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呼海嘯,天崩地裂!
這大概是雍治十七年五月二十七日晚上九點半左右,整個京城內城中的情形。
雍治天子在西苑再次昏迷。還是青美人!一般而言,這種事,再次犯病,基本就意味著死亡!而四十七歲的年紀,對於一個皇帝來說,不算年輕了!明光宗死於紅丸案時,時年38歲。
五月底,正值盛夏。京城的夜色中熱浪蒸騰。至深夜中,還未消散。而隨後西苑的消息,不斷的傳出來,令空氣中的溫度,充滿著炙熱,焦灼!
十一點許,在西苑當值的大學士華墨,扣押了王濟仁等四名太醫。這個消息,令野心家們充滿了想象!
如今天子常年在西苑中,而非在宮城中。軍機處的三位大學士,輪流在西苑當值。二十七日晚,恰好是華墨華大學士當值。
在這樣敏感的時刻,當值大學士不讓禦醫繼續救治天子,這意味著什麼?
兩種可能:第一,天子已經治愈;第二,天子已經死了,不需要再治。
京城中,所有的高官們都在關注!因為,若是天子在今晚駕崩,沒有任何人能置身事外!
衛弘,宋溥兩位大學士在各自的府中被家人叫醒。人老了,睡的比較燥。在書房中,和兒子們商量著。門下奔走的幕僚、門客、老仆,紛紛外出,打聽消息。
工部左侍郎紀興生在家中的小廳來回踱步。心中情緒緊繃著。若是天子駕崩,而政敵華墨又恰巧今日值班,等待他的是什麼?他必須要儘快弄清楚情況。
刑部尚書白璋,在書房中,焦灼的等待著消息。若天子駕崩,晉王,楚王誰能繼承大位?他是切身相關的利益方。
左都禦史張安博在家中問兒子張承劍,“士元呢?”張承劍道:“父親,士元還在子玉那裡。今晚沒回來。”張安博沉默的點點頭。他是天下聞名的大儒,聲望很高,但於政治鬥爭而言,他並不擅長。在這樣的時刻,他的選擇,自是遵循儒家禮法。其他的事情,則交給子玉處理。他信任自己最得意的弟子。
相比於文官重臣們,武勳世家們,已經在暗自的警惕,行動。吳王府中,吳王就吩咐了集齊家將。天子於他有簡拔之恩。寧澄,寧瀟姐弟倆都起來。如魏其候,北靜王,成國公等人則是命令府中戒備。若是如雍治十三年一樣再來一次兵亂呢?當日,王子騰府中被攻破。賈府差點淪陷。
時間,在緊張的氣氛中,悄無聲息的流走!
在沒有明確的消息的情況下,在這種關係身家性命的要命關頭,誰都不敢亂動。都在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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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刻鐘後,西苑派出信使,在西華門外,叩宮闕,稟報楊皇後,西苑中的詳情:天子重病不醒,請皇後知悉,穩住宮中。
消息隨後傳出。而這仿佛成了某種判斷的信號!有某種東西噴薄而出!
黑夜中,有人在行動。
常言道:財帛動人心,難道權力不動人心嗎?這是一場生死、富貴的豪賭。自古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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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王寧湃,在府中,忐忑不安的等待著。摘星樓中,明月落在他的臉上,幾名幕僚都在。
若他現在還是親王的爵位,朝臣們,除了他,還能選誰?他年長!然而,他那位好八弟,如果有更多的人支持呢?他的父皇帶了一個很不好的頭啊!兵變上位。
晉王來回走動著。
幾名幕僚小聲商議著。最終有人建議道:“殿下,要不要派人去和蜀王通個氣。”
這是很文雅的說法。晉王若要娶得楊皇後的支持,必須要開出比楚王更高的價碼。而價碼,他們早已經商定:尊太後,楊皇子裂土封王。
晉王想了想,道:“好,試一試。”
龐澤曾判斷晉王是心如死灰。這沒有錯。指望晉王做事有銳氣,那不可能。但是,不管什麼人,在死亡的危險麵前,總會掙紮一下。晉王此時的想法,便是如此。
死馬當做活馬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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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府中。
自韓秀才被殺之後,楚王很少在荊園過夜,而是返回城東的楚王府。今晚,他很快便收到消息。晉王幫天子營建、修繕西苑,西苑的太監中有大批晉王的眼線。但他同樣不乏消息渠道。
太監愛錢啊!
楚王的心腹幕僚,此時並沒有人在他身邊。楚王得知消息後,喝著美婢送來的濃茶,在內書房中,獨坐。思考著情況。
他現在局麵可是占著大優勢。相比於晉王,他在天子心中的印象更好。而強烈反對他入主東宮的死硬派賈環,韓謹沒有打掉他,白尚書卻做到了。
那麼,他此時,麵臨著抉擇,該如何去做?
應當以穩為主。因為,假設天子一時半會沒死,回頭又醒過來了呢?當然,亦不能毫無準備。皇位,不是按照順序繼續的啊,而是靠自己爭奪的。
楚王搖搖鈴,叫來心腹賀太監,道:“老賀,你派人去白尚書府上送個信,問問他的看法。”
賀太監行禮,“是,王爺。”還沒走出內書房的門,又給楚王喊住,“嗯,還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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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府中,某幾處院落中,同樣是燈火通明。
寧國府中,賈蓉和狐朋狗友縱情吃酒,美姬相陪!他的妻子胡氏,根本管不了他。繼母尤氏隻管內宅的事,不管他外頭的事。賈蓉是聽到西華門處的動靜,嚇的一個激靈,身為百年世族的子弟,這點敏感度還是有的。趕緊結束酒宴,派小廝往榮國府北園打聽消息。稍後,便被叫到榮禧堂中。
賈政和王夫人早就相敬如冰,晚上在趙姨娘處睡下沒多久,被賈環派人來稟告,隻得起身,到榮禧堂中。賈府內外大事雖然俱有賈環做主,但知情權,還是在的。
賈璉夜宿在平兒處,被叫來。賈薔則是在寧國府外的家中被喊來。他和妻子齡官感情深厚。
深夜裡,榮禧堂中,燈火通明,仆人們來來往往,侍候著主子們。
賈政喝著茶,問賈環的小廝錢槐,道:“環哥兒人呢?”賈璉,賈蓉,賈薔三人都看向他。
錢槐跪著道:“老爺,三爺說他要晚點過來。”
賈政沉吟了幾秒,點點頭,不再問。
前幾日,賈環隻是簡單的和他聊過,叮囑他一切照舊。當前的形勢對於賈府而言,是比較危險的。主要在於賈環的危險。似乎,天子對他很不滿。
若是他這個庶子出事,他的通政使還能在坐的穩嗎?政老爹,對這個問題看得很清楚。天子在西苑昏迷,賈環告知他們情況,晚點過來,情有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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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園,夕韻堂中。明燭高照。
賈環,龐澤兩人在廳中。喬如鬆,劉國山都不住在賈環這裡。龐澤今晚在夕韻堂中值守。
西苑裡的消息剛剛傳來時,龐澤大笑了幾聲,發泄近日的情緒、壓力。天子想殺賈環,哈哈,現在倒好,他自己要先死了。瑪德!
而賈環手指在輕敲著桌麵。他的性格比較沉穩。依舊收斂著自己的情緒。
然而,在深夜十一點之後,有確切的消息傳來,西苑派信使叩宮闕,通知楊皇後。賈環用力的砸了一下大廳正中的書桌,“嘭!”,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臉上露出笑容!
龐澤哈哈大笑,道:“子玉…,哈哈…!”這一拳是好友將壓抑的情緒都釋放出來。雍治天子即便沒死,距離死也不遠。那,他還能找賈環的麻煩嗎?
危機解除!
當日,費儘心思保住青美人,沒想到,還真在關鍵時候起到作用。
賈環揉揉痛著的右手,笑著,聲音堅定的道:“士元,楚王要玩完了!我們的終極目標即將完成!”
驚弓之鳥,嘿,驚弓之鳥,在今晚這樣複雜的局麵,充滿著權力的誘惑和死亡的威脅,你豈能不出錯?
賈環的思路,和龐澤暫時不在一個頻道上。
龐澤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