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縷拿著賈環的文稿,笑盈盈的離開。
賈環將毛筆輕輕的擱下,輕輕的歎口氣。他既然決定走科舉的道路來打破目前的僵局,便拿出十二分的努力。最近忙著學習,沒有去管其他的瑣事。
例如:賈母吩咐他給鴛鴦、王熙鳳道歉,他到現在還沒有去。嗯,最近心情不好!
“才子佳人話本”事件給他目前的生活造成了很大的困擾,但相應的,他並非沒有落下一點好處。比如:他和三姐姐賈探春的關係更加的親密;
比如:經曆風波,他實際上已經有和釵、黛、史交往的資本。
隻是,如薛寶釵說的:原本可以來找他要答案的。但是因為賈母的態度,她們是不方便公開來他這裡玩,但是派丫鬟來他這裡卻沒什麼滯礙。
當然,賈環現在處境落魄,他現在要是想著和釵、黛、史交流,那才是真正的“風流名士”:飯都沒吃飽,就想著和女孩子拉近關係,享受和美女交往的樂趣。
但這不是他賈環的風格。他是個務實的人。他現在的關注點在他的困境、學業上。
當前的困境包括:廚房裡的夥食變差;公中派下來的用度以次充好,幾乎不能用;府中一些人的孤立,賈環曾經對晴雯笑言,他們幾個將會被“打入冷宮”,現在的情況就有幾分這樣的意思。
如意拿著茶壺進來給賈環倒了一碗茶,委屈的扁扁嘴。現在冰鎮西瓜、綠豆湯的福利都沒了,銀子要省著用,隻能喝茶。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賈環笑著輕捏捏如意清秀的小臉,“鬨情緒了啊!晴雯呢?”
如意也不隱藏她的情緒,點點頭,“晴雯姐姐去廚房裡端晚飯去了。”
賈環道:“她火氣大,彆和人吵起來了!不行的話換你去吧。”
如意撅嘴,將茶壺放在條桌上,鬱悶的道:“三爺,我火氣也很大呢!府裡那些人真是狗眼看人低。”
賈環禁不住微微一笑,拿起茶碗喝著茶。
說起來,他在賈府裡的曆程確實有點悲催。每次才有點起色,就遭到打擊。但他確信,他這次等待的時間肯定要短於前兩次。因為,他現在手中的資源比前兩次多。
第一次是:剛穿到賈環身上,他足足等待了一個多月,甚至還打算安靜的如一隻小螞蟻般安靜的等待下去時,在除夕晚宴上因為一首詩受到關注。
第二次是:今年二月底賈寶玉在他房間裡摔玉,他被賈母冷落。他如同正在捕食的獵豹,耐心的等待足有一個月許,才從乳母張嬤嬤的事件上找到突破口。
這一次呢?
賈環手指輕輕的敲著書桌的桌麵。已經過去有十幾天的時間了!
君子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
…
六月下旬,驕陽如火!上午時分,鳥啼林幽。
賈府內賈母院中,史湘雲將府裡的姐姐妹妹們都請到她的住處來,一起研討賈環提出的關於“天”的幾個問題:“天有頭乎?天有耳乎?天有足乎?天有姓乎?”
釵、黛、史、迎、探、惜齊聚。再加上各自的丫鬟。史湘雲住處的客廳立即就顯得有些熱鬨。
史湘雲笑靨如花,拍手道:“我如今有一個答案。先說出來,算是拋磚引玉。天有頭乎?答曰:有,頭在西方。詩經上說:乃眷西顧。以此推之,頭在西方。
林黛玉眉尖蹙著,細聲道:“這個答的巧!”隨即,在腦海中想著詩經的內容。她是讀過四書五經的。
賈迎春和賈惜春兩人都是歎服,“雲妹妹(姐姐)果真是才思敏捷。”
賈探春、薛寶釵兩人都隻笑。
賈探春笑道:“天有耳乎?有。《詩》雲:鶴鳴九皋,聲聞於天。無耳何能聽?”
薛寶釵輕笑,接著道:“天有足乎?有足。《詩》雲:天步艱難。無足何能步?”
這回輪到史湘雲目瞪口呆,她還以為她從賈環那裡得到答案,足以姐妹們驚歎。史湘雲驚訝的道:“三姐姐,寶姐姐,你們從哪裡知道答案的?為什麼前日聚會時,你們不說答案呢?”
賈探春掩嘴輕笑,“雲妹妹可是打發人去三弟弟那裡了?”賈環給長輩們的處罰定下來後,事情在賈府內就開始慢慢的淡化。她自是派人問過賈環答案。
她之所以不說答案,是不知道姐妹們對賈環的態度如何。何必徒惹人嫌。寶玉最近在和姐妹們頑時,經常說賈環的壞話。
薛寶釵的顧慮和賈探春類似,她的性格隨時守分,不會卷入賈府內的“爭鬥”。這時,笑吟吟的從鶯兒手裡拿過一本三國演義來,說道:“雲妹妹,我要是提前說出來,可沒機會看你現在吃驚的模樣。”
薛寶釵玩笑似的說出來,一語帶過她提前知道答案的事情。
林黛玉急著將羅貫中著、九悟編寫的《三國演義》拿過去翻答案。賈迎春和賈惜春也是恍然:探春肯定也是提前知道答案的。眾女說笑,一時間鶯鶯燕燕,聲軟音嬌,香風陣陣,又令人如入姹紫嫣紅的花叢,美麗的女孩們各擅勝場。
眾女說笑玩鬨,卻沒注意到賈寶玉不知道何時來了。史湘雲今日邀請姐妹聚會,寶二爺怎麼可能不知道?
史湘雲正將賈環親筆寫的“青鬆”詩,拿出來給眾人看。眾女圍在客廳的圓桌邊。
薛寶釵評著賈環的毛筆書法,玉容帶笑,輕語嫣然,“這比他的硬筆書法差遠了。他這幅行楷隻能算看得過去。”
賈探春工詩書,這一點在書中描寫大觀園裡她的住處就可以看出來。探春認同寶釵的觀點,笑道:“寶姐姐,重點是看詩的內容。”
薛寶釵點頭。賈環的詩才相當好。
林黛玉讚歎道:“歲寒,然後知鬆柏之後凋也。”賈環在那樣一輪疾風驟雨般的攻擊中竟然能全身而退,這給她留下很深刻的影響。此時再看到他的“自述”。心裡頗有感觸。以至於,後來她遇到巨大的困難時,會想起雍治8年,那個在偏廳裡如青鬆般的男孩。
“噢,寫的什麼,妹妹可給我看一看?”賈寶玉擠過來,突兀的出聲。他剛才進來時給丫鬟們打了手勢讓她們不要聲張。否則,哪可能滿屋子人都看不到他。
就像是冷場王出現一樣,剛才還熱熱鬨鬨的場麵頓時有點冷。
“才子佳人話本”事件中,賈環事後受到嚴厲的處罰,而賈寶玉無事。但公道自在人心。
像釵、黛、史、迎、探這些知書懂禮的女孩們心中:誰對誰錯,自有一本賬。寶玉那天的表現實在很讓人失望,差點將她們卷進去。
史湘雲說“給”不是,“不給”也不是。她是真擔心賈寶玉又要走詩稿,日後再憑白的生出許多風波。那她可就真的再沒臉見賈環了。凡事不可一而再。
林黛玉輕笑,樂看寶玉吃癟,微微讓開身子,讓賈寶玉來到圓桌邊。
這些天,賈寶玉一直在“攻略”黛玉,伏低做小。寶玉能在“花叢”裡混的開,哄妹妹的水平還是很高的:脾氣好,會磨人,身份高。黛玉此時心中的氣也消了大半。
但黛玉的丫鬟紫鵑很警惕,直言不諱的道:“二爺看看就好,可彆拿回到你屋裡。不然再有人告密,姑娘們可吃不消。”
她可是聽晴雯說了:環三爺現在吃的都是些剩菜殘羹,有一回廚房裡還給餿掉的飯菜,日子過的很糟糕。
她心裡是很敬三爺的。剛才翠縷也說:三爺待人和氣,明辨是非,性情坦蕩,才華出眾。
這也就是紫鵑。因為她是黛玉的大丫鬟,賈寶玉往日和林黛玉拌嘴後,她也是敢站在黛玉的一方刺寶玉幾句的。事後,寶玉還要先來在她這兒求求情,問問黛玉的心情怎麼樣。
隻看此刻:史湘雲一臉的尷尬,欲言又止,薛寶釵笑而不語,賈迎春一臉的驚怕,賈探春低頭不語,賈惜春四處張望、打量,就知道場麵有多麼的尷尬。
賈寶玉雖說“坑”了賈環幾回,也討厭賈環,但他並沒有主觀意義上的惡意。隻是小孩子不懂事隻顧順著他自己的意思來造成的後果。他其實是個暖男。見紫鵑這麼說,訕訕的笑了笑,拿起詩稿又放下。
待了一會兒,見氣氛有點悶,賈寶玉告辭,悶悶不樂的回到房間。他突然有點明白,為什麼姐妹們最近都有些疏遠他,不跟他玩笑。是襲人告密的原因!
誰也不願意自己偶爾說出來的話,突然有一天落到長輩們的耳中,成為罪柄?
寶玉房中,大丫鬟茜雪和媚人兩人正在屋簷前的空地上忙碌著晾曬衣服,今天是個大晴天。見寶玉回來,兩人就將事情丟給小丫鬟們,笑著跟寶玉進門,“二爺不是去史姑娘那兒玩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賈寶玉愁悶苦臉的歎口氣,坐到椅子上,仰望著茜雪和媚人,苦惱的道:“姐妹都不願意和我玩。哦,襲人呢?”
茜雪道:“她去太太屋裡了。”
賈寶玉就有些不滿的道:“她去太太屋裡做什麼。”
媚人和襲人關係不錯,幫著回緩一句,“可能是和金釧兒有話說吧。她和金釧兒打小一塊兒玩的。”
寶玉便點點頭。茜雪和媚人忙服侍他:打水擦臉,換衣服,扇風,倒茶端湯。約一盞茶的功夫,寶玉正獨自在屋裡自己看閒書時,襲人進來。
襲人今天穿著一襲精美的菱粉色對襟褂子,雪白俏麗的臉蛋上帶著溫柔的微笑,嫻熟的給寶玉添著茶,溫聲道:“二爺找我呢?”
寶玉放下書,問道:“嗯。我話和你說。你去太太屋裡做什麼?”
襲人不知道賈寶玉心裡的猜疑,坦然的道:“我去給太太回話。”
這就是主動的去找太太。寶玉想起襲人告密的事情,心裡冒火,臉上就有些怒色,聲音抬高的質問道:“你去給太太說什麼?”
襲人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說實話,她也確實想勸勸寶玉,柔順的說道:“我是請太太督促二爺去書房裡讀書。整天和姐妹們頑也不是正途…”
“啪!”
寶玉勃然發怒,將手邊的茶杯砸在地上,氣狠狠的踹襲人一腳,將她踹倒在地上,手指著她罵道:“你是我什麼人?我要你管?我要你管?就是因為你告密,連累的現在姐妹們都不願意和我玩。還不是怕你去太太麵前說她們的不是。你這個壞了心的東西。我明兒就去回太太、老太太,我這屋裡養不起你這樣忠心,不要主子的丫鬟。”
襲人氣苦的哭泣,自辮道:“二爺,我…”
寶玉不聽,怒罵道:“你給我滾!我不要你服侍…”
襲人哪裡想到,她躲過了賈環的“反擊”:太太沒有責罰她,反倒是她儘心服侍的寶玉打她,要攆她走。心裡一時間悲苦萬分。
她又哪裡知道賈環早就料定:在寶玉心中,姐姐妹妹肯定比襲人重要。書中就有寶玉怒踹了襲人一記窩心腳的故事,又要發脾氣要打晴雯,結果晴雯反抗。這才有寶玉為哄晴雯開心,晴雯撕扇子的一幕。
屋外的茜雪、媚人、麝月、秋紋幾個大丫鬟聽到動靜,趕緊進來,一見這場麵、架勢,都來勸說。
寶玉固執己見,不聽屋裡的丫鬟們求情。事情很快就鬨開。王熙鳳、李紈都趕出來處理。林黛玉等人也打發丫鬟過來問情況。這件事在賈府裡鬨得很大。而始作俑者賈環還在書房裡刻苦讀書,還不知道。
第二天中午,賈環回來吃飯時聽晴雯說:襲人被賈寶玉執意攆回到賈母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