臉見鬼似的指了指司馬光,又指了指唐奕,“你,你們是一夥兒的?”
司馬光知道吳育說的是當年幫汝南王參唐奕那件事,不由尷尬地點了點頭。
唐奕嘿嘿真笑,顯擺道:“怎麼樣?咱這手以毒攻毒可還入得相公法眼?”
吳育氣結,“簡直是無法無天!”
唐奕不接,知道吳老頭兒不是真看不慣。轉向司馬光,“倒是這兩年委屈了君實兄。”
縱使司馬光養氣功夫再深,也忍不住瞪了唐奕一眼,要是車上沒有吳育,司馬光都想掐死唐奕,特麼把老子扔在大名府快兩年了,你也沒個動靜。
可是,誰讓老相公在呢?得顧忌體統。
“無妨......”
唐奕笑意更深,知道司馬光心裡委屈,“近幾日就會有旨意下來,君實可以回京了。”
司馬光心中一喜,但仍是壓著激動,“全聽陛下差遣。”
唐奕聽著彆扭,“你彆老繃著,多年舊友,卻是生份了。”
“陛下說了,給你兩條路,讓你自己選官,夠意思了吧?”
司馬光更是一顫,自己選?扯蛋吧?
“哪兩條?”
唐奕道:“第一條是起居注編撰。怎麼樣?可還滿意?”
“......”
這特麼不是滿意,是太滿意了。
起居注編撰,故名思意,就是專門跟在皇帝身邊,記錄皇帝的一言一行,雖然官職不大,但是......
除了大監李秉臣,離趙禎最近的臣子就是這個位置了,實打實的天子近臣。從大宋開國至今,坐過這個位子的,基本都是將來的宰相。
皇帝這回還真是“夠意思”。
可是,司馬光何等人物?越是這個時候,越是冷靜。
“那第二條呢?”
唐奕一瞬不瞬地看著他,“駐遼通政使!”
此話一出,連吳育都有點皺眉,怎麼會是這個職務?
通政使的官階很高,正二品,司馬光隻是中級官員,顯然是不夠資格的。而且,趙禎能把起居注交給司馬君實,說明對這個年輕官員很是看重。
如今他外放多年,本應回京曆練,卻又發配到大遼去遠離朝局,顯然不是什麼好事。
司馬光眼睛一眯,看著唐奕,半晌才漏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這第二條是你加上去的吧?”
他就說皇帝怎麼會這麼離譜,讓他自己選官?
“沒錯。”唐奕大方承認。
“為什麼?”
“因為大帆鼓脹、乘風破流之機,唯缺一塊震得住場子的‘壓倉石’!”
“哦?”
唐奕索性全說了。
“給你交個底,朝廷在智取燕雲,此時與大遼的關係十分微妙,急需一個八麵玲瓏之人去左右周旋。既要穩住遼帝,又要確保起事之時遼朝各個貴族之中不出現一心抗宋的局麵。還要......”
“還要什麼?”
“還要臨危不亂!因為我不敢保證,氣急敗壞的耶律洪基會不會殺了宋使出氣。”
“......”
“......”
吳育心說,沒你這麼嚇唬人的,說的這麼明白,誰還敢去?
可是,他不知道對麵坐的是司馬光。
司馬光聽完,臉上沒有一絲懼意,反問道:“為什麼選我?”
“因為滿朝上下,隻有你有這個本事!”
“我可從來沒出過使。”
唐奕笑了,“我相信,我認識的司馬君實,不是俗人!”
“那如果我去了,有什麼資源?陛下肯給我多大的空間?”
“華聯鋪的暗線、蕭英、蕭惠兩家,還有突吉台、納齊耶兩部,都會從旁暗助。你在大遼一切做為,陛下絕不過問!”
司馬光不說話了,低頭沉思。
唐奕靜靜地看著他,“怎麼樣?可有定論?”
司馬光抬起頭,雙瞳之中精光暴斂。
“我選......出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