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主人龍江先生高臥未起。趙縣令和三家書院的山長帶著各自的隨從,留下帖子,各自離開。
賈環、公孫亮坐在山長張安博的豪華馬車中,舒適的返回二十裡外的聞道書院。
公孫亮給山長張安博說起昨晚酒宴韓秀才來舉報順天府府尹的事情。
山長張安博微微沉吟,爾後對賈環笑道:“錐處囊中,其末立見。”
這是很高的讚譽。賈環連忙謙虛的道:“山長過譽。弟子隻是適逢其會。”
山長張安博笑著搖搖頭,“你們知道龍江先生是那一年的皇榜嗎?十五年前丙申科的皇榜。當時是康順二十三年。現在是雍治九年。”
公孫亮還有點懵懵懂懂,不明所以。賈環瞬間就懂了。腦子裡一連串的思路在極短的時間內串起來。
他喵的。細思極恐。龍江先生是和康順皇帝認的親戚,他的父親是康順朝的大學士(預估是早期的)。那他是效忠於康順皇帝還是雍治皇帝?
聽說,康順皇帝現在是太上皇。但是曆史上能有幾個太上皇?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啊!
出現太上皇有兩種情況。第一,主動退位。清朝乾隆皇帝傳位於嘉慶,當了幾年的太上皇。但他大權在握。嘉慶是傀儡。
第二,被兒子逼得退位。唐高祖李淵。唐太宗李世民玄武門兵變,弑兄殺弟,逼李淵退位。
以龍江先生退隱江湖,尋花問柳,寄情書畫的做派,怕是第二種居多吧。
紅學研究,普遍觀點讚同紅樓映射的曆史背景是康熙、雍正、乾隆三朝。但曹雪芹病死於乾隆四十四年,乾隆遜位是乾隆六十年。曹雪芹是不可能知道乾隆會當太上皇的。太上皇這個設定,天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賈環結合他現在了解的大周朝的情況,隻想說一句:日了狗了。
曆史變得麵目全非、亂七八糟!
回到韓秀才事情的思路上。很明顯,以龍江先生尷尬的身份,他出麵找雍治皇帝舉報順天府府尹,陸府尹有沒有事,賈環不知道,但龍江先生肯定會有事。
韓秀才就是個棒槌!賈環現在知道山長誇他是什麼意思。他無意中幫了龍江先生一個忙。
龍江先生是宰輔之子,政治水平還是很不錯的。他寧可和韓秀才絕交也絕不出頭。但和京城名士韓秀才絕交。會對他的名聲造成一定的影響。賈環的忙,就是幫在這個地方。
韓秀才最終袖子沒割下來,又說了句服軟的話,自然不算絕交。
龍江先生要承他一個人情!
想到這兒,賈環心中有點小爽。來香山參加初春文會還是很有收獲啊:縣試保送資格拿到手,和龍江先生結交,和京城名妓詩詩姑娘一起喝酒。
山長張安博看看賈環,再看看公孫亮,撚須輕歎。他這個弟子經義、文章、人品、性格都是極好的。但在權謀機變上稍有不如。還需要成長。
“賈環,給你公孫師兄說說你的看法。”
“好的,山長。”賈環笑著應下來。
回程二十裡的路程,在閒聊中緩緩的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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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環回到書院後,沒過兩天就與同去京城參加縣試的同學出發前往京城。計有:羅向陽、賈環、柳逸塵、衛陽共四人。
二月二十六日。宛平縣、大興縣縣試同日開考。由於黎明前就要點名入場。三更天時,羅向陽、賈環、柳逸塵三人從居住的客棧啟程出發。
至於人生贏家:衛陽衛神童,衛家在京城中有住宅。他到京城中後就住在家裡。自是從家中出發。
三更天時,鱗次櫛比的屋舍還籠罩在濃濃夜色之中。而街上已是車馬轔轔。星星點點的燈火在大街上彙成一條線,恍如如長龍蜿蜒而行。
賈環、羅向陽與柳逸塵在路口分彆。柳逸塵要前往大興縣縣學赴考。三人互相祝福:“祝兩位好運。”“來日入泮再與柳兄相會。”入泮是中秀才後去文廟進行的禮儀。這是相當好的口彩。三人說笑著在路口分彆。
賈環和羅君子兩人一路抵達縣學,考棚外已經是人山人海。有賈環這樣十來歲臉上稚氣未脫的孩童。也有如羅君子十五六歲的少年。
“賈兄,請。”羅君子微胖的圓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
賈環笑著道:“羅兄,請。”他心裡也有底。保送生。拿個案首沒希望。過肯定沒問題。他自己不會出紕漏。
一路排隊、搜身、唱名、進入考棚中。賈環拿到試卷,坐在考棚裡自己的考房中,將長耳考籃中的筆墨紙硯都取出來擺在案幾上。
考籃裡的東西都是他自己準備的。無非是細心二字。縣試考四場或者五場有縣官決定。每場考一天。第一場都被點過的學子,後麵幾場可以不用參加。
賈環仔細的檢查了一番。當年也是學霸出身,並不畏懼考試氛圍。等了一會兒,公堂上擊雲板的聲音大響,考場肅靜。開始答題。
辛亥年二月,北直隸順天府宛平縣縣試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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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十六日,賈環參加縣試的消息早就隨著他的長隨錢槐的口傳遍賈府。但真正關心賈環考試的人並不多。
賈赦幫賈環吹牛說他是賈府讀書種子。抬的很高,但是賈赦去年忙活了一陣子,讓賈府的管家、管事交“保證金”後,撈足一萬多兩銀子,繼續他喝酒玩小老婆的豪奢生活。賈環出賈府時來一句“學不有成誓不還”,擺明了不跟他一條心,他還關注賈環乾什麼?
賈政聽清客說了一聲,討論了一回,事情便過去。以賈府的家世,他那個庶子就算是中了秀才也不算家中的大事。王夫人對賈環參加縣試的消息並不關注。她隻關心賈環最後中沒中秀才。至於秀才中的小考,她並不關心。
賈母不待見賈環是賈府皆知的事情。因而,賈環縣試的消息傳到鴛鴦耳中,就此打住。
下午時分,春風拂麵。廊簷下的鸚鵡噪聒的叫著。鴛鴦穿著淺粉色的外衫,站在屋簷下,看著庭院中在春風盛開的花朵。身姿高挑,肌膚白膩。她在想著那個小男孩的事情。
服不服?
服。
但陡然的聽到他參加科舉考試的消息感覺有點不真實。這出去兩三個月就能參加考試了啊!
鴛鴦想了想,打發了個小丫鬟去通知二奶奶房裡的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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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黛、釵、迎、探、惜幾人在一塊玩時,議論了幾句,便放下來。之前已經討論過很多次環哥兒的事了。賈環今年參加縣試是意料中的事情。
月夜之下,賈環的住處。歲數大了些,越發美麗的晴雯正和如意在偏廳裡做針線活。
“哎呀。”小姑娘如意叫了一聲,一滴鮮紅的血珠在手指頭上浮現。
晴雯取笑道:“小蹄子,又想三爺了啊?心不在焉哦。錢槐不是說了嗎,縣試要考好幾場。今天才是第一場呢。”
清秀的小姑娘含著手指頭,委屈的扁著嘴道:“晴雯姐姐,你又笑我!我是想三爺考試怎麼不回家來一趟啊。非要住客棧。”客棧裡哪有她照顧的好?
晴雯咯咯嬌笑道:“三爺多驕傲的人啊!他說了要學有所成才回來,現在怎麼會回來?”
說笑著,夜漸漸的深了。
晴雯也不小心將手指頭紮了下。說笑歸說笑。她心裡也想三爺回來啊。他不在,這屋裡像少了什麼似的。
…
…
二十七日晚,天下起小雨。春雨潤如酥。
賈璉一身酒氣的從角門進來,回到住處的院落中。臥室裡,鳳姐頭纏著絲布臥在床榻上。美妾平兒在她跟前伺候、說話。
賈璉將衣服掛起來,笑道:“鳳姐兒,你怎麼又病了?”
王熙鳳沒好氣的瞪丈夫一眼,柳葉眉挑起來,不滿的道:“我病了,你倒是幸災樂禍的笑!好在外頭偷混賬老婆。彆的我管不著你。平兒,你就彆想。”
容貌清俊的平兒羞惱的道:“你們倆拌嘴,扯我做什麼?”去外麵打水服侍賈璉洗臉。最近這段時間,二爺和奶奶經常拌嘴。她受了不少夾板氣。
賈璉挽著衣袖,從平兒手裡接過毛巾,心裡有點虛。他下午才倚著兩個美人歡樂了幾回,雖說沒鳳姐兒漂亮,但比鳳姐兒更懂得服侍男人。
賈璉哈哈一笑,說道:“這是吃的哪門子醋?病著就好好養著。彆管些閒事慪氣。都丟給林之孝家的管。”
鳳姐如何肯,她的權力欲-望本來就很大,偏偏賈璉這話戳到她心裡的痛處:賈環用手段把她的心腹來旺媳婦給攆出了賈府,她的權力分了些給賈府的內管家林之孝家的。
鳳姐冷笑道:“璉二爺如今年入8千兩銀子,說話真是大氣著呢。”
賈璉就笑,“這又是哪一出?扯到這上頭。我的還不是你的。哦,我進來時,你們在商量什麼?”
鳳姐冷哼一聲不答話。賈璉就看向他的美妾平兒。
平兒道:“前兒和太太說起環哥兒屋裡的用度。看是不是裁掉些人手。聽說府裡的丫鬟都羨慕環哥兒屋裡的丫鬟輕省。太太讓奶奶看著辦。”
賈璉便擺手,對鳳姐道:“你趁早收了這個心。太太什麼想法,你又是想法,我都知道。今天下午馮紫英請我喝酒,說在某貴人的莊園裡見到環哥兒。很受貴人看重。據說他最近的考試,知縣點了必過。”
鳳姐聽的奇怪,收了心裡的情緒,問道:“你可彆糊弄我。你以為我不知道:環老三給你送了個生錢的門道,你還想著跟他處理好關係。我早讓人打聽過,什麼撈子縣…試要四五場,昨兒才考了第一場。怎麼就是必過?”
賈璉笑嗬嗬的道:“所以說你們不懂裡麵的門道。馮紫英說,環哥兒在貴人的莊園裡麵,見過知縣。你們說他過不過得了?”
王熙鳳、平兒聽得微微一愣。她們都以為賈環肯定是憑真本事去考。環哥兒本事大著嘛!結果竟然是作弊!提前見知縣(考官)。還有這樣搞的?讀書人的事情真是複雜。
王熙鳳心裡一陣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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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王熙鳳的病稍微好了些,去東跨院找王夫人回話。正好薛姨媽也在。
王熙鳳笑著道:“太太,環哥兒那個沒出息的,竟然走通了知縣的路子,聽說這次縣試必過。我是打聽過,縣試過了要報喜。咱們家裡少不得還要準備賞錢。”
王夫人微微皺眉又迅速的舒展開。她自然知道王熙鳳說的是什麼事情。輕輕的點頭,“我知道了。”
薛姨媽詫異的笑道:“喲,環哥兒還會搞這個?”
王熙鳳插科打諢的和王夫人、薛姨媽說笑了一回,這才告辭離開。話頭是她看準太太的心思提起來的。但今兒又自己來把話吃回去。心裡好抑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