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已經掠過屋簷、樹梢。賈環帶著長隨錢槐、蔣興、張三從榮國府北街拐向角門街,再沿榮國府南街直走,折向一條巷子,往前數百米,抵達族學。
胡小四早等在族學門口。將賈代儒的話給賈環回了。賈環點點頭,帶著長隨進了族學。
賈家的族學是由幾間黑瓦青磚屋舍組成的院落。進門是一處庭院,種著兩顆槐樹。冬季時分,樹枝光禿禿的。
充當教室的瓦屋中有些嘈雜,充斥著各種聲音,仿佛菜市場。
“環三爺要來管族學的事情,你們知道嗎?”
“知道。誰不知道?他吃飽了撐著,到族學裡來做什麼?”
“就是。我們要他管?你們是沒聽說他讀書的勁頭,聽說幾個月都沒出榮國府的門。嘖嘖。”
“嚇,你那是什麼時候的老黃曆。據說環三爺在那什麼撈子書院讀書時時常卯時就起床讀書。我的天哪,誰受的這樣。”
“哈哈,薔二爺,東府那邊的人都奉承著環三爺。他人怎麼樣?”
“哼,你們都老實些就是。那是個臉冷手黑的貨。”
“哈哈。哈哈!”
教室外,錢槐的臉色變的不好看,“三爺…”他很有點“主辱奴死”的覺悟。今天早上來望月居報道,張嬤嬤的長孫,姑且稱之為張三十三歲的青年濃眉大臉,穿著打著補丁的夾襖,看著錢槐,躍躍欲試。就等他說話。
賈環擺擺手,並不著急進講堂,沿著回廊將族學看了一圈。教室左側設有塾師的休息室,供奉著至聖先師畫像的鬥室,放著桌椅板凳等物的雜物室。教室後麵則是個小花園,設有水井、廚房、廁所。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賈環從走廊處轉回來時,就見賈琮從教室裡出來。賈琮驚喜的道:“三哥,你來了。”
賈琮喊這一嗓子,講堂裡發出一陣嘩然的聲音,伴隨著各種椅子挪動、孩童驚慌的聲音,隨即由熱鬨的菜市場變成鴉雀無聲的課堂。
賈環笑著拍拍賈琮的肩膀,賈琮小他一歲,個頭比他矮些,“琮哥兒,你出來乾嗎?”他昨天下午去見賈赦的時候,提了一句,讓賈琮過來族學上學。
自他的業師林舉人回福--建後,賈府內便再沒有西席。賈蘭、賈寶玉要讀書也隻能來族學。
賈琮笑道:“三哥,我出來上廁所。”
賈環微笑著點點頭,讓賈琮先去,他則是推開講堂的門,帶著寒鳳走了進去。
…
…
教室中寬敞,坐著有近三十名學生,各自坐在課桌前,課桌上擺著筆墨紙硯,書本。兩張課桌並排在一起,依次陳列開。與一年級的教室類似。
學生中有的年紀大,有的年紀小,有的繼承賈府的基因容貌俊俏,有的則是平實無奇。有的衣裳鮮豔,有的衣衫寒酸。
賈環走到正前方擺放的塾師案幾後,站立著,眼神巡視著賈家的子弟。有的人眼神帶著審視、對抗、不屑,如賈薔、金榮等人;有的人乖巧、尊敬。如賈蘭、賈菌等人。
賈環臉色平靜的開口,第一句話就讓教室裡的賈家子弟炸開了窩,“在我眼中,你們當中大部分人都是垃圾!”
他並不是在搞軍訓、戶外拓展時激勵士氣什麼的!這是他的心裡話。賈家族學的這些子弟,大部分都是寄生蟲,廢物。沒幾個認真讀書的。都是來混吃混喝混日子。什麼金榮、香憐、玉愛之流的,更是隻會搞--基。這些人沒幾個配的上“讀書人”這三個字。
這並不是他想要的族學的。他想要的族學是需要能夠產生人才來支撐他在賈府內的權勢、地位的基地、基本盤。他將按照他的意願來改造族學。
這是他主導賈府的開端。第一步。
底下頓時群情洶湧,各種聲音組合的聲浪湧來。金榮帶頭不滿的叫道:“環三爺這話是什麼意思?看不起人。看不起人,你彆來啊!”
“就是啊。”
“你環三爺金貴,我們是垃圾。你彆和我們混在一起啊。”
賈環哂笑一聲,擺擺手,製止要進來的錢槐、張三、蔣興三人,朗聲道:“不服氣?好!我就喜歡有誌氣的人。你們當中有多少人能把三字經給我一字不差的默寫出來?”
教室裡洶湧的聲浪頓時小了些。
賈環譏諷道:“三字經是最基本的啟蒙課程,你們在族學裡讀了有兩年以上的人不少吧?連這都不會,你們還有臉說自己不是廢物?蘭哥兒,背給他們聽。”
教室裡靜下來。賈環說的事實。
賈蘭穿著整齊的衣衫,當即站起來,先向賈環行禮,再道:“是,三叔。”說著便開口背起來,“人之初,性本善…”
賈蘭背誦的時候,金榮等人一臉的不以為然。這時,賈瑞辦完事,氣喘籲籲的趕到族學中來。
賈環讓賈蘭停下來,表揚道:“背的好,蘭哥兒。”再正式宣布道:“從今天起,族學由我來負責。我現在公布新的學規。第一,不準遲到早退。第二,不準賭錢。”
賈環的話音剛落,一名十五六歲的子弟嗤笑道:“三爺,您管得也太寬了。我在外麵賭錢礙著你什麼事?”
賈環笑一笑,淡淡的道:“胡小四,把他給我拖出打二十大板,攆出族學。”
“是,三爺。”胡小四和錢槐兩個撲進來,將連通在一起反抗的三名賈家子弟捆起來,拖到庭院裡,在槐樹下的石板路上,打的鬼哭狼嚎。
坐在教室中的賈薔心中極度無語。這三個是賈府裡的近支。以為賈環不敢動他們。但這腦袋裡都是灌了水的。賈環明顯要立威。還巴巴的送上門。
教室裡的賈府子弟噤若寒蟬,心中發涼。環三爺果然臉冷手黑。這二十板子下去,怕是要一個月起不了床。再者,攆出族學,誰受的了?族學這裡有茶有飯,讀書又輕省,家裡要省多少嚼用?
賈環看了下麵的學童一眼,繼續道:“第三,尊師重道,同學友愛。第四,禁偷盜搶掠,但凡有作奸犯科之輩,一律開除。第五,不準男風。發一起,處理一起。第六,族學一月一考,分級考試,考試不及格者,開除族學。”
賈環說第五條規定時,教室裡想起吃吃的笑聲。這事,寶二爺都要沾點邊。去年和秦鐘的事,還挨了政老爺的大。據說就是眼前這位爺告的狀。而等賈環說出第六條時,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哀嚎,“啊….”教室裡變得雜亂不堪。但攝於賈環剛才淩厲的手段,沒有一個人敢當出頭鳥質問他。
賈環並不管下麵的賈家子弟怎麼想,接著道:“現在所有人把三字經默寫一遍。默寫不過關的,領戒尺二十下。”
下麵又是哀嚎聲遍地。很多人都默寫不下來的。金榮對賈瑞使了個眼色,民心可用啊。
賈瑞點點頭。他其實早得了薛蟠的吩咐,要在今天課堂上給賈環難堪。本來以為他爺爺回阻止賈環來族學的,哪裡知道今早會那樣?薛蟠吩咐的事情,他自是不敢在爺爺麵前吐露半點口風。
金榮道:“三爺,我肚子疼要去上廁所。”
一人跟著金榮後麵道:“三爺,我今天毛筆壞了,想去買一支來。”
又一人道:“三爺,我今天沒帶竹紙,不知道能否發一刀竹紙給我。”緊跟著有六人向賈環報告出了各種問題。
賈薔心裡笑一聲,“這才像話啊!硬抗誰惹得起賈環?要來軟的。”剛才那幾個真是太無腦。
賈環正在書案邊磨墨,他準備將剛才的學規都寫出來貼在牆壁上,斜了九人一眼,淡然的道:“去吧,不用再回來了。”
金榮應了一聲,“誒”,隨即就發現不對勁,剛站起來就僵硬在原地,臉上的笑容還沒有淡去。
“噗嗤…”賈琮、賈蘭、賈菌幾人忍不住笑出聲來。哈哈,就這樣的貨色,也敢威脅三叔?知不知道三叔當年府裡時麵臨的是什麼樣的局麵啊?
金榮九人懵逼了。誰也不肯帶頭出去。環三爺是說:不用再回來了。誰敢試試真假?
賈環磨好墨,瞟了幾人一眼,催促道:“都有事情就趕緊走,磨嘰什麼?”
金榮欲哭無淚,求助的看向賈瑞。他現在沒有完成薛大爺的交待吃酒的想法,現在是要考慮怎麼過關的事情了啊。
賈瑞乾笑幾聲,站起來向賈環行禮,“三爺,他們幾個是瞎鬨,您彆生氣。”說著,訓斥道:“還愣著乾什麼,坐下來默寫三字經。”
賈環厭惡的冷哼一聲,打斷賈瑞的話,“不必了。你們九個現在被開除了。自己滾!。還有你,賈瑞,從今以後,學堂裡的事跟你無關。你月底考試不及格,不要怪我不給太爺麵子。”
賈瑞訕訕的笑了笑,“是,是。”忙坐下來。對金榮等人的眼神視而不見。實在是愛莫能助。死道友不死貧道。
片刻後,金榮九人哭喪著臉離開族學。
賈薔心裡倒吸一口涼氣。賈環上任第一天就趕走了12名學生。族學裡學生去了快一半。真是手黑啊。
他想了想,將心裡的想法收起來,老老實實的默寫三字經。然後,老老實實的到前麵書案邊挨打。
賈環自是不會親自動手,寫了學規,寫了族學招生的告示。由他監督,長隨張三拿著戒尺打。
…
...
族學中發生的一切,在午飯前後,像一陣風一樣傳遍寧榮街。賈環一個上午驅逐12人,這很難不成為新聞。賈家除了寧、榮兩府的人,現在都對環三爺有了一個最直接的印象:手黑。這一次不是傳言,而是切切實實的感受到。
榮國府中,賈寶玉和黛玉兩人在賈母處吃過午飯,聽到襲人、紫鵑過來說的消息。
賈寶玉一陣無語,半響,對黛玉道:“薛大哥人呢?”
黛玉禁不住掩嘴吃吃嬌笑。這是什麼話呢。還真想看環哥兒和寶姐姐反目成仇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