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治十四年宛平縣縣試定於二月十二日。按照一般的流程情況而言,縣令考三場,即可確定錄取人數。隔一天一場,便是總計六天時間。
稍後,二月二十一日,便是天下矚目的禮部會試。宛平縣要出人力、物力,供應會試。
會試主副考官早就定下來:禮部左侍郎、翰林院掌院學士曾縉、軍機章京、翰林院侍讀學士(升任)許澄。從這個細微末節,可以推測出,翰林院出身的何大學士將要重用翰苑文臣。
初十的上午,李紈帶著兒子賈蘭、丫鬟碧月從東莊鎮上隨聞道書院的參與縣試的童生“大軍”啟程前往京城。鹹亨商行已經城中安排好住宿。
賈蘭沒和同學們住在一起,而是跟著母親李紈回到賈府中。馬車先到賈府西路。李紈帶著賈蘭見賈母。另裝著行李的馬車則是進了大觀園稻香村,健婦、婆子並丫鬟們,搬著東西進屋。
王夫人近來忙的腳不沾地,賈母倒還好。她將近八十歲,和世交的來往,並不需要她出麵。但,湘雲病者,探春理事,寶釵布置著北園,王熙鳳小月,將養著身子。寶玉、黛玉兩個出大觀園出的少。她麵前亦冷清不少。
李紈進來時,賈母正在高興的大笑,身前邢夫人、薛姨媽、寶琴、陪著。鴛鴦在一旁服侍。在賈母麵前說話的是寶玉的大丫鬟金釧兒、媚人。
金釧兒早前跟著王夫人,在賈母麵前並不怯場,言笑晏晏的道:“寶玉說請老祖宗放心,他今年下場必定能考一個秀才回來。”
就是這句話逗的賈母異常高興,連聲叫好,這時李紈、賈蘭進來。李紈帶著賈蘭拜見賈母。眾人相互見過禮。賈母慈祥的問道:“蘭哥兒,你準備的怎麼樣?有沒有把握?”
賈蘭的性格,和寶玉自是不一樣,像個小大人一樣,很是沉穩,有板有眼的行禮,道:“回老祖宗,重孫儘力而為。”
賈母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她喜歡寶玉那樣會“賣萌”的。笑咪--咪的點頭,命鴛鴦拿了兩樣東西賞賈環。
這時,薛姨媽奉承道:“不說寶玉,蘭哥兒,府裡還有薔哥兒、琮哥兒、賈菌等人參加縣試。文風之盛,說起來,京裡沒有那勳貴能像府上這樣。真真個是詩禮之族。”
賈母人老了,喜歡聽好話,頓時眉開眼笑,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原也不靠讀書做官。祖宗留了基業。不過,府裡的子弟,多一條上進的路,亦是好事。”
花廳裡的眾人附和著。
賈母又叮囑道:“蘭哥兒,你回去好好像你三叔請教。他會讀書。”
去年時,賈環及時的帶兵回來救了賈府。賈母、王夫人對賈環的印象變好了些。當時,出於感激,亦是很關照賈環。但印象變好,不代表喜歡他、關係融洽。賈環從來不“賣萌”。
賈蘭應了,和母親李紈一起告辭離開。稍後,去拜訪賈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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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的下午,賈環正在榮國府南街的賈家族學中。
經過擴建的賈家族學,有十幾間瓦屋,亮堂、寬敞。正中間的課堂裡,朗朗的讀書聲,在春日午後傳出來。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駱宏穿著半舊的瀾衫,拿著書,坐在講台上領讀。
下麵八十多名學子齊聲誦讀,“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
書讀百遍,其義自現。童生階段的教育,朗讀、背誦是很重要的學習途徑。相信諸位,小時候都背過課文。
賈環在窗外,看著讀書的賈府子弟,微微一笑。想當初,他來到賈府時,賈府號稱詩書翰墨之族,卻沒有一個讀書的。如今的盛況,遙想六七年前,如何不讓人感慨?
張四水、柳逸塵兩人站在一旁。
倪二出了點事,給五城兵馬司的人給抓了。管著情報的劉國山去麵去撈人去了。不在族學這裡。
駱宏上完課,道:“後天便是縣試,報名的有22人。考籃,一應用度,都由族學提供。等會下學後,你們去後勤處領。為師在此預祝你們通過縣試。好,下學!”
八十多名學子齊齊站立,道:“先生再見!”尊師重道,向來是我們的傳統美德。自小就潛移默化。
駱宏一走,教室裡就沸騰起來。讀書改變命運,這場考試,誰會不在意呢?各自圍著選拔出來,去參加考試的學子們交談。賈薔、賈琮、賈菌、賈芝、秦鐘等人身邊圍著同學。
駱宏耳朵聽著學生們的交談,笑一笑,一甩衣袖,夾著教案、書本出了教室。
見賈環在門外等候著,笑道:“子玉,你要不要進去講幾句話,鼓勵他們?”
賈環跟著駱宏一起往辦公室走,笑道:“駱先生,這就不用了。雖說是臨陣磨槍,不快也光。不過,功夫都在平時,我現在鼓勵幾句,沒什麼大用。”
後天淩晨就要進場考試,賈府的族學還在上課,這不是臨陣磨槍是什麼?
駱宏仰頭一笑。經曆東林黨、首善書院的事情,他的性情有所改變。這些年在賈府教授童子,讓他心中寧靜。不再是憤世嫉俗,毒舌的性格。
一邊走,駱宏問道:“子玉,聽說韓秀才來京城了?他又不能參加會試,來京城乾什麼?”
賈環笑一笑,道:“韓子恒有匡扶天下之誌,駱先生你說他來京城乾什麼?奪嫡啊!”晉王和楚王之爭,已經開始。現在,雙方都在刷雍治天子的好感。
不過,要是參照他所經曆的那個曆史時空,康麻子的九龍奪嫡大戲,最後基本是拚實力,拚裝死。刷好感,反倒是很low的手段。因為,皇帝在位的時間太長,這裡加分,那裡減分,最後綜合起來,就是然並卵。
當然,奪嫡這種事,和他無關。他就是看戲。賈府的榮華富貴、地位都已經有了,沒有必要去冒著巨大的政治風險去參與。皇位的鬥爭,回報高,風險同樣高。
提起韓謹,張四水的性情樸實、勇猛,嗬嗬的笑了笑。
柳逸塵直言不諱的道:“賈兄,他這個人不行。你要提防著他一點。”
賈環微微一笑,“不說這個。駱先生,我已經接到葉先生的來信,過幾日羅君子他們就會來京城。屆時我們聚一聚。當日,書院裡的文會盛況,令人懷念。”
幾人說笑著,進了紅磚青瓦的屋舍中。
賈環今天是過來看看族學裡關於考試的準備工作。賈府的權力之盛,京師人人矚目,給麵子。這從賈府春節時的訪客層次就可以看得出來。從賈府如今出去辦事的便捷,就可以體會得到。
但,賈環對此有著清醒的認識。
權力之道,如同海潮,起起伏伏,沒有誰永遠都站在潮頭。花無百日紅。當權力達到頂峰之後,就是衰退。月盈則虧。水滿則溢。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最明顯的例子,就是明朝的嘉靖皇帝。他被權相楊廷和選中,從湖北安陸出發,抵達北京,繼續皇位。此時的嘉靖皇帝,權力是非常的微小。
蟄伏後,在嘉靖三年,他發起大禮議,清理了楊廷和、朝堂,大權在握。隨後,對大臣生殺奪予,號令天下。常年不上朝,依舊掌握著權力。權力達到巔峰。
任用奸臣嚴嵩,肆意的享樂(修道)。但隨著嚴嵩、嚴世蕃、徐階等人摸透嘉靖皇帝的套路,此後,就進入了“遛猴”的時代。嘉靖的權力實際上減弱。
至嘉靖皇帝的晚年,名相徐階執政。禁止嘉靖修道,以免空耗國力。嘉靖皇帝亦無可奈何,徐先生說了算。他的權力跌落至穀底。爾後身死。
所以,權力之路,不是要永遠的掌握權力,那是取死之道。而是要求後繼有人。這才是關鍵!
比如,徐階,扶了自己的學生張居正上馬,他安度晚年。張居正累死在任上,結果家被萬曆皇帝抄了。當然,這事也要看皇帝的人品。成化天子就沒有抄李賢的家。
賈環不是一個喜歡將安危寄托在彆人身上的人。所以,他很看中此次的縣試。培育人才,編織網絡,這是賈府未來強盛、地位延續的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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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關注賈家子弟參加縣試,但他不可能代替他們去考試,也不能幫所有人都去打招呼、走後門。賈薔隻是個特例。他要的是科場上博殺出來的精英。
因而,他能做的是幫他們做好準備工作。檢查完族學的準備工作後,賈府中的事,就算全部理順:債務免除;文教興盛,繼續進行,等待結果實。
這些事情都處理好後,他準備去吳王府上報道,開啟他的世子師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