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一章 勿謂言之不預!(1 / 1)

奮鬥在紅樓 九悟 1750 字 28天前

南京戶部的糧庫被倒賣一空。剩下的,糧庫之中用一些摻了沙子、泥土的劣質稻米濫竽充數。而隨著淮南水災,數十萬百姓流離失所,金陵糧價飛漲,南京戶部尚書衛弘無力調撥糧食運往淮南,南京戶部糧案就此爆發。

隸屬於朝廷的糧庫的大使、副使、吏員計六十多名涉案的官吏全部都被南京都察院、刑部聯合收押。

而這即將掀起官場巨浪的糧庫案也會由朝廷派欽差前來審查。

八月底九月初的金陵與京城之間,彈劾的奏章、朝廷詢問的公文,金陵的答複,官員們的上書自辯來往,令往日清閒的南京六部衙門變得繁忙。堂官們都在衙門中。

戶部尚書衛弘被朝廷行文訓責,人望大跌,前途堪憂。南京戶部事務儘歸左侍郎伍藏。

上午十點許,衛弘在公房中裡靜坐,沉思。

現在這樣的局麵讓他很有些沮喪。多年的宦海生涯,並非沒有經曆過比這個更嚴重的情況。現在的局麵,最嚴重的後果不過是他致仕回鄉。他沒有參與倒賣國家糧庫裡的糧食。但,官場之上,越往上越艱難。一點小錯誤都有可能被放大,從而導致仕途折戟沉沙。

但凡有機會向上走,進入宰輔之列,誰願意沉淪下僚?

值此之時,他患得患失。這將他心中受到挫折的情緒放大,令他焦慮難言。

南京戶部糧庫存糧數百萬石。能夠有能力倒賣如此大批糧食的人,在金陵不出五指之數:他的前任,已經致仕的李尚書肯定算一個;南京吏部尚書陳高郎、鄭國公鄧鴻、去京城的南京禮部尚書方望、甄家。或許,還可以加上戶部侍郎伍藏。

而從當前金陵糧價飆漲來看,倒賣戶部糧食的極有可能是陳高郎、陳家。

衛弘目光一閃:陳家是想將他推給朝廷給倒賣糧庫案當替罪羊啊!他久在地方上做官,很清楚糧庫這裡麵的弊端。倒賣、以次充好、甚至倒賣都是常有的事。這也是小官、小吏們日常發財的門路。漕運的糧船年年在運河上“翻船”也是這個道理。

糧食不比銀子。糧食會出現發黴、爛掉、失火、被老鼠偷吃等等狀況,無法長期保存。天長日久的,有損耗是可以理解的。隻是這一次,“損耗”有點大而已。

但要說朝廷會追究到尚書這個級彆的官員,根本不可能。最多是將南京戶部的主事、員外郎給下獄問罪。他,作為戶部尚書為此事負責,致仕回鄉。各方麵都交代的過去。不過,以當今天子的性情,可能會追贓。

當然,如果這是在九邊,這麼大數額的糧餉貪腐,勢必要砍幾顆腦袋。在九邊,糧食是穩定、維持軍隊的利器,比黃金、銀子還重要。

現在,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他要如何破局?

衛弘輕輕的歎口氣。這是他這些天以來,一直在思考的問題。但還解決辦法。

金陵有糧食,但糧價越來越高。這近乎成了一個死結。

這時,公房外傳來腳步聲。衛弘頭根本沒留意。自從朝廷訓斥他的諭令傳來,南京戶部事務儘歸左侍郎伍藏。

“老爺!”

一聲問候將衛弘從沉思中驚醒過來。這才發現是跟著他多年老仆進來。禁不住驚訝的道:“你怎麼來了?”

老仆上前兩步,從袖袋裡拿出一封信,“老爺,賈孝廉讓人從揚州帶了一封信給你。”

賈孝廉就是賈環。

衛弘沉吟著接過信,心裡微微一動。拆開信,看了一遍,一抹笑容從有些老態的臉上浮起。

九月初三的上午,南京戶部尚書衛弘向南京六部、都察院、府衙發出堂貼,邀請六部尚書,左都禦史張經緯、金陵知府賈雨村於九月四日上午來戶部商量關於金陵糧價的事宜。

這個消息來的有點突然。當天下午,南京六部中的官吏幾乎都將此事當做笑話來聊。

南京吏部侍郎巴平就好不掩飾的和到他公房裡來閒聊的陳子真說道:“衛司徒大約是火急攻心了!”

金陵的糧價有什麼好商量的?等大約一個月後湖廣的糧船一到,自然是應聲下跌。現在嘛,當然是糧商們賺錢的時間。降價就不要想了。衛尚書還是老老實實的等待致仕吧!真以為金陵的糧價是那麼好打壓的?

陳子真笑著喝著茶。難道鹹魚還能翻身?

明太祖修建南京城時,六部衙門、都察院等署衙都位於金陵東城。相互間距離很近。消息傳到戶部。戶部主事風成急匆匆的到署衙裡麵的公房中見衛弘,“大人何必如此?”這簡直是有點自取其辱啊!

風成身量中等,約四十多歲的年紀。他是蔭官出仕,在衛弘來到金陵之後,與衛弘走的很近。衛弘當了多年的布政使,籠絡人心還是很有心得。

衛弘正在公房的書案後提筆寫奏章,將兔豪筆放在筆架上,笑嗬嗬的道:“太素,不要著急。明天,明天你就知道了。”

風成無奈的歎口氣。他是真不看好衛大人明天的行動。給陳高郎下最後的通牒能有用?

第二天上午,南京戶部的署衙之中變得熱鬨起來。眾多堂官議事的地點在戶部東麵的一處廂房中。

小吏和衙役們進進出出,端茶倒水。

戶部尚書衛弘今天穿著正二品的紅色官袍,氣度威嚴的坐在主座上。然而,左右相對的兩排椅子上,坐著的卻是各部的侍郎。隻有都察院是堂官、左都禦史張經緯親自來參會。

禮部尚書方望去了京城主持編修《皇周英華》。禮部的二號人物,侍郎張安博代為出席,這是正常的。吏部尚書倚老賣老,隻派了侍郎巴平來參會。這也說的過去。誰讓陳高郎的資曆老呢?

但是,工部、刑部、兵部、金陵府衙都隻派了侍郎、同知前來議事,這就是赤--裸裸的打臉了。

侍郎也是正三品的高官,穿著紅色的官服。然而,滿屋子的緋袍還是讓議事顯得異常的敷衍。

衛弘心裡冷笑一聲,過幾天有你們受的。當即開門見山的道:“朝廷糧庫的糧食被倒賣,本官負有失察之責。但是,在其位,要謀其政。我早前已經派人前往湖廣購糧。三五日之內就會抵達金陵。諸位還請通力合作,配合本部向淮南運送救災米糧。若是誤了事,本官必定如實上奏彈劾。勿謂言之不預也!”

這番聲色俱厲的話,讓廂房中的七八名高官臉色個不相同,大約類似於嘲諷、鄙視、好笑等神情。

沒有人將衛弘的話放在心上。很明顯,衛弘說的是支持糧商的官員。任何事物,不能隻看表麵。糧商敢漲價。背後沒有權力支持,他們敢嗎?支持者,追根溯源,就是在座的幾位所代表的各方勢力。

勿謂言之不預。這句話,非常狠!但是,你行嗎?

議事的會議很快就散了。

消息隨即在金陵的各衙門中傳開,再在夜裡的秦淮河上畫舫中,金陵城中各府中成為笑談。鄭國公府邸中,一群守備、指揮使在一起吃酒,說起這件事,一隊隊漂亮的歌姬正在跳舞;金陵知府賈雨村與自己的佐貳官魏同知、白師爺聊起這件事,明軒中是清風明月美酒佳肴。

衛尚書狗急跳牆啊!但是他上書給朝廷的彈章能有多大的用呢?

九月五日,戶部衙門貼出公告:開倉放糧。將南京戶部糧庫中的存糧(大部分都是摻沙子、泥土,或者腐爛、發黴的糧食)以低於市場價格(2兩5錢銀子)的價格向百姓出售。售價1錢銀子一石。

當天下午,這則轟動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金陵城。實在是糧價太敏感。就像天朝帝都的房價突然降到一萬塊一平米一樣,絕對是個大新聞。

金陵米業協會計有八家米商,當天下午聚在協會的公所中等待消息。手下的夥計們都派了出去觀察情況。此時,各大米行的糧店都還在對外出售米麵,但價格太高,銷量寥寥。

傍晚時分,各米行的夥計們紛紛將情報傳回來,“回各位掌櫃的話,各城門口、碼頭臨時租的店鋪門前都排起了長隊。我們都說了,這糧食不能吃。但很多百姓還是前去購買。”

陳家米行的洛掌櫃笑了笑。能不能吃,這樣要看情況。把摻沙子、泥土的米糧篩一下,還是可以吃的。當然口感不會好。又廢功夫。發黴的,自然不能吃。但是可以喂豬和雞鴨。主要是價格太低,百姓都看到有利可圖。

洛掌櫃微笑著環視了一圈在座的七名掌櫃,“諸位,我們準備降價走量的策略,看來得提前用了。衛尚書很貼心啊!給了我們這麼好的一個降價借口。”

米價隻有越漲,才會越讓人感到恐慌、搶購。降價,反而不會。隻是,現在的價格讓普通百姓承受不起。所以,米行的銷量沒有打開。但是,都這麼些天了。城裡的百姓家中有存糧,也快要吃完了。借著這個借口,米行可以開始出貨了。

一名胖胖的掌櫃笑道:“就是給衛尚書賺了些名聲啊!”

“哈哈!”在座的眾人都是哄笑。

第二天,金陵的市民突然發現,各大糧店的米價紛紛調整為1兩5錢銀子一石。理由,不說自明。

稍後的幾個時辰內,各店鋪門口紛紛開始出現排隊購買米麵的人群。

兩天後,九月八日,戶部糧庫裡的糧食還是在以1錢銀子出售。購買者眾多。但,各大米店的糧價已經上漲到了1兩7錢銀子一石。購買者也很多。

城中到處流傳著謠言。再不買,米價還要上漲。很多城中的百姓都是忍痛拿出家裡不多的銀子前往米店購買糧食。再不買,就要斷炊了。而且,還得多買一些。以免過幾日還要漲價。

繁華的金陵城中的人們為米價而感到切膚之痛時。夜色中,清朗的月光照耀著大江。一艘艘吃水極深的糧船緩緩的自鬆江府逆流而來。

水聲,嘩嘩嘩嘩。(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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