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客棧的轟動,讓距離不遠的、翁宗道等人彙聚的客棧裡的士子紛紛矚目,顯然會元在那邊。
一會兒,消息傳過來,北直隸宛平賈環取中會元。
客棧中一片嘩然。
“怎麼會是他?”
“這怎麼可能?”
“嗨,竟然是賈子玉會試奪魁。”
賈環賈子玉,天下的讀書人誰沒聽過他的名聲?本朝的詩詞名家。這是詩詞造詣可以比肩明朝前後七子的人物。天下聞名的神童。然而,詩詞和文章,這是兩個領域的事情啊!
彙聚在翁宗道身邊的一堆士子都有點蒙圈。太出乎意料。
翁宗道失神了一會,失笑道:“真是沒想到。沒想到。諸位,可願隨我一到去恭賀新鮮出爐的會元?”
當下就有人道:“同去,同去。”
距離不遠,不過幾十米開外而已,願意去的人不少。會元,國朝科舉興盛後,從未掉出過前十。最差也是二甲前七,妥妥的庶吉士。
當然,沒有中式的舉人是不會去的。傷心都來不及,那會有心情搞交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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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客棧後麵幽靜的小院中,賈環頭天晚上喝了酒,一夢好覺睡到天明。他篤定他可以通過會試,成為中式舉人,索性便喝了點小酒,好好睡覺。
考生通過禮部會試後,不叫貢士,那是貴大清的土鱉叫法。我大明的叫法是:中式舉人。周隨明製。
賈環剛剛起來套好外麵的直裰,擦了把臉,就聽到大師兄公孫亮的喊聲:賈師弟,你是會元!
會元!
賈環腦子嗡了一下,一股前所未有的疲倦感襲來。手裡的毛巾落在水盆裡。然後,水盆被他的手打了下,就這麼落在地麵上,“咣當”一聲,濺了一地的水。
公孫亮帶著十幾名士子,掌櫃,夥計進來,剛好看到賈環這幅狼狽的模樣。
賈環這時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三十多歲的人了啊!當年高考查分都沒這樣失態啊!然而,太出乎意料。確實是太高興了。以他雍治7年冬來到紅樓世界裡,直到現在,他才可以說,是真正的、稍微的可以鬆口氣了。
周朝科舉的事情,他自是都了解的清楚。除了開國定鼎後的一段時間內,科舉不規範外,等到世宗朝時,會元從來沒有在殿試上落出十名開外。
因為,會元是會試主考官點的第一名,殿試上,皇帝也要給大學士們麵子。會員最低的名次是二甲第七,這個名次足以保證他館選進入翰林院。也就是:庶吉士。
翰林詞臣是士林華選,天子近臣,清流中的清流,縱然沒有非翰林不得入閣的規矩,不能稱為儲相,但是其政治地位,也絕非一般官員可比。
他這一場辛苦、奮鬥,到此時,總算是拿到一個不錯的結果。而成為庶吉士,他在賈府的話語權將得到增強,他執掌賈府的阻力會變的很小,他在雍治十三年拿到話語權,帶領賈家規避命運的航道,成功率大增。
如此,如何能不激動、興奮、開心?如何能不覺得可以喘口氣,歇息歇息?
縱然他意誌如鐵,但誰不喜歡過平靜、安逸、富足、體麵的生活?
“賈師弟,哈哈,哈哈,恭喜,恭喜!”賈師弟一看就是高興得傻了,公孫亮用力的拍著賈環的肩膀,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他由衷的感到高興。
羅向陽等人紛紛向賈環道賀。石賦、上官昶此時已經離開。而等到最後,當會元揭開是賈環時,蕭夢禎反到停止了哭泣,跟著眾人進來向賈環賀喜一聲。
無數的讚譽、賀喜聲撲麵而來,賈環以一種失神的狀態應酬著,直到翁宗道等人過來道喜,他的狀態依舊是如此,嘴裡道:“謝謝,謝謝。”眼神難有焦距。
翁宗道懂這個少年此時的心情,謙和的笑一笑,向四周做個團揖,道:“後天晚在下在醉仙樓做東,請賈會元和諸位同年一定要到場。”
定下了邀約,這才告辭離開。
一番熱鬨後,眾人散去。隻留公孫亮、羅向陽還在賈環屋裡。此時,距離賈環得知自己是會元的消息過去大半時辰,賈環的心神才稍微好一點,吐出一口氣,道:“大師兄,羅君子,我們一起去禮部看榜。”
公孫亮坐在椅子上自顧的喝著茶,大笑道:“賈師弟,名次都已經出來,斷然不可能出錯,還去禮部乾什麼?倒是你趁著神智恢複,趕緊寫詩。”
這話打趣的羅向陽,賈環都笑起來。神智不清算什麼?當年範進中舉都瘋了,挨了一巴掌才清醒過來。
賈環笑道:“我這會那有什麼精神作詩?無非是,十二街前樓閣上,卷簾誰不看神仙;再有,青雲已是酬恩處,莫惜芳時醉酒杯。或是,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儘長安花。”
他確實沒作詩的精神。他還在想,怎麼就中了會元?過會試,他是有把握的。真當他這幾年的書白讀了嗎?拿到題還過不了,那就太差勁了。他心中略微有一個猜測。當然,心裡的猜測並不影響他此時的心情。
“哈哈。”公孫亮和羅向陽都是大笑。子玉,這是高興壞了。很難得見他如此。子玉興致正好,他們何必掃興?
兩人起身,陪著賈環一起出了二月客棧,往正陽門附近的禮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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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三人一起出門時,賈環的兩個長隨錢槐、胡小四正在飛快的往這裡趕來。
會試的結果已經傳到賈府中。賈府上下震動,連忙將兩人給派出來跟著賈環。現在當然不可能催賈環回府。環三爺想什麼時候回,就什麼時候回。
賈環這些年參加科舉考試,從來不要長隨跟著。他不喜歡將他的考試和賈府掛鉤起來,徒費精神,他更願意和同學在一起。說到底,是他心中對賈府並沒有歸屬感。
“快!快!”胡小四一邊跑,一邊催著同伴錢槐,時不時的還抽空像傻子一樣的大笑,“哈哈,哈哈。”
惹的路人圍觀。
錢槐猛翻白眼,在溫暖的春日中,快的往二月客棧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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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陽們附近的禮部外,當會榜貼出來時,人頭洶湧,聲浪嘈雜。
而人群外,一棵綠意盎然的柳樹下,賈璉錦衣玉袍,手拿折扇,正慢慢悠悠的派心腹小廝興兒、昭兒,往裡頭擠進去看榜。
昨晚,就得知消息環哥兒中不了。他來這裡虛應故事。免得看府裡的一些醜態。他璉二爺是個講究人。
過了一會,就見興兒狂喜的從裡麵擠出來,“二爺,二爺,中了,中了,大喜,大喜。”
賈璉一臉的懵逼,沒反應過來,問道:“什麼中了?”
興兒剛從人群裡擠出來,氣喘籲籲,扶著膝蓋,道:“三爺中了。三爺是會試第一名。”
賈璉愣了半響,知道昭兒也擠出來,確認這個消息,這才吐一個字,“草。”隨後,仰天大笑,“哈哈,哈哈。瑪德,快去,快去,通知府裡。你們都去。”
說完,又是一陣“放蕩”的大笑。惹得路過的士子看過來。一人道:“未請教這位兄台是?”
興兒、昭兒兩人已經去牽馬,準備往賈府裡趕去報信。
賈璉也不管麵前的士子是什麼意思,拱手一禮,道:“在下的兄弟賈環,恭居今科會試頭名。”語氣,自然而然的有一些傲然。
那士子愣了下,隨即道喜一聲,“恭喜”。旁邊又聽到賈會元的哥哥在此,又有一些人過來攀談。賈環還沒到禮部前,賈璉倒是先享受了一把會元哥哥的待遇。
這是會元啊!雖說不是狀元,不用說什麼文曲星下凡,但會元也是天下讀書人中的第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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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府裡的消息,並不是賈璉通知的。他得知消息太晚了。消息是薛蟠帶回賈府的。
時間倒回一段時間。當天晚上,王承嗣在本司胡同的燕然館請客,請王偉、史盛、史智兄弟,薛蟠等四大家族的子弟喝花酒,看賈環的笑話。
每當報子前來彙報一次北直隸考生中式的信息,王承嗣、薛蟠等人都是大聲歡呼。因為,名次越高,這就意味著賈環中式的概率越低。
這種“盛況”一直持續到天明時分,有人在樓下喊道:“喜報,喜報,第一名,北直隸宛平賈環。”
然後,名妓曉雪姑娘的繡樓二樓中,就是一片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用網絡語言可以這樣描述:三月初八的清晨,有一種日了狗般的感覺籠罩在王承嗣、薛蟠等人的身上。數不清的***在眾人的心頭呼嘯而過,留下的是,蛋疼和憂傷。
足足有好幾秒,沒有一個人說話。隨後,各種咒罵、不相信、氣憤的話語噴出來。繡樓中的氣氛,仿佛火藥給點燃,爆炸了一樣。
一旁陪客的曉雪姑娘莫名其妙: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裡坐著的都是賈先生的仇人呢!但貌似,都是賈先生的表兄吧?
王承嗣憤怒的將桌子一掀,“瑪德,還吃個毛。都回去。”這臉丟大了!
會過帳,王家、史家、薛家的子弟氣急敗壞、灰溜溜的離開。王承嗣讓薛蟠將消息帶回賈府裡去。
瑪德,會元呢!這份量,他還是掂量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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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在燕然館的眾人聽到消息的早一刻,貢院至公堂的大堂裡,主考官劉飛白、方望,以及各閱卷的房官,看著拆開彌封的卷子,一臉的震驚。都有些蒙圈。
因為,會元的試卷拆開來,竟然是賈環寫的卷子。這…,讓人情何以堪?
之前幾日,梅翰林力主黜落一份答的詩經題的試卷,眾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有人不想本朝的神童賈環在今科會試過關。對此,文華殿大學士劉飛白默許。
然而,此時…
書吏、雜役們都看著官員們,等著他們的決定。明燭在從大廳外透進來的晨光中跳躍了一下,閃現著各種神情不一的臉。方宗師的臉上帶著壓不住的笑容。
胡侍郎仗著資格老,從劉飛白手中要來試卷,再次核對,一掃卷麵,難掩震驚。
除了受到眾多考官一致好評的第一篇文章,這篇文章的破題一句,就足以勝過今科3千考生:匹夫可為百世師,一言而為天下法!下麵也寫的花團錦簇。
這樣的文章不給好評,不給圈,根本說不過去。劉大學士當時就是讚不絕口,力推第一。
而讓胡侍郎頭皮麻的是下麵。眾所周知,會試第一場考7道題目,最看中第一題的八股。7道題目中,三道四書題,四道五經題。五經是士子的“選修課”:詩經、尚書、禮記、周易、春秋。每個士子治其中的一經,謂之本經。
在場所有考官都知道賈環治《詩經》。然而,這份卷子中,全部答的是《春秋》題。
賈環的老師,聞道書院的山長,南京禮部尚書,天下名儒,張安博,治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