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原書第五十五回,鳳姐說起預備給賈府小主子們婚事花銷的事:寶玉和林妹妹他兩個一娶一嫁,可以使不著官中的錢,老太太自有梯己拿出來。二姑娘是大老爺那邊的,也不算。剩了三四個,滿破著每人花上一萬銀子。環哥娶親有限,花上三千兩銀子,不拘那裡省一抿子也就夠了。
鳳姐原計劃給賈環娶親的是,三千兩銀子。
而現在,賈環執掌賈府,他就是把賈府公中七萬五千兩銀子給搬空了,也沒人能說個不是。因為,這些銀子,基本都是前陣子整風追贓追回來的。
抄了兩個管家的家,外加追回在修園子中大筆“贓款”。還有不少人欠著賈府公庫錢。
賈環當然不會鋪張浪費,這會有損他的威望,當然也不會矯情。他正兒八經的是榮國府的子弟。從公中,批了一萬兩。再從他自己的收入中補了五千兩,以此作為婚禮用度。
至於,林妹妹說要給他的婚禮讚助,他自是拒絕了。開什麼玩笑呢!
黛玉如今算是有錢人。林如海給她留了一百萬兩白銀的巨款,外加一屋子的書。賈府所有人,就算把不動產給賣掉,加起來,說不定都沒她有錢。
銀票現在在賈環這裡保管著。黛玉手頭,亦有數額不小的銀子,以備不時之需。當然,多半都是用不上的。她每個月還有賈府公中給的月錢,每月六兩。
六月二十七日,婚禮前夜,賈府裡開始宴請賓客,熱鬨至極。席麵自是一等。樽中酒不空,這是常態。
明天就是迎親了。
夜色漸漸的籠罩下來。大觀園,稻香村中,自聞道書院回來的賈蘭看起來又略微長高了一些,道:“娘,三叔這婚禮的場麵真大。來了好些人。”
屋內燭光明亮,李紈坐在椅子中,看著幾天前就回來的兒子,心中歡喜,笑道:“那是自然,咱們家是什麼人家?你三叔是天下聞名的賈探花。你將來也要高中皇榜,娘心裡才歡喜。”
賈蘭倒是沉穩的笑一笑。
他到聞道書院才知道北直隸的俊傑、天才何其之多。他在其中並不顯眼,心裡也愈明白、敬佩三叔的厲害之處。
娘兒倆說著話。夜色漸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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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府之中,趙姨娘癲癲的跟在王夫人身後。一群人從賈母上房出來,往東跨院裡走。
賈環的婚禮,內裡操持的當然是王夫人。她是嫡母。
趙姨娘心裡高興,一整天都在場麵上晃。耳朵豎著,聽彆人誇她兒子的好話。
“趙姨娘,你去吧!”路過小院門口,王夫人和顏悅色的讓趙姨娘先回去,不必送她到家再回去。
“是,太太。”趙姨娘忙應了一聲,臉上帶著不加掩飾、也不想掩飾的笑容,帶著小鵲、吉祥兩個丫鬟回自己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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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爽齋中,探春洗澡之後,感受著清爽,倚在拔步床上,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侍書端著茶杯,笑道:“姑娘,明日要早起?”
探春點頭,“嗯,你到時候喊我起來。”
探春現在管著大觀園裡的事,上下服氣。有賈環撐著,誰敢糊弄她?明天就是賈環的婚禮,她和王熙鳳,李紈,尤氏一起,充當王夫人的助手,處理內宅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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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一簾幽夢,春風十裡柔情。
崇北坊裡的薛家屋舍布置很簡單。薛家也就是二十來人,布置起來很倉促。很多用具並沒有從賈府帶過來,再者,本來過兩日也是要回賈府去住的。
寶釵在自己的屋裡,看著鶯兒、香菱、文杏整理著她明天要穿的大紅色的婚服,心中有著難言的情緒在不斷的漂浮著。
她想嫁,而今到了出嫁的前夕,又有彆樣的滋味湧上心頭。少女時代的一幕幕湧上心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鶯兒提醒道:“姑娘,你該睡了。明日要早起梳妝。”
“嗯。”寶釵應了一聲,脫衣睡覺,丫鬟們滅了燈,悄然的退出去。皎潔的月光落在床頭。寶釵輕輕的閉上星辰般的明眸。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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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治十三年,六月二十八日,立秋。夏末秋始。
三書六禮的流程早就走完。現在隻剩下迎親。上午佳時,賈環穿蟒袍,戴桂冠,在一眾同學、同年、朋友的叫好聲,簇擁著,騎馬前往京師南城東北角的崇北坊。
隊伍浩浩蕩蕩。一行人出榮國府,寧榮街,四時坊,從宣武門裡街出宣武門,過正南坊,正西坊,正東坊,到崇北坊。
崇文門外,是天下商旅彙聚的繁華之地。一處三層樓高的酒樓雅間之中,窗戶打開,露出一張清麗嫻雅的臉蛋,美麗無端。
她看著吹拉彈唱的鼓手們簇擁著迎親的隊伍進入崇北坊,為的青年騎在一匹棗紅馬上。
淚流兩行。
這個美人正是京中第一名妓,蘇詩詩。她的丫鬟丹兒撅起嘴道:“姑娘,你彆哭啊。”
賈探花今日成親,早派人給姑娘下了一張請柬,而這張請柬,收到比沒收到更讓人傷心。姑娘就是在哭這事。至於成親,她家姑娘自不會奢望正妻之位。
蘇詩詩嗚咽的哭出聲來。從彆後,憶相逢,幾回夢魂與君同。金陵種種如雲煙,隻是,那一傳唱天下的一剪梅怎麼會是雲煙?此時憑誰訴?
此情可待成追憶,隻是當時已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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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北坊的薛家,一路上有諸多伴郎陪著,很順利的抵達寶釵閨房門前。
薛家來的賓客中有人起哄,道:“探花郎是本朝詩詞名家,今日大喜,迎接新娘子,如何不賦詩以叩門?”
賈環的詩才,聞道書院的一乾同學,一幫同年,都是深知的。不少人跟著起哄。大師兄公孫亮一身玉色長衫,身姿修長,豐神俊朗,哈哈一笑,道:“賈師弟,出作品吧!”
廳中,周圍起哄的人群頓時漸漸的安靜下來。
賈環哭笑不得,這是連伴郎都反水了,幸好他來之前早有準備,吟誦道:“願與卿結百年好,不惜金屋備藏嬌。一似碧淵水晶宮,儲得珍稀與奇寶。”
“好!”
賓客們大聲交好,更是嘻嘻哈哈。這詩的意思很有趣:我已經把金屋準備好,就等著新娘子入住。並且將新娘比作稀世珍寶。
金屋藏嬌在後世有一個納妾、養情人的意思。但是,漢武帝當年的回答可不是這個意思。陳阿嬌是正兒八經的皇後。這個典故,賈環並沒有用錯。
範錫爵起哄道:“賈探花,似有未儘之意,還請再賦詩一。”跟著來的江西士子、南直隸士子,紛紛起哄。這全部都是今年要授官的進士。陣容鼎盛。
龐澤、衛陽、許英朗幾人紛紛笑道:“子玉,這當口,可不能要我們代做詩詞。”
賈環無語的搖頭,再吟誦道:“欲題新詞寄嬌娘,歡聲起罷半微茫。我有相思千般意,百磨不滅銘肝腸。”
“好。”再一次的,各種叫好聲此起彼伏。這一,明顯是現作的,而且,滿足大家起哄的願望——當然是想聽一下新郎官此時的心情。前麵那詩,好是好,但是感情還不夠熾烈。
這一就差不多了:我有相思千般意,百磨不滅銘肝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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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房之中,寶釵一身紅衣,正聽著外麵賈環清聲的吟誦,臉頰緋紅,嬌豔動人。
香菱、鶯兒兩個在一旁都是抿嘴笑。一屋子的女孩子,媳婦,婆子都在說:“探花郎高才。”
說著話,便放下寶釵頭上的紅蓋頭,遮住新娘子的嬌容,打開房門。
很快,迎親的隊伍,便出了崇北坊。因薛家有眾多皇商的財力相助,跟著來抬嫁妝的眾人,絡繹不絕。十裡紅妝相送。
所謂,十裡紅妝,一般而言,女子的嫁妝以六十四抬為基準。大戶人家基本是半台,即三十二抬。小戶人家當然不可能這麼奢侈,能有多少看家境。
十裡紅妝,就是一百二十八抬。兩倍的基數。兩人一抬,前後拉開,正好是十裡長的隊伍。
喧鬨、引人矚目的隊伍,出崇北坊,一路上在路人的圍觀中,返回四時坊,賈府。
結婚諸事,熱鬨、喜慶、繁華、富貴的細節之處不必贅述。至晚時分,賈環儘到禮數,尿遁,返回望月居中。
臥室之中,紅燭高照,靜悄悄的,能聽到蠟燭燃燒的細微之聲,熱鬨,在賈府的前院,仿佛隔的遠遠的。
寶釵一身紅色的嫁衣,端坐在床榻上,頭帶著霞冠,蓋頭遮住她絕美的容顏。
寶釵之美,與黛玉是另外一種風姿。她曾詠白海棠,可以看做她的自述:
珍重芳姿晝掩門,自攜手甕灌苔盆。胭脂洗出秋階影,冰雪招來露砌魂。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痕。欲償白帝憑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珍重芳姿,淡極始知花更豔,欲償白帝憑清潔,寫儘她的性情與美麗。
賈環反手關上門,倚在門扉上,看著換了一張新、寬的拔步床上坐著的寶釵。一種喜悅、甜蜜的感覺自然的浮上心頭。而此時,不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