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賈環沉穩的性情,都忍不住微怔。這太囂張了點吧?不把他這個西征大軍都轉運使放在眼中啊!
麵對賈環探詢的目光,郭綸歎口氣,承認道:“不僅如此,骨利還索要我長子的女兒為妾。否則,就要截殺郭家前往蔥嶺以西貿易的馬隊。賈大人不問,我是準備屈服的。”
坐在賈環下首的龐澤,拍著椅子扶手,憤慨的道:“胡兒欺人太甚!”要知道,郭家是賣糧食給朝廷大軍。若是給胡兒這樣肆意欺淩,落的是賈環的臉麵,而且,如此行為而不懲處,朝廷在西域還有什麼威嚴可言?
“子玉…”龐澤看向賈環。
賈環點頭。
他早就對骨利有想法。這胖球很囂張。在歸雲樓中,公然和他作對!當眾和一個胡商“吵架”,這個逼裝的很沒格調。所以,他沒和骨利直接“對話”。但這不代表他心裡沒有意見。
隻是,整骨利整到什麼程度,他得先確認下,骨利這個人在敦煌有無惡行。
這是他今天來郭家的目的之一。郭家是敦煌大族,對骨利肯定熟悉。另外,他還需要和郭家溝通下後續采購物資的事情。
胡熾已經從長安出發,當前整個大軍的供應,都將有敦煌地區,以及河西走廊沿線的城市來完成。他需要郭家為他辦事。
既然骨利如此囂張、跋扈,那也沒必要再問了。阻擾西征大軍采購軍需物資,這已經是死罪!
賈環下定決心,站起來,道:“郭員外,采購的軍需物資的事情。我們就先壓一壓,回頭再談。骨利這件事我來處理。今日的酒就先不吃了。改日再領。”
賈環站起來,廳中的郭氏父子都站起來,麵臨感激之色。就在一個時辰之前,父子四人還是愁眉苦臉,準備屈辱的吞下“苦果”:付錢,送女兒。
但賈環一杯茶都沒有喝完,即表態由他來解決此事。這對郭氏父子的心情而言,不吝於是坐了一趟過山車!瞬間,從低深的山穀衝出來。一掃陰霾。
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郭綸歉然的道:“這…。好吧。怠慢之處,還望賈大人見諒。”送賈環、龐澤一行出門。目送二十餘騎風馳電掣的回敦煌城。心中長長的一歎。
他心中對賈環能否解決這件事,還存疑。吐穀渾部勢大。但賈環願意幫助郭家,這已經足夠讓他感激涕零!
…
…
馬作的盧飛快!
賈環一行二十餘騎,自城南飛馳入城內,徑直到城中大街西端的總督府。
程攸正在總督府後的小廳中吃麵,見賈環進來,笑道:“賈兄來的正好。坐。我這裡叫廚子給做的敦煌特色風味驢肉黃麵,正好你也來一碗。”
黃麵是麥麵製品。細如龍須,長如金線,柔韌耐拉。煮熟後,用驢肉熬的高湯,配著食用,香味溢口,彆具風味。而因為,製作黃麵的流程很講究。等閒吃不到。總督府裡請一個會做黃麵的廚師,倒是很正常。
賈環此時對美食並無多大的興趣,坐下來,說正事,“程兄,我今晚去郭家拜訪。卻聽到一件駭人聽聞的事情。胡商骨利竟然到郭家威脅、訛詐,要求郭家賠償他二十萬銀元,並送一女為妾。”
程攸停下吃麵,看著賈環,沉吟著道:“賈兄的意思是…”他能理解賈環的心情。郭家是和賈環合作的。但,這件事,很難處理。骨利和苗副將關係密切。
賈環目光炯炯,聲音堅定,“我的意思是,總督府行文,將骨利下獄,拷問。”
程攸禁不住一笑,這個想法很天真。但因為賈環完成大軍糧草募集,以及那日在接風宴上耀眼的表現。他心中對賈環還是認可的。便勸道:“賈兄,這不行的。你沒有證據…”
賈環笑一笑,道:“骨利吃裡扒外,勾結拔野古聯軍,這要什麼證據?”
程攸一愣。
忽而間,感覺到脊背上微微升起一股涼氣。他不是蠢人,自然懂賈環的潛台詞:把骨利往死裡整。但,這是赤-裸-裸的誣陷吧?一個胡商,抗的住總督府的誣陷?
他們這些幕僚,以前聽到關於賈環的傳言:權謀機變,風姿無雙。都覺得是誇大之詞。這會兒,他倒是想起京城中對賈環的另一種評價:環陰柔詭譎、心機深沉。
這位前真理報主編,國朝聞名的神童,是真黑啊!心黑手黑。得罪不起啊。
他得慶幸雙方是同一陣營。而,他並沒有怎麼得罪賈環。
…
…
八月二十二日晚,賈環前往郭家拜訪的消息,並瞞不住人。但,隨後整整一天,賈環毫無動靜。
二十三日晚,骨利在城東的府邸中,召集敦煌城中的富商宴飲。這些富商同時還有一個身份,便是壟斷著敦煌城中的糧食貿易:糧商。
計有五人。吐穀渾人三人,名叫:辟連,葉奚,烏紇提。月氏一人,鷹鉤鼻子,藍眼睛,名叫洛乾。羌人商人一名,虯髯胡須,名叫阿才。加上骨利,正好就是六人。當日賈環在歸雲樓招標,所邀請的六名胡商。
花廳中,陳設的精美。兩排蠟燭將廳中照射的明亮,銅爐中點著百合香。絲竹悅耳。
骨利居中而坐,身邊兩名穿著月白色薄衫長裙的漢女女奴跪在地上奉酒。他上下其手,無視著兩名漢女痛苦的表情,誌得意滿的宣布道:“今日請大家前來,是要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郭家答應賠償我們二十萬銀元的損失。”
吐穀渾人辟連恭維道:“還有加上美豔的郭家小娘子。”敦煌隻有這麼大,消息,根本瞞不住人。
“哈哈!”
一眾胡人縱聲大笑。聲音透著曖昧。花廳外都聽得見。在夜色中,如同群魔亂舞。
月氏胡商洛乾有些擔憂的提醒道:“骨利,你要防著賈參議那邊搞鬼。”賈參議年紀雖輕,但不那麼容易對付。隻從糧食采購一事,就可以看的出來。
阿才無情的嘲笑道:“就洛乾你膽子最小。所以你最窮。怕什麼。他賈環真有本事,這一天的時間,會一點動靜都沒有?郭家這筆賠償我要定了。我的牛羊每天都在賠錢。”
骨利眯著小眼睛笑,一副智珠在握的神情,豎起兩根胖、短的手指頭,道:“我給苗大人送了一份厚禮。大家但可放心。我回頭還要請你們參加我納妾的酒。哈哈!”
然而…
在一乾胡商,還沒有來得及拍馬屁,附和的諂笑時,一聲巨大的響聲,在骨利府邸門口轟然響起。
“轟!”
接著,又是數聲炸響。
“轟!”
“轟!”
花廳之中,一片寂靜。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
…
敦煌城東,骨利府邸的門口,數百名督標營的將士,突兀的出現在此。數門虎蹲炮平射,炮口冒著白煙。骨利府邸的大門,被轟倒,兩邊的磚牆坍塌。
而庭院之中,方才叫囂著不開門的胡兒,被實心彈,開花彈,鏈球彈撕裂的支離破碎。滿地的血水,殘肢斷臂,還有無數的呻吟聲,仿佛修羅地獄。
帶隊的千總冷漠的揮手。在深沉的夜色中,身披重甲的甲士,拿著盾牌和鋼刀,踏入府邸中,冰冷的鋼鐵,在月光下泛著幽光。仿佛幽冥的使者。稍後,身穿棉衣的火銃兵列隊而入。
鐵與火,這便是大周王朝的意誌!
眼前的這一幕,令郭灌渾身仿佛有一團火在燃燒,從心底升起,燃燒到每個毛孔!令他興奮,顫栗,激動!
這便是如今的漢家王朝!
…
…
骨利府中的抵抗很快便消失。一乾人等仿佛沸騰的螞蟻窩,團團亂轉。
而精銳的督標營用極短的時間就撲到骨利等人的花廳所在,將六名胡人並十幾名仆人,堵在花廳中。
郭灌跟在龐澤身邊,看著眼前的一幕,他從未想過的一幕:骨利癱軟在地上,胖胖的,臃腫的身軀,讓他如同一頭豬。辟連,葉奚,烏紇提三人仿佛小雞一樣的戰戰兢兢,跌坐在椅中屏住呼吸,大氣都不喘一口。洛乾、阿才兩人已經自覺的跪在地上。
這就是敦煌城中,數十年,囂張跋扈的胡商。這就是昨天下午還在他家中叫囂著要殺他二叔、族人,要強納他侄女為妾,要他郭家賠二十萬銀元的胡兒!
如今,如此!土雞瓦狗耳!
好!
劉千總冷冷的指著地上的骨利,“帶走!”
兩名甲士上前,將他如同豬一樣的拖著。骨利這時仿佛從炮聲中回過神,發出殺豬般的尖叫,“你是何人?膽敢擅闖我的府邸?我要見苗大人。我要討一個說法。我吐穀渾有騎兵萬人,你抓我試試?等著被報複吧。”
劉千總不為所動。
龐澤哂笑一聲,“我大周境內,胡兒亦敢囂張?”
…
…
八月二十三日晚上,位於敦煌的臨時總督府,突然下令,令駐守的出擊,將敦煌城中的第一富商、吐穀渾人,骨利從其城東的府邸中抓捕。
罪名是:勾結拔野古部聯軍,意圖出賣朝廷大軍。在場的還有數名胡商。有人被嚇的尿褲子。有人則是被嚇的連夜逃離敦煌。
敦煌城中,轟然炸開。一石激起千層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