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這是一個廣義的地理名詞。於周朝而言,東起敦煌,西至鹹海,阿姆河流域、吐火羅地區(囊括今阿富汗、巴基斯坦北部地區)。北至夷播海、準噶爾沙漠,南至昆侖山脈、青藏高原。
在這東西萬裡的廣袤疆域中,在正東方,接天連地的沙漠中有小小的一角綠洲:敦煌。
國朝於雍治十四年,出兵十萬,調集京營、九邊精兵,征伐西域,得有全境。置西域布政司,下轄二十八州府、軍鎮,總人口約四千萬。至雍治十八年春,西域全境儘失。
賈環於八月十日,一行五十餘人出嘉峪關,於十三日抵達700裡外的敦煌地界,踏入這舒展的西域畫圖中。
傍晚的夕陽,照射在漫漫無垠的黃沙上。晚霞千裡。地平線儘頭,綠洲的輪廓,城牆越發的清晰。
光禿禿的戈壁灘上,賈環一行風馳電掣,馬蹄聲震動著大地!
這突入其來的騎兵隊伍,引起了敦煌城外遍布著的軍營,哨崗的注意。雄健,蒼涼的號角聲在晚霞中響起。將賈環從吊古懷今的情緒中拉回來。
三天的旅程中,騎馬趕路,放眼看去,全部都是戈壁灘,陡然間看到水草豐美的綠洲,那種欣喜,可以想象!何況,賈環前世裡,還來過敦煌旅遊。這裡璀璨的佛教文化,令人讚歎。
此刻敦煌,與他那時來看的敦煌,大不一樣。他如何能不感慨?
然而,鋪麵而來的是戰爭的氣息!
一會兒,一支十人的斥候隊伍從軍營中逼近。為首的小旗,約二十多歲,帶著紅纓頭兜,披著鎖子甲,穿紅鴛鴦襖,橫跨腰刀,背著弓箭。馬背上有箭囊,火銃。
姓魏的小旗帶著下屬,一一查驗賈環等人的文碟、腰牌後,予以放行。外鬆內緊。
“賈大人,進城西行三裡,就是總督府所在。”魏小旗告知賈環總督府所在。行一個軍禮,翻身上馬,奔馳而去。
國朝的軍禮,抬頭挺胸,以右大臂貼緊側胸,小臂彎向左肩內側,指尖觸及靠近脖子的鎖骨部分。寓意是:右衽之道,漢統至上。
賈環目送著伺候隊伍遠去,騎在馬上,眺望著遍布在敦煌四周的軍營。營區前後左右,法度森嚴。還有遠方,並不算堅固,比嘉峪關顯得矮小的敦煌城。
沈遷策馬到賈環身邊,看著傍晚時茫茫天地間的景色,雀躍的道:“子玉,我們到了!”他意欲參加西征,建功立業。抵達目的地,心中高興。
“嗯。”賈環感慨的點頭,喝道:“駕!”一馬當先,向敦煌城馳去。身後的騎兵縱馬追隨!
敦煌!
絲路上璀璨的明珠,東西文化交彙與此。華戎所交,一大都會。人文薈萃,文化璨然。明時因戰亂,遷軍民至嘉峪關內,廢棄瓜州、沙洲。此後,敦煌田園漸蕪,逐漸的衰敗。風播樓柳空千裡,月照流沙彆一天。
而國朝定鼎後,重置明朝前期的沙洲衛、哈密衛等衛所。屯田開墾。開發敦煌、瓜州。此時的敦煌沃野千裡。有良田10萬餘畝,引黨項河水灌溉,為沙漠中的綠洲。隨著絲路重啟,國朝征服西域,商旅恢複,重新煥發生機。
同時,這座名城,亦是他此次西行的終點!
自五月底啟程,至今日臨近八月中秋時才到。曆時近三個月。一路關山阻隔,跋山涉水,披星戴月。他終於來到此地!
這裡,既是他西行的終點,亦是西征的起點!
此時的西域全境已經丟失,就剩下這裡。
然而,率土之濱,莫非王土!漢唐故地,今當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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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三日,賈環抵達敦煌。由龐澤、沈遷和總督府的幕僚程攸在城門處迎著。安排與敦煌的豪強地主,各胡商、糧商的見麵酒宴,定在明晚。
程攸將賈環安頓在城南的驛館中。從龜茲城中退回來的文官,基本都彙聚在此。賈環有幾個熟人。
比如:敵對的、原左副都禦史、現任西域左布政使韓伯安。當時何大學士將其明升暗降,一腳踢到西域。不期賈環又與之相逢在西域。
比如:閩黨的骨乾,工部尚書紀興生的好友,部院可期,但被犧牲的汪學士汪璘。他兒子曾經跪在華墨府前叩首求饒。他官任西域布政司經曆(從六品)。
程攸瘦瘦高高的個子,態度略顯冷淡。他當日在京中質疑賈環被打臉。將賈環一行安排妥當,再道:“賈兄,齊總督正帶著諸將在瓜州、常樂一線視察防區。過幾日才會返回。賈兄先忙自己的任務。”
整個西域的地形,蔥嶺以東,敦煌以西。大致上可以簡單的描述為“三山夾兩盆”。
居中的天山和昆侖山夾著塔裡木盆地。天山和阿爾泰山脈夾著準噶爾盆地。
拔野古部的大軍必然是從位於天山北麓的龜茲出發,經由北庭,高昌,伊吾等地區進犯。從蒲昌海,樓蘭故地的大漠中穿過,攻打敦煌的可能性較小。
因而,居於敦煌西北向的瓜州那裡,比敦煌更靠近前線。
賈環早就將地圖看了多遍,心中有數,平靜的拱手道:“多謝程兄告知。”
“不謝。”程攸神情冷淡的點點頭,在驛館東麵的小院門口對賈環幾人拱拱手,轉身離去。
片刻後,賈環抵達敦煌的消息,迅速的傳遍敦煌城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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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水草豐美,沃野千裡。但其地域隻設有一縣。為大周沙州府的府城所在。
同時,因為它的地理、地形,,在整個西域版圖中的影響力很弱。其位於整個西域的最東處,西臨大漠,東是沙洲。北麵是山脈,北庭草原
唐時設安西四鎮,敦煌即便為整個涼州文化的中心,河西走廊的最西端要地,絲路上的明珠,依舊沒有作為軍事重鎮。它的輻射範圍太窄。
在這樣的一座縣城中,城廓有限,各種消息傳得飛快。賈環名滿天下,同時作為大軍的軍需主官,並且要約見敦煌城內外的商人、地方豪強(縉紳),意欲求購糧食。他的到來,自是特彆引人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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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城東一處華美的府邸中。夜幕淡淡。胡笳樂起,樂聲奔放,熱烈。
一名胖胖的胡商倚靠在胡椅上,樂嗬嗬的欣賞著眼前十二名漢女的靈動的舞蹈:手中絲帶飄飛,金黃色的薄衫貼身,一段段雪白的蠻腰露出來。身下的長裙婀娜。
西域全境,此時的大勢是胡道昌漢無人。漢女竟為奴!
另有四五名胡商作陪。紛紛舉杯飲酒,時而大笑。
敦煌城中,以漢人、吐穀渾、月氏、羌人為主。這幾名胡商基本都是吐穀渾人。
一名鷹鉤鼻子,藍眼睛的胡商問道:“骨利,賈參議要買牛羊,我們賣不賣?”
骨利便是正中胖胖的胡商,穿著褐色的精美綢緞,眯著小眼睛,笑嗬嗬的道:“賣,怎麼不賣?當然要賣。但是,要按照我們製定的價格賣。羊50銀元一頭。牛300銀元一頭。”
問話的胡商微微遲疑著,“這…”正常的市價,一隻活羊10銀元左右。一頭黃牛的價格約為100銀元左右。
一名虯髯胡須的胡商沉吟著道:“骨利,這恐怕有些難度。敦煌城內外,大軍雲集,我們在軍需上賣高價…”
骨利不在意的笑道:“這有什麼?昔年中原大災缺糧,可有那家糧商賤賣糧食?誰不是賣高價?若是他敢強買強賣,自有苗大人為我們主持公道。”
一眾胡商頓時都放下心中的擔憂,仿佛“苗大人”這個名字有魔力一般。
正好,這時一曲舞畢。十二名漢女俏麗在場中,等著被挑選。骨利笑著舉杯,道:“來,諸位,我們滿飲此杯。再各選美人陪酒。”
胡商們大笑。廳中的氣氛,再次熱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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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胡商們商議時,敦煌城中的豪強們亦紛紛串聯,商議著對策。可以預見,明日的酒宴,必然是鴻門宴。軍中采購糧食,怎麼可能給高價?
地主家裡的餘糧,可不願意賤賣。
於此同時,城中副將府中,一名外貌俊偉的中年男子正在獨自對月小酌。窗外,月影穿梭在雲層間,落在他刀鋒般雕刻的五官上。他剛接到下屬的稟報,西征都轉運使、左參議賈環已經抵達敦煌。
他,正是在朝廷西征大軍抵達前,穩定敦煌、瓜州一線形勢的龍驤營參將苗騏。齊馳抵達敦煌後,以功晉升副將。下轄龍驤營、哈密衛、沙州左軍營,計二萬人。
苗騏捏著酒杯,自語道:“賈環…”隨即,思路轉到瓜州前線的齊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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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與瓜州相距200裡左右。賈環在傍晚左右抵達敦煌。程攸稍後便將消息,夾在公文中,傳遞給身在瓜州的齊馳。
晚間10點許,齊馳正在軍帳中泡腳。帳外寒風呼嘯著。塞外天氣寒冷。
而寒冷的天氣,亦意味著大戰不遠。草原上,曆來是秋季大規模用兵最合適。冬季不宜大戰。
齊馳一身輕裘,坐在椅中,翻閱著公文。這時,曾季高從帳外進來,看一看正在泡腳的總督,道:“大帥,賈子玉抵達敦煌了。他的糧草籌備,還差七萬石。準備在敦煌購買。”
齊馳微微點頭,臉上露出一抹笑容,道:“子玉來的正是時候啊!”
曾季高微怔。他感覺到大帥的信心似乎有所提升。但軍需官至前線,於此時的大局,能有什麼用?
曾季高有些不解。但並沒有問出來。聊幾句軍需籌備的情況:因發行西域債,得銀元3千萬,暫時軍中用度充足。賈環,胡熾準備的很充分。
稍後,便告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