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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氏家廟外,兩位在魯國呼風喚雨的重臣在這裡卻隻能恭恭敬敬地等待著,在這間隙裡,宰予輕聲問道:“張子,你覺得少主如何?”
張孟談的目光依然深邃睿智,任何人在他麵前都無從遁形。趙操和趙氏家主長得不太像,更多繼承了母親的樣貌或許還有幾分母族的祖先申公巫臣的相貌,看上去有點瘦,麵容如楚人般清秀俊俏,是個害羞的童子。
新絳泮宮裡那個處處顯得與眾不同的小君子,隻怕是很難見到了,畢竟是幾百年一出的人物啊……
他笑了笑道:“少主文質彬彬,敦敦守禮,乃可造之材,一定會是一位好正卿。”
“可他才四歲……”
“四歲半。”張孟談強調。
宰予搖了搖頭:“無甚區彆,其實主君是否在魯國坐鎮,並不影響幕府的行政,少主甚至不必親去,隻需要在溫縣垂拱,有張子和吾等,一樣能把魯國治理得井井有條……”
“子我,你這想法,很危險啊,和南蒯、公山不狃等自以為是的邑宰如出一轍……”作為幕府長史,張孟談的地位不可撼動,在他的聲音嚴厲起來後,連一向自傲的宰予也隻能低下頭認錯。
“三桓中叔孫和季氏已亡,僅剩的孟氏也交出了領地,被遷到曲阜中,享有卿名卻無卿權,魯國的世卿,便隻剩下趙氏一家,子我,你博學多聞,說說什麼是世卿。”
宰予咽了咽口水:“累世為卿,與國同休……”
“不錯,既然是與國同休,那豈有為卿者長期不在國內的?長此以往,魯國人會忘了是趙氏在統治他們,所以在主君忙於治理河內,忙於太行以西的戰事時,魯國需要一個趙氏子嗣坐鎮,除了眼前的少主,還能有誰呢?”
趙氏人丁不算興旺,趙無恤的正室夫人樂氏女去年生下了一個女兒,趙無恤雖然對她疼愛有加,作為政治家族的新生兒,她也很快被賦予了一場婚約,長大後將嫁給韓虎的兒子,作為趙韓聯盟永固的見證。
可如此一來,家臣們對嫡子的期待便泡湯了,作為趙無恤目前為止僅有的獨子,趙操自然而然被張孟談認為是在魯國為趙氏守護利益的最佳人選。
並不是所有人都讚同這一點,在魯國,一些自由慣了的幕府僚吏便頗有微詞。
這種想法或許來源於鄰國曹國,亦或是所謂的“陶丘自由市”。曹國無君,隻有子貢作為“大當國”管理國政,他下麵則是曹國十三家商賈和七家貴族組成的“公議大夫”們,共同立下律法,遵循其進行統治。
與此類似,魯國的國君,無論是今年春天剛病死的魯定公,還是新繼位的魯侯將,都是虛設的傀儡。
魯國政權由趙氏幕府控製,但趙無恤長期不在魯國,便由張孟談為首的士人來代管。幾年過去了,在外患齊國無暇他顧的時候,宰予等少數人已經形成了一種“魯國乃士人自治”的錯覺。
但張孟談很明白,他再清楚不過,雖然高舉重用士人的大旗,雖然將魯國內部的舊貴族打倒一大片,用僚吏、軍功小地主來分割他們的領地,取代他們的地位。
可歸根結底,趙無恤不過是想將原本分散的封建權力集中到幕府手中,而幕府,永遠是嬴姓趙氏!
“魯國可以沒有國君,但卻不能沒有將軍!”這是張孟談堅持的底線。
若趙將軍無暇去魯國坐堂,那就隻能推一位小將軍上去了。
……
張孟談的職責,就是為趙氏守住這片泰岱之地,畢竟是起家的地方,何況這兩年來,魯國的確是蒸蒸日上,無論是軍政民生,都步入了正軌。
魯國原先隻有九個縣,但隨著東魯大夫們相繼或被問罪,或被收回領地,東魯也被納入幕府的縣製體係中,增加了三縣,加上汶水之戰後盜蹠和徐承水路配合,從齊國疆域裡硬生生奪下的泰山縣、艾陵縣,共計14個縣,百餘萬人口!是趙氏的東部基地。
至於魯國的大敵齊國,兩年前,陳氏聯合鮑氏發動了政變,扶持公子荼繼位,稱之為晏孺子,亦或是“孺子侯”。高張作為政變的失敗者,外逃後被陳氏埋伏的軍隊截住,高張在被押回臨淄後遭到殺害。
與此同時,國夏的兒子國書逃到了穆陵關投奔晏圉,隻可惜晏圉無能,坐擁一萬軍隊和險關穆陵,卻猶豫不決,既不降魯也不歸附政變勝利一方。遲疑間,他被陳鮑發來的詔書擾亂了軍心,手下兵卒一哄而散,他自己也隻能和國書逃亡到莒國。
一場大亂之後,陳氏鮑氏繼續整合內部,如今齊國無力對魯國造成威脅,反而要時刻提防國內的國、高殘黨發動暴動,以及魯國隨時可能的侵略。
陳氏無奈之下,已經同意割讓泰山、艾陵等地給魯國,甚至河間地也可以商量,隻要能和平就好。趙氏也需要和平來治療戰爭的傷,需要齊國賠償的糧食救急,於是明麵上趙無恤與陳氏簽署了和約,陳氏歸還河間地南部的中行城邑,魯國方麵也停止進攻齊國。
但實際上,趙無恤怎麼可能會讓陳氏好過呢?他的策略是更加用心險惡的“以齊攻齊”!
早在得知高張被害的消息後,高無邳痛苦不已,也終於願意答應趙無恤的條件,欲向陳氏複仇。
和他一同被俘的國夏倒是個硬骨頭,縱然宗族政變失敗被驅逐,他還是不願意做趙無恤的刀子。
不過話說回來,趙無恤也不放心這個名將之資,於是他乾脆繼續扣留國夏做人質,而以高無邳為主,晏圉、國書為輔,從齊國俘虜中挑選出了一萬人,以他們為先鋒打進莒國。趙氏自己占領莒國都城和琅琊等海濱和城邑,齊國的白衛兵們則集中在北部,操練數月後開始進攻齊國,攻下了莒國故土介根,以此為反攻臨淄的基地。
不僅如此,趙無恤還找到了逃出齊國的那幾個齊湣公公子(齊侯杵臼的諡號也發生了變化,不是曆史上的“景”,而是“湣”,在國逢亂曰湣,有兵寇之事;使民悲傷曰湣,多苛政賊害,是大大的惡諡),讓高無邳以他們為旗幟,反對陳鮑和那個傀儡“孺子侯”。
於是兩年下來,陳鮑與國高的殘軍一直在齊莒邊境交戰,還要不時應付內部爆發的國高餘黨叛亂,苦不堪言,魯國在恢複的同時,齊國卻在持續流血。
陳氏依靠得民心,勉強能穩住陣腳,卻也害怕趙氏緩過神來繼續進攻,於是陳乞陳恒父子便想了一個主意:他們在齊魯邊境開始增修長城,簡單的夯土牆從防門向東延伸,一直延伸到了穆陵關,還打算進一步修到海濱!
這是近一個月的事情,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趙無恤正在與張孟談商量讓兒子去魯國占做少將軍。張孟談清楚地記得,主君怔住片刻後哈哈大笑,笑陳氏父子病急亂投醫,還讓張孟談回魯國後派人去齊國境內找找,找找有沒有名為”孟薑“的齊女。
“得孟薑女一人,便可破齊國千裡長城,而不費吹灰之力!”趙無恤說這話時像是忍著笑,像這樣樂得忘乎所以的的他,自打兩年前繼承家主之位後,張孟談就再沒見過了。
不過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以張孟談聰明的腦瓜,依然沒搞明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