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元春於醜正三刻(淩晨2:45分)啟程自賈府回宮,結束省親之行。這賈府百年世族自祖宗創下基業後最輝煌的一幕終於徐徐的落下帷幕。而餘音不絕。
賈環當時帶著賈蘭離開後,回到大觀樓外的廂房還沒坐一會兒,賈環新寫的《月夜感懷》自殿內傳出來:金陵夜渡無月光,明月多應在故鄉。欲向海天尋月去,五更飛夢渡鯤洋。
廂房中頓時響起一片叫好聲。不管識不識字,看不看得懂,賈府的族老、子弟、管家、下人全部都在喝彩。
貴妃的詩,大家要叫好,三爺的詩,大家更要叫好。這是很簡單的道理。縣官不如現管啊!
還有一層意思:衷心擁護!
賈家的兩個頭麵人物,賈政是不管事務的,族人、下人他都懶得管。大老爺賈赦,貪婪、昏庸、暴力、好色,這是公認的。族中子弟,並沒有從他這裡落到什麼好處。
而環三爺不同啊,多少上進的賈家子弟指著他吃飯?樣板工程就是賈代儒、賈瑞爺孫。賈蓉都在碧雪膏生意中獲利。賈璉在賈環指點下做著蜂窩煤、胭脂的生意。
當然,花無白日紅,人無百樣好。賈環也曾指使賈蓉(族長)在賈家族內清理了一批人。賈家在京城八房,有些人對賈環是有怨言的。但,今天這樣的場合,這些人自然是來不的。
外廂中的掌聲之熱烈,讓賈赦極為不滿的皺起眉頭。
賈政慣例般的讚了兩句。他寫詩水平不高,鑒賞能力還是有的。這首詩在正月結束前,一定會傳遍京城。這不同於前麵大女兒等人的詩句。閨閣文字,不便傳揚。賈環便不同,他是士人。至於他所鐘愛的寶玉,做的那四首詩和這是比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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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的詩詞傳播是餘音之一。還有幾樣。
其一,賈環、賈蘭退出後,賈元春、賈母等人都開始聽戲。唱的最好的便是小旦齡官,得了貴妃的彩頭。一下子便成了寧榮兩府內的名人。辦事的賈薔在隨後也得到了賈政等人的誇獎:這銀子花的不錯。
其二,賈元春對賈環的讚譽極高,看著是因為詩詞而稱讚,但是類似於“吾弟有公卿之才”這樣的意思傳到賈史王薛四家,傳到與賈府交好的四王八公府中,傳到賈府的門生故舊,世交耳中,意義可就大了。
當天晚上賈府中人對這句話的感受並不深刻。賈環在賈府什麼地位,有什麼能力、手段、前途,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貴妃誇的理所應當。
而在外人看來呢?這是元妃欽點了賈府未來的旗手。公卿,這都是什麼位置?
這句話傳出去的結果是:邀請賈環去吃酒的請柬在望月居裡疊起來。比他中舉時還誇張幾分。
那時候,大家看中的是小賈將來的潛力,最年輕的舉人嘛!現在,馬上就是會試,賈環崛起之勢,已經不可阻擋,前景明朗。再不結交、投資,可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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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元妃省親結束後,賈府上下人等都給累趴下了,力倦神疲,緩了兩三天才算緩過來。收拾大觀園中的陳設等物,都是交給鳳姐辦理。
期間,政老爹還得了今上賞賜的內帑彩緞金銀等物。
十八日下午,天陰,小雨。
晴雯、如意兩人在屋裡整理著賈環的行李。賈環最近給各種請柬搞得不勝其煩:連北靜王水溶都專程派心腹大管家來下帖子,請他過去吃酒、聽戲。
像交好的馮紫英、陳也俊、衛若蘭、韓奇等人年底時就和他約好時間吃酒。
要講人情,賈府這種門第,有大把的人情往來。賈環敬謝不敏。他準備在會試開始前的這段日子裡住到聞道書院去潛心讀書。一個人,不管站在什麼位置,一點要搞清楚自己的根基所在。
而他的根基就是,二月的會試一定要金榜題名。名次是越高越好。國朝雖然沒有“非翰林不得入閣”這種規矩,但京官比地方官好升遷,這是客觀規律。
晴雯、如意兩人嘰嘰喳喳的說著話,賈環坐在圓桌邊翻著當日省親賈元春賞賜給他的東西:禦製新書二部,寶墨二匣,金,銀爵各二隻。
彩霞站在一旁,給賈環添著溫茶。
對彩霞這個小妮子,賈環還是很信任的。不過,他屋裡確實沒多少事。有一個細心的如意就能讓晴雯閒下來。彩霞在王夫人屋裡很忙,到他這裡就像失業了一樣。
晴雯麻利的收拾著賈環的衣衫,隨口問道:“三爺,你真要去東莊鎮上啊,過幾日就是寶姑娘生日。”
賈環就笑,“這還假的了?”隨即,想著寶釵十五歲的生日,又有點惆悵。
生日禮物他當然是早就用心準備好。主要是他和寶姐姐未婚,不好見麵、說話。
這要是後世裡,這個生日,他自是會好好的給寶姐姐慶祝。但現在,就彆想了。當然,賈母會按照如今的習俗給寶姐姐慶祝:擺酒、唱戲。
正說著話時,香菱從門外走進來,一身精美的暗紅色鬥篷上還沾著雨,溫柔安靜的少女。在這個小雨的下午,明淨如花。
“三爺…,你忙著呢?”香菱走進來,溫聲給賈環打著招呼。她是來拿三爺給她家姑娘的生日禮物的。
賈環微笑著點下頭,他總感覺香菱的神韻難以形容,這會感覺更加的明顯。大約,有點類似於璞玉那種感覺。精華欲掩料應難啊!香菱在學詩之前有些呆呆的。但是,日後在詩書浸潤下,寫出這樣的句子,又是何等的女兒神采!
賈環道:“如意,你去書房裡把我的畫卷拿過來。香菱,你稍等一會。”
彩霞笑著給香菱倒了茶,將她沾雨的鬥篷要來掛著。她們丫鬟們私下裡閒聊。府裡是最有幾個好的人兒。一個是璉二奶奶身邊的平兒,好體麵模樣兒,都說像主子奶奶。再就是香菱。溫柔安靜,差不多的主子姑娘也跟她不上。
“嗯。”香菱裡麵穿著件藍色的棉襖,春寒料峭,在牆壁邊的椅子處落座。三爺私下裡很隨和,待她也好,她自是很閒適、放鬆。母親的事情,她還沒謝三爺呢。
賈環看著香菱的容顏,腦子裡總感覺,他明天若是離開賈府,似乎有件事落下了,沒有做。
倒和寶姐姐沒關係。寶姐姐的事,他心裡很上心。一時半會愣是想不起來。
賈環盯著香菱看這麼一會,把香菱看得滿麵生霞,俏生生的低下頭,白皙的頸脖子都紅透了。心裡有著難言的感覺忽明忽暗的浮起來。
她自是很清楚她的未來。她家姑娘要嫁給三爺,而她肯定是要跟著過去的。換言之,她將來會是三爺的通房丫頭。
薛大爺看她的眼光像狼,好像恨不得一口把她給吞了。三爺的目光如春風,柔和、溫潤,但卻將她看得坐立不安,想要逃跑。隻是腿是軟的。
彩霞倒是有點羨慕香菱。不過,香菱是真的好。跟著薛大爺,府裡沒有人不說是辱沒了她。跟著三爺,才是登對的。
晴雯看得想笑。自家三爺什麼性子,她還是清楚的。不是好色、無禮的人。估摸著有什麼事,便沒有出聲。
這個尷尬的局麵,在香菱的下巴都快要低的點到她胸口時,隨著如意拿著畫軸進來才打破。“三爺,拿到了呢。”
香菱如釋重負的接過畫軸,逃跑似的快步離開,連鬥篷、和賈環道彆都忘記。搞得如意一頭霧水,在晴雯笑嘻嘻的解說中,才搞清楚怎麼回事。屋裡隨即傳出歡快的笑聲。
賈環鬨個烏龍,也有點囧,好在是香菱,也沒麻煩。他的思路給打斷,還是沒想起他忘了什麼事。
看過紅樓的人都知道:香菱的容貌、氣質,有點像秦可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