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揚州這樣一座依靠鹽業發展起來的城市中,鹽業界的當家人:巡鹽禦?20??林如海病重的消息根本瞞不住人。
察院裡有幾十名世代在署衙裡當差的衙役、仆從。富比王侯的鹽商們要知道林察院的近況並不是一件難事。大把的銀子灑下去,連林察院的病情都一清二楚。
就這段時間了!
巡鹽禦史的權力體現在:監督鹽運司。鹽運司所有的賬目都要經由巡鹽禦史的稽核,同時鹽運司官員要接受巡鹽禦史的考核。
在這樣的機製下,正七品的巡鹽禦史就是鹽業體係的最高長官。而鹽運司,逐漸的演化為隻負責現場生產和外運的技術性、實務性衙門。
林如海病重,最著緊的其實是揚州的鹽商群體。
明朝初年,實現“開中法”,行使鹽引法。至萬曆四十五年,改革鹽法,實行綱鹽法。國朝此時沿用明朝的綱鹽法。鹽商們的窩本都是固定的。但巡鹽禦史的更替,還是足以影響到鹽商們的利益。
鹽商,誰靠綱鹽冊上的官鹽過活?靠的是販運、買賣私鹽。
所以,京城榮國府的長房嫡子賈璉帶著林如海的女兒林黛玉返回揚州探病時,揚州城內的三大鹽商立即就得到消息。仿佛池水中,微微起了波瀾。
關注著巡鹽禦史更替的鹽商們更關注的是:誰來接任。而林察院病重,勢必也不可能發出新的指令。發了,也不會有人執行。人之將死啊!
同樣的道理,雍治十一年八月十四日下午四點許,賈環站在監督統領天下鹽業中的超級巨頭兩淮都轉鹽運使司的巡鹽禦史察院正大門前時,統領揚州大小鹽商的三大鹽商依次得知消息。但,無人在意。
來的是一位年輕的舉人老爺,聞名天下的少年神童,賈環。帶著詩人的光環。他來探望賈家的女婿林如海。
然而,鹽商們都不會想到,此時被金秋的斜陽拖拽出長長影子,氣質沉靜的少年,將會在鹽業裡掀起何等的驚濤駭浪!
…
…
林如海住在察院的後麵。約十幾間屋子的院落。分左、右的布局。有園林、假山、池塘。環境幽雅。國朝以左為尊,內眷們都是住在左邊的屋舍中。
將送給林如海的禮物交給林家的老管家元伯之後,賈環在一名小丫鬟的帶領下前往拜見林如海。
此時,晴雯、如意已經在內宅裡和襲人、雪雁見麵。他鄉遇故人。即便往日關係並不親密,但依舊是欣喜異常。襲人心中連日來憂傷的都被衝淡不少。
紫鵑陪著林黛玉在臥室裡陪著林如海。
賈環進去後,正好遇到。屋子裡還有林如海的一名美妾。紅樓七年,賈敏死後,林如海並沒有再娶妻。
賈環進來,正坐在床榻前的椅子上垂淚的林黛玉站了起來,這是賈府裡養成的習慣。正式場合中,賈環到老太太麵前,基本上姐妹們都會起身,表示尊重。這是賈環在賈府的地位所致。當然,私下裡,並不會如此。
林如海是一名三十多歲的美男子,但大限將至,臉色蠟黃。臥在精美的床榻之上,氣息奄奄。一副風燭殘年的模樣。唯有眼睛清亮,顯示著他此時神智清醒。
賈環一身藍色直裰,讀書人的裝束,作揖行禮,“賈環見過姑父。”
林如海是三鼎甲探花出身,見到如此年輕的舉人,還是自家的親戚,臉上微微露出笑容。這是國朝定鼎百五十年來,最年輕的舉人。由文壇大宗師方望打破昔日科舉錄取的桎梏,所錄取的。林如海說話時聲音虛弱,“子玉免禮。語蓉,給子玉讓座。”
侍奉在一旁,約二十多歲,身姿略顯嬌小的江南佳麗紅腫著眼睛給賈環端了一把椅子放在床榻的斜對麵,方便賈環和林如海說話。
“謝姑父。”
林如海準確的叫出賈環的表字。這讓賈環微微有些驚奇。估摸著林如海從其他渠道了解到他的信息。
賈環和林黛玉打了招呼,這才坐下來。轉達賈府眾人對林如海、林黛玉的關心、問候。
紫鵑給賈環上茶,“三爺,請用茶。”看著端坐在椅中的三爺,氣度從容,神色平靜,她這段時間心中的陰靄忽而消散了不少。仿佛有陽光從濃濃的雲層中刺透下來。
璉二爺,寶二爺,這兩個人都讓聰慧如她,感覺不到絲毫的穩妥、可以依賴的感覺。而在三爺的身上,她感受到一種平靜、強大的力量,令人心安。
三爺教給她的話:第一,要預留銀票,第二,婚姻大事早做謀劃。她給姑娘說了。但是姑娘還沒有給林老爺說。林老爺病重,姑娘的心神已經亂了。
賈環和林如海寒暄了幾句,說明情況,“我意欲參加雍治十四年春閨大比,因而追隨老師前來金陵學習。途中要經過揚州,特來探望姑父。”
林如海輕笑了下,挽留賈環住幾天,“我身在病中,無法招待子玉。然而,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揚州城內人文薈萃。子玉可以多盤亙幾天,領略揚州風土人情之一二。”
賈環推辭道:“謝姑父美意。業精於勤,荒於嬉。老師已經在金陵上任。我想拜訪過城中沙觀察後,便啟程前往金陵。”
林家的家事、資產安排,他並不打算過問。他和林如海不熟。而揚州的風情,他暫時還不打算去領略。以讀書為先。以他年紀,想要在這揚州的煙花之地領略風情,其實有點難度。
林如海微微有些驚訝的看著賈環。
沙觀察就是如今揚州城中的淮揚道分守道署的堂官沙勝。官居大周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右參政(從三品),分守淮揚道。觀察,是對道員的雅稱。
按理說,揚州府屬於南直隸,為何沙勝的官職是在浙江承宣布政司。因為,以國朝的官製,南北直隸不舍承宣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采取寄銜鄰省製度。北直隸寄銜於山東,江南寄銜於浙江。
沙勝今年年初就已經來江南上任。那時,林如海還沒有病倒,對本城裡的最高行政長官,當然是見過麵的。他不知道賈環怎麼能和沙勝扯上關係。
賈環解釋道:“沙觀察任過北直隸提學。與我的老師交好。我曾有幸在沙觀察門下學習,稱一聲先生。”
原來是有師生之誼。林如海心中了然。他知道賈環的老師是京城名儒張安博。二舅兄給他回過信。
林如海琢磨了一會,道:“子玉既然和沙觀察有舊。去拜訪分屬應當。不過,文武之道,一張一弛。無須過份緊繃。揚州城中,江南才子、名妓時常有聚會。子玉詩詞名傳天下,明日即是中秋佳節。沙觀察勢必也會讓你參加明晚在本城大鹽商汪家舉行的中秋詩會。我這裡亦有一張請帖,子玉可以拿下,代我去走一遭。”
林如海是科場前輩,讓賈環“一張一弛”,很在道理、有底氣。昔日全國科舉成績第三名的探花,說讀書的事情,怎麼可能沒有底氣?
但賈環不是從這方麵考慮的。林如海留他兩次,他再要推辭,就顯得有點不近人情。結合林如海的說辭,說不定沙先生真會帶他參加明晚在鹽商家中舉辦的中秋詩會。
賈環想了想,道:“如此謝姑父。”
林如海輕輕的點一點頭,吩咐小妾語蓉去取請柬過來。隨後,疲倦的道:“玉兒,代我招待你表兄。”結束和賈環的第一次見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