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蜀王府。在晉王獨自躊躇,謀劃時,在韓謹在露台上彈奏古琴時,蜀王寧恪迎來一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客人:禮部郎中尹言,到府拜訪。
小雨淅瀝,帶著冬寒。蜀王府正中,蜀王的內書房中,寧恪招待著尹言。
尹郎中,在某些圈子層麵中,名氣不小。蜀王當然聽過。不過,尹言原來任詹事府右諭德,本來就負責有教導太子的職責。又早早的離京,並沒有被廢太子風波波及。
寧恪一身白衫,身姿修長,玉樹臨風,英俊瀟灑,身上帶著皇子的富貴風流氣質。開口說話,聲音很有男子的磁性。很容易令女子心生好感。
和尹言隔著桌幾相鄰而坐,寧恪笑著道:“尹先生,你的選擇,真是夠出乎意料。你這次來找我,難道是要楊皇子在聖壽節上有所表現?他才不到3歲。”
寧恪自是已經見過楊皇後。知道楊皇後有意聘請尹言為楊皇子之師。已經和慶國公的二女兒定親的寧恪,此時身上少了些風流倜儻的氣質,而多了幾分沉穩。
尹言42歲,白麵長須,中老年帥哥。一身藍色的文士衫,身上有著很濃的書卷氣息。喝著茶,微笑著道:“兩歲多足可承歡天子膝前!世人都以為晉、楚兩王可為東宮,在下獨許雍國公。”
國朝的皇子,如唐明時期,必定都是封親王。但不會在一開始就封親王,而是慢慢的加封。楊皇子為皇後子,起點非常高,此時已經被冊封為“雍國公”。
寧恪目視著尹言,想了想,苦笑著搖頭,道:“尹先生請說吧!”
他政治鬥爭水平一般,不如永清郡主寧瀟。幾次都看錯賈環的思路。但智商還是超過常人水平。尹言的想法,功利點說,就是呂不韋。
但,純功利的話,可以選擇推晉王。畢竟晉王此時很被動,但卻又有基礎。可見尹言還是有他自己的想法:文官執政。
而寧恪苦笑的原因是,他千方百計的避免被卷入最凶險的政治風波:奪嫡中。但,最終還是被卷入。他難道能選擇不幫他姨娘嗎?姨娘待他如子。
尹言一個招呼都不打,就上門來,看得真準!
尹言笑一笑,道:“殿下不必苦惱。隻是教雍國公幾句話而已。沒有多大的風險。不過,我有件事需要提醒殿下一聲:邊疆將士封賞甚厚,戶部銀子吃緊,大頭都是天子內帑出的。如今內帑必定缺銀子,殿下手裡握有鑄造銀幣的利潤,一年200多萬,聖壽節的禮,若是少了,恐怕會被人詬病。”
蜀王沒好氣的翻個白眼,“若非尹先生上門,我會被誰惦記?”他一個親王而已。又沒有皇位繼承權。就算多得了些銀子,但都知道那是賈環看在皇後的份上,分給他的。這是皇後的份額。誰敢惦記?
尹言微微一笑,對蜀王拱手一禮,算是致謝。
他雖然“驅動”蜀王做事,但還是幫蜀王把後路都給考慮好了。人品很過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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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進入十一月,或許京中各家報紙的重點還在報道邊塞的戰況、勝利。然而,滿朝文武所關注的,除了銀幣在全國各地推行的情況外,再就是天子的聖壽節。
雍治天子的生日是十一月二十五日。
而在聖壽節前,便是冬至日。冬至一到,基本各衙門就等著過年。至於,滿朝文武心裡有幾個真心給天子賀喜生日,這是一個值得商榷的問題。
不過,隻關注放假的,水平肯定不夠。對於朝堂上的明眼人來說,關注的是隨後在西苑中,天子與妃嬪、皇子們的家宴。天子有子女四十多人。成年的皇子十幾位。但真正受到關注的隻有兩人:晉王、楚王。
在更高明的朝臣們看來,今年西苑的皇家家宴,必然會有風波。在奪嫡形勢如此之緊的情況下,一點點蛛絲馬跡都會被過度解讀,豈會無事?
而,屆時,天子將會透漏出他心中對東宮之位的某些傾向。這才是大家需要關注的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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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便是在京中這樣的氣氛中,緩緩的流走。
至十一月二十五日,皇宮中、西苑裡張燈結彩。吳王親自操持著大小事宜。忙的腳不沾地。對宮中各處的各色賞賜。蒸出來的一籠籠的白麵饅頭,發給宮中數千名太監、宮女。上上下下,喜氣洋洋,歡聲笑語。
清晨時,雍治天子在欽安殿中祭拜天地,而後到皇極殿中接受百官朝賀。大學士華墨、衛弘、宋溥三人帶著百官進獻拜見,進獻壽詞文章。
雍治天子坐在寶座上,俯視著群臣。各種官樣文章,比如:“萬壽無疆”、“文治武功遠邁前朝”等語,祝福、歌頌天子。
雍治天子聽的臉上微微帶笑,心中喜歡。人老了,總喜歡聽些順耳的話。而如左都禦史張安博那樣,喜歡唱反調的,就很不討人喜歡。即便身為天子表露情緒,不是太好。但今天畢竟是他的生辰,雍治天子情緒外露。
十月底至十一月份,左都禦史張安博連上數封奏章,勸諫雍治天子愛惜民力,奉行節儉,不要擅動兵戈。但這些奏章,在朝堂中沒有激起半點波瀾。頗有些曲高和寡的意味!科道,完全沒有“跟風”的意思。包括賈環的好友朱鴻飛、刑科給事中範錫爵等人。天子亦將張安博的奏章留中不發。
禦座之下,便是翰林方陣。翰林修撰、中書舍人費敏政偷偷瞄著禦座上的雍治天子。
而如同他這樣的動作的還有很多朝臣。比如:國子監祭酒魏源質,工部左侍郎紀興生、刑部尚書白璋、張安博等人。因為,幾個月不見,天子再次露麵,似乎日漸蒼老。
身處在皇極殿中的群臣們,不少人都已經感受到大周雍治朝行將結束的氣息!
難怪朝中關於奪嫡之爭白熱化。天子才46歲,就蒼老成這樣子,而東宮空懸。人心如何思定?總有些膽子大的,仕途不如意的,以及野心家,想要博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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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會一直耽擱到下午。群臣散去。聖壽節,放假一天。
雍治天子心情不錯的回到永壽宮中,抱著楊皇子,和楊皇後說話。然後,一起登上巨大的禦轎,由幾十名身強力壯的太監抬著,前往西苑。
冬季時分,天黑的早。西苑中,早已經是火樹銀花。偌大的西苑中,放眼望去,到處是小巧玲瓏的宮燈。顏色紅黃藍紫青。寒風撫過如若銀光長龍在舞動,如若夢幻。
雍治天子和楊皇後先到含元殿的偏殿中,稍作休息,用些晚膳。而後,才到正殿中參加家宴。
晚膳前,太監總管許彥、六宮都太監夏守忠、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三大太監帶著宮中各處有頭臉的太監約六十多人,向天子祝壽。場麵略顯熱鬨,喜氣盈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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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聖壽,京城中,並無太多的變化。
荊園中,韓謹和楚王的幕僚們,一起約七八人,呆在楚王在荊園的書房中。
燈火通明。
幾名幕僚欲言又止。等會楚王在天子麵前那樣做,真的好嗎?
羅子車掏出懷表,看了看,道:“壽宴快要開始了。”壽禮都是早已經送到西苑。新鮮稀奇的玩意兒,會被陳列在含元殿***人欣賞,亦可大出風頭。而後,會是皇子們依次上前賀壽。
據聞,晉王的壽禮頗為出彩,在賈府的信豐號中,花費近十萬銀元拍得一隻象牙西洋船,雕工精美,巧奪天工。
韓謹點點頭,“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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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元殿外,東西兩側各有幾間廂房,這覲見之前休息用的。此時,西側廂房中,晉王坐在上首的椅子上。他是嫡次子。這裡沒有人比他身份更尊貴。
晉王的目光從楚王,蜀王,燕王等人身上掃過。然後,低頭喝著茶。雖然,他並沒有人幫他謀劃。但是,他不是蠢人。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他自己定了一個計劃。
今天,他一定要在天子麵前留下一個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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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傍晚,還是霞光滿天。而冬季的傍晚,夜幕已經徐徐的籠罩在天地間。
小時雍坊,宋溥府上。精美、幽靜的小廳中,宋大學士正在和尹言相對小酌。廳中暖和,小圓桌上,酒菜精美,飄逸著香氣。
宋溥笑道:“微之今日前來,老夫很是高興。”他自然算是朝中的明眼人之一。此刻的西苑,恐怕有不少人在盯著。
尹言和宋大學士私交甚篤,坦然的笑一笑,道:“在下消息不夠靈通。到宋相這裡聽消息。”
“哈哈!”
宋溥虛點著尹言,哈哈一笑。尹微之有古君子之風。他對於尹言看好楊皇子,也是很感到意外。他自是不會表態支持,但該行的方便,還是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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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溥並沒有想錯。此時,京中確實有許多明眼人在關注著西苑中的動態。
當然,沒有消息渠道的人,關注等於沒關注。“下棋”是需要一定資格的。
吳王府中,後花園的世子書房中,賈環和寧瀟、寧澄姐弟倆,喝茶,閒聊。
夕陽的餘暉早就收起。最後一絲光亮都被黑暗吞噬。書房中點燃著一排排的蠟燭。明亮如白晝。又燒著薰籠子等,溫暖如春!遠處的窗戶打開,用花鳥屏風阻隔。
寧澄今年已經十四歲,臉有點狹長、還是很消瘦。一身白色箭袖,吩咐著門外候著的小廝們趕緊去廚房裡把燒烤拿進來吃。問道:“姐,賈先生,你們要什麼串?”
賈環正在寧淅的書桌邊和寧瀟下棋。他一身藍色文士衫,頭戴唐巾,十六歲的青年,神情沉靜,氣度從容。隨意的道:“多拿點肉串來。澄哥兒,你長不胖的原因,就是青春期攝入的蛋白質太少。”隨口教一下學生。
古代的審美,胖比瘦好。當然,肥胖自是不行。寧澄翻個白眼。他被賈先生鄙視了。對著門外大聲吩咐道:“小六,把羊肉串給本世子來二十串。”
寧瀟微微一笑,潔白的纖纖玉指,在棋盤上落在一枚黑子。自賈環從東莊鎮上寫信來,要她勸說九哥接受鑄幣的利益,因為賈環覺得她處事理智,她和賈環的關係便熟起來。
而後,她父親為內務府缺錢而煩惱,她推薦賈環解決。否則,在天子下令賞賜前線將士,已經將內帑用的七七八八的情況,今天的聖壽節,哪裡能辦的如此熱鬨、光鮮?
寧瀟聲音清脆的道:“我要蔬菜串。”
寧瀟的貼身丫鬟,紫兒在一旁站著,身材消瘦,高挑,撇撇嘴,道:“肉食者鄙。賈先生在教書的書房裡吃肉,是不是對聖人不敬?”紫兒還記著當日的仇。
賈環喝口茶,在棋盤上落在一子,隨口道:“紫兒同學,還有一句話叫做,肉食者謀之。”
寧瀟看著賈環,大而明亮的鳳眼一閃,露出耀眼的神采。燦若春華!不錯,朝堂大事,肉食者謀之。而她,賈環坐在這裡看似悠閒的下棋,其實是正在等著西苑裡的消息。這是奪嫡之爭中,一個重要的節點。
賈環看了眼,擱在棋盤邊的懷表,輕聲道:“郡主,壽宴開始了。”他今天在吳王府,其實是來蹭消息的。
賈府中人,對奪嫡的感受並不是很深刻。府中一片祥和、安寧的氣氛。政老爹今日散朝回來,還在賈府前頭附庸風雅,召集清客、好友開文會。冬至日,就在兩天前。
賈府在宮中並非沒有消息渠道。元春畢竟還是貴妃。但是,賈環並不打算為今日這樣的一樁消息,動用賈府在宮中的人情、渠道。沒有必要!
他要刷的分,其實已經處理完。他在吳王府這裡等結果。吳王管著內務府,想要知道西苑裡的消息,實在太容易。而且正好永清郡主寧瀟很關心時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