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要論在廢太子風波中過關,賈環完全可以帶著賈府平穩的過度。彆以為,他真拿賈赦在平安州生意沒辦法。他現在是賈府的話事人。
他若是以賈政的名義去信給平安州節度使章時呢?或者,派人去見章時。再若是派人半路截殺賈政的門客呢?賈赦的門客,還不夠他從揚州帶回來的精銳軍士砍的。
大把的手段,可以壓服賈赦。
但是,賈環怎麼做的呢?他隻是搬出賈母去壓賈赦。不痛不癢。賈赦能收手才有鬼。
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賈環和王子騰見麵是什麼時候呢?九月下旬。九月二十五日,王子騰才上奏章麵見天子,拉太子下馬。
京城之中,關於賈赦通敵流言的起源,其實並不是汝陽侯趙豫,謝大學士等人推動的,真正的推手,是賈環。他的心腹大將張四水、柳逸塵幫他辦的。
流言起,再加上王子騰的壓力全部反饋至賈赦的事件上。所以,禦史紛紛上書。官麵上的力量,是謝大學士等人的手筆。賈環還沒有這麼大的能量。他隻是因勢利導,製造了一個可以攻擊王子騰的流言在京城中傳播。
賈環決意在這次巨大的政治風暴中,借刀殺人,乾掉賈赦。所以才有如今這樣的局麵。
死掉的豬隊友才是好隊友!
賈赦已經入彀。他犯的罪,通敵肯定是不算的。但走私鐵器給草原蠻族卻是坐實的。
賈環將賈赦送進去,接下來,朝廷怎麼判賈赦的罪,賈環決定不了。但,他殺賈赦之心,不變。
賈環現在所麵臨的問題是,如何避免賈府被賈赦所牽連。後手,他早就準備好。急切之間,確實聯係不上賈元春。但,他自是早提前和賈元春說過。
賈環關了窗戶,遮擋住月色、清寒,穿著厚厚的棉襖坐在書桌後.今天在賈府的演戲,是累的寶姐姐她們都信以為真,以賈府即將不保。這讓他心中有些內疚。
不過,賈赦一死,賈府所有的內患基本可以說是掃除,富貴無憂。總體來說,還是值得的。等這件事完了,他再補償受驚嚇的寶姐姐她們。
賈環收拾心情,喝了一口熱茶,仔細的推敲著元春在宮中的行動,以及後續的各種可能。
…
…
賈環在自己的書房中沉思時,已經是深夜十點多。時間往回前調幾個小時。
數十名禦史集體上書,這樣的大事,朝野矚目。軍機處很快擬定處理意見,並送到宮中。但幾個大學士,誰都沒冒頭。公文、奏章按流程走。
雍治天子不算是個懶政的皇帝,但政務是永遠都處理不完的。皇帝也是人。特彆是他即將離開皇宮,前往承德。事務繁多。
當天傍晚,雍治皇帝其實還沒有得到消息,他陪著懷孕數月的楊貴妃用過晚餐之後,說了一會話,外頭就報賈貴妃求見。這讓雍治天子很是奇怪。
賈貴妃在宮中向來很守規矩,識大體,知進退。有人情味兒。有著百年世族女子浸潤出來雍容華貴、嫻雅端莊。他早和元春說了,準備帶她去承德。
“讓元妃進來。”雍治天子隨意的道。坐在塌椅上,手扶著楊貴妃的腰肢,喂她吃了兩顆清香的大棗。楊貴妃嫣然一笑,另有一種成熟的風韻。
賈元春身穿漢服宮裝,二十出頭的年紀,美麗如花,帶著宮女抱琴走進永壽宮中,給天子、楊貴妃見禮,“臣妾參見陛下。”又對楊妃道:“見過楊姐姐。”
“嗯。”楊妃笑眯--眯的打量著賈元春,這位宮中第二得寵的賈貴妃,比她年輕啊!
雍治天子在宮女服侍下擦著手上的水,微笑道:“元妃有何事來找朕?”
賈元春低頭,道:“臣妾之事有些為難,不敢叨擾楊姐姐養胎,懇請陛下借一步說話。”
紅樓原書中,賈元春雖然流產,政鬥失敗,但她久在宮中,權術、心計還是會的。她的事,當著楊貴妃的麵說,若是楊貴妃插一句,怎麼辦?
雍治天子現在對元春的感官是很好的,笑著站起來,道:“不用借一步了。去鳳藻宮。朕正好去你哪裡坐一坐。”不管天子多麼喜歡楊貴妃,她現在是不能侍寢的。
當即,天子擺駕鳳藻宮中。賈元春親自倒茶,然後屏退左右,跪在地上,哭泣道:“臣妾罪該萬死,不敢為大伯求情,隻懇請陛下饒恕賈府其他人。”
雍治天子給賈元春搞的一愣,隨即,細細的問起來。這才明白怎麼回事。
原來,賈元春宮中的小太監小黎子外出閒逛,聽到京城中的關於榮國府一品爵一等將軍賈赦通敵的消息,一打聽,禦史彈劾賈赦,趕緊回來稟報元春。
雍治天子沉吟不語,想了想,將太監總管許彥叫進來,吩咐道:“去查一查。”再道:“元妃,你先起來吧。”賈元春起來,俏麗的臉蛋上還有淚痕,侍立在一旁。
許彥帶著黎小太監出去,過了大約半個時辰,許彥帶人將裝著公文的箱子抬過來,將公文找出來。小聲回道:“確實如元妃娘娘所說。”小太監出宮,同樣是有記錄的。隻要一查,就知道賈元春有沒有騙天子。小太監確實在今天外出過。
“嗯。”雍治天子點點頭,確信賈元春不是與宮外串通好。她隻是聽到了消息,臨時求他。雍治天子非常討厭彆人設計他。簡直是在侮辱他的智商。
天子將趙俊博的奏章看了看,上麵有謝旋的意見:下獄,徹查。這是符合他的心意的。一幫混賬東西,當朝廷的法令是兒戲嗎?
見天子思索,元春再次懇求道:“陛下,臣妾大伯走私可能是真的,但他絕不至於通敵。臣妾家世受皇恩,曆經已是百年,豈有背國的道理?臣妾不敢為大伯說情,唯願陛下赦府中他人之罪。臣妾願責府中,將走私所得,十倍返還,用於供邊軍使用。”
這番話說的是非常得體。首先,賈元春明說,賈赦的死活,她但憑天子處置,不敢多說。隻是求天子赦免府中其他人。即,不要擴大化。
其次,賈元春願意出錢。她沒說錢是交給國庫,還是交給天子內帑,這完全看天子的需要。天子最近因為沒錢鬨的頭大,給何大學士、韓大學士勸諫,不要開木蘭射圃。
現在去承德射獵近一月,還是晉商“讚助”的一百多萬兩。
雍治天子微微點頭,道:“朕知道了。”說著,臉色微沉的拂袖而去,離開鳳藻宮。
一幫子太監、宮女連忙收拾著東西,追隨著天子離開。
天子沒有當場表態,讓賈元春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結果。既擔心賈府的結果,又擔心她在宮中的地位,她好不易才將天子的好感刷回來,彆又惡了天子。
雍治天子帶著太監、宮女去往周貴妃的宮中。
他心中有他自己的考量。他這位元妃,容貌、性情、才華都沒的說,就是喜歡為家裡說話、求情。既是有人情味的一種體現,又會讓他覺得她事多、麻煩。不過,這次算是符合他的心意,懂得為他著想。沒讓他為難。
榮國府是開國元勳之後,真正的與國同體,這種勳貴都通敵的話,他寧家未免太失敗了些。他難道是亡國之君嗎?治理的天下如此不堪?
走私鐵器是真的,他不會輕饒賈赦。但是,他在一個多月前,將賈政樹立為“典型”,將賈政官升兩級,派到福建擔任學官。這個典型倒了,不好。賈政才是正牌子的國丈。賈赦隻是元春的大伯。
再一個,元妃說十倍返還。少說有幾十萬兩。這也足以堵住一些人的口。他不株連賈府,並非無因。
還有,王子騰是他手上的刀。和賈府是姻親,他正要用這把刀宰人,並不願意在這個時候給出一些晦澀不明的信息。
一路思考著,雍治天子抵達周貴妃住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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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治十三年九月二十七日晚,天子夜宿周貴妃處。二十八日,上禦批,收賈赦入獄。徹查平安州走私大案。
二十八日下午,禦駕啟程,前往承德。賈貴妃隨行侍駕。
賈赦通敵,引得幾十名禦史集體彈劾,這算是大案,要案。天子的諭令到軍機處,很快就形成聖旨下發。二十九日上午,賈赦在榮國府家中,給刑部尚書華墨帶人給拘走。
到底是貴妃的府上,外戚,一流的勳貴之家。拘捕其家主,還是很有“難度”的。這種難得的,沒有風險的刷名聲的機會,華尚書親自帶隊。
整個京城議論紛紛。大有山雨欲來的架勢。這件事本來就是熱點事件。
從一些人的角度而言,很難判斷,到底是天子先帶賈貴妃出行,再發聖旨拘捕賈赦,還是先拘捕賈赦再帶貴妃出行,這個時間點不同,得出的結論是完全不同的。
前一種,就意味著,天子不會看賈貴妃的臉麵,要公事公辦。後一種,則意味著天子隻處罰賈赦,不會動賈府。
當然,承辦聖旨的朝臣們都是清楚的。聖旨發出,它需要時間。再到拘捕,一樣要時間。隻是,官場的消息並沒有立即傳開。短時間內,輿論洶湧。
榮國府中,因為賈赦被刑部上門抓走,上下的氛圍有些慘淡。感覺一顆心總是吊著,即便賈環明言,事情就此過去。但這話並不能寬慰賈母、王熙鳳、賈璉等人的心。
因為,從賈母等人的角度看,賈環還沒來得及去找賈元春。賈蓉知道啊,那天晚上沒有聯係上。
而賈環心中非常明白,元妃繼續隨駕,這意味著他的計劃取得了最完美的結果:賈元春順利的說動了天子。他接下來隻要準備賠錢就可以“過關”。預估數額會在三五十萬兩白銀左右。
數額巨大。但不是不可以接受。但為一個賈赦的小命,這個代價未免貴了些。但是,經過這件事,天子心裡怎麼看賈元春呢?
這才是重點!
感情啊,看法啊,都是互動出來的。
賈環微微一笑,派了小廝去請賈璉,準備一起前往刑部大牢探望賈赦。賈赦的事,要做一個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