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十二月,天空陰沉沉看不到太陽,也看不到一片有形的雲彩,低垂的蒼穹宛如一口倒扣的大鍋,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上空。
天上紛紛揚揚飄著雪花,地上兩千人的隊伍拉成長隊,他們雖然是堪稱這時代精銳的趙卒,但在這種天氣裡,也隻能勉強保持著行軍隊列。地上的雪已經埋到小腿肚子深度了,打著綁腿的腳踩在雪地裡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
有兵卒感覺寒意不斷滲入體內,便灌了一口腰間的燒酒,問道:“故絳還有多遠?”
故絳距離黃父並不算遠,僅有五十餘裡,一個白天的腳程,但士卒們卻不知道,他們的統帥心很大,他們真正的目的地,其實不是故絳……
當田賁給將吏們許之以重利,統一意見,然後又召集士卒,宣布要去攻擊故絳時,兵卒們都有些不可思議。
“師帥,外麵正降大雪……”有人指著外麵的天氣說道。
“雪天敵軍無備,故絳城邑破舊,加上人口大多被移到了鄴,隻剩下老弱病殘,吾等突然抵達,便如神兵天降,城邑可以不戰而破。”
田賁掃視在場眾將吏士卒,說道:“此行不必苦戰,且上卿有令,若是勝了,全軍皆有賞賜!”
於是黃父的趙軍全部出動,攜帶乾糧,冒著臘月大雪漫天,沿著筆直的道路,向絳地進發……
空氣中密布的刺骨寒意讓每個人的血液都在不知不覺中接近凝固的冰點,嚴酷的天氣已經讓河東境內所有的商賈和農事全部停止。魏氏的民眾都躲回了屋子裡,運氣好的還有點餘糧,運氣差的什麼都沒有,隻能瑟瑟發抖,忍耐饑餓,可就算再餓,也不能去雪地裡冒險,因為嚴寒會奪走他們所剩無幾的體力,遲早會死在曠野裡。
所以就連平日裡綿綿不斷的流民隊伍如今也已經看不到了,茫茫原野之上,天地之間,除了紛紛揚揚不知要傾灑得到什麼時候的雪花之外,便隻有這支隊伍還在艱難地移動著。
這樣也有好處,那就是不必擔心軍隊暴露,沿途偶爾遇到外出的人,田賁都讓人立刻撲過去將其殺死!
一個白天的跋涉,在沿途乾掉幾條運氣糟糕的冤魂後,他們終於抵達了故絳城外。
故絳已經幾乎成為一座空城,城內除了五百駐軍外,人口寥寥無幾,大部分人都遷徙到鄴城去了,此次兩千趙卒中,就有不少自幼在故絳長大的人,他們熟悉道路和城中虛實,甚至於,城內還有內應……
大雪漫天,城內守軍的防備十分空虛,麵對一座城牆低矮破舊的空城,田賁沒費多大氣力就奪取了,傷亡不過數十人。
但田賁的目的不在於僅僅破一座空城,他命令嚴守四麵城門,不準放任何人離開,而且城頭旗號也不準更換,一切保持原樣。
任務順利完成,全軍都十分高興,田賁也搜刮了府庫倉稟,給士卒們加餐,不僅有熱噴噴的米飯,甚至還有肉吃!
田賁將故絳所剩無多的牛羊狗彘全部殺了,兩千名士兵幾乎每人都吃上了肉,這頓晚飯很夠分量,除了這些加菜之外,大木桶裡還裝滿了熱氣騰騰的薑湯,讓士兵們吃飽後喝了一通,頓時渾身發熱,一天跋涉的勞頓寒冷頓時就沒了。
這頓飯吃得趙卒們心滿意足,是夜便在故絳廢棄的民宅裡睡了個好覺。
雖然此戰很輕鬆便拿下故絳,賞賜不一定多,但明天終於不用冒著大雪行軍了,他們無不開心地想道。
然而次日天還未亮,他們的美夢便被一陣急促的軍號驚醒了。
田賁掃視眾人,說道:“二三子吃飽穿暖睡足否?“
在得到一陣響應後,他便拍了拍肚子道:”吾也吃飽喝足,隻是腰間雙刀饑渴難耐,吾等也是時候向下一處進發了。”
士卒無不驚異,又聽說要去的是新絳後,紛紛變了臉色。
新絳,更在西麵五十裡外,今天又要一日行軍麼?
昨日被田賁說服的將吏在無驚無險地打下故絳後,精神也鬆弛了下來,上卿指定的任務已經完成,一般人肯定會不求功多隻求無過。
而且雖然田賁攻破故絳後做了許多準備,但誰也說不準在破城前後,有沒有人已經跑去新絳報信,且新絳不同於故絳,魏軍有至少兩千守卒,一旦這支趙軍冒著大雪孤軍過去被發覺,再回來就困難了。
“沒有風險,何來富貴?打仗就是要出奇製勝!”田賁卻已經決定,他從黃父出發時已經給趙無恤發了信函,認罪後陳述了攻取新絳的可能性。
魏氏的精兵都駐紮在河西,河東不過萬餘,分散在安邑、曲沃、新絳等地後,每個城分不到多少,乘著河東大饑,城頭站著的魏卒也東倒西歪之時,抓住空隙,直攻新絳,奪取新絳是沒有問題的。
又是一大碗薑湯下肚,腰間的酒壺被灌滿烈酒,和魯地的濁酒不同,晉地的厚酒一口下肚,就能感覺到腸胃發熱,整個人也不怎麼冷了,這是雪地長途行軍必備的東西。
留下少許人看守故絳後,田賁帶著大軍再度出發。
大雪一直沒有停歇。積雪漫過膝蓋,厚厚的冰殼如白色的護脛覆蓋在小腿上,使他們的腳步拖遝而踉蹌,比起昨日慢了不少。背上的裝備也越來越沉重,若非將吏在旁邊看著,兵卒們肯定已經將甲卸了,劍戟扔了。
眾人跌跌撞撞前行,縱然趙卒們感覺自己上了當,但到了這時候,他們已無法回頭,而且以田賁的狠辣勁,會將任何抗命的人以處死,拋屍荒野吧,所以大家都暗暗叫苦,卻不敢違令……
這時候更不能掉隊,掉隊等於死亡,隻能咬著牙堅持,同時肚子裡已經把田賁的祖宗十八代都罵遍了。
田賁讓人看著兵卒,不要讓他們把酒一口氣喝光,又在短暫休息時,對新兵們講述十年前趙齊雪原之戰的事跡,為他們鼓勁。
“齊侯的四萬大軍,就這樣被上卿帶著吾等殺入分割,大敗而逃,連軍旗都落在我手裡……“
群情亢奮之餘,有人擔心地問道:”吾等會不會重蹈齊人的覆轍,被魏軍發覺擊敗。“”不會!“田賁掃視眾人:”吾等會再立奇功!此功不亞於雪原輕騎破齊!“
雖然風險巨大,但田賁心裡隻有功勞,他需要一場大功勞來雪恥。
天色慢慢變得黑洞洞的,北風越刮越緊,鵝毛般的大雪越下越密。
入夜時分,趙軍已抵達新絳郊外,此時此刻,新絳魏軍還在茫然無知地呼呼大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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