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 疾風烈火(1 / 1)

ps:咳,濟水寬度三裡有點誇張,找遍水經注沒發現描述下遊寬度的,重新設定為濮水寬半裡,濟水寬一裡,汛期最寬兩裡了,畢竟是和江河淮並列的大河之一。另外之前柳下蹠的話應該是河道上作戰勝率八二開,湖泊裡六四開,寫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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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國靠近海濱,因常年目睹浩瀚無邊的海洋,詭異多變的蜃樓,所以神仙之說泛濫。

舟師統帥煩且在近海航行時,就聽說過這樣的傳說:

海的那邊,遙遠的東方有一株扶桑巨木,扶桑樹下還有太陽升起的湯穀,那裡的長人身高千丈,逐日的誇父由此而出。若是人死之後,魂魄沒有回歸蒿裡,而是誤入東方,那兒有十個太陽輪番照射,金屬和石頭熔化變形,連空氣都會被點燃,魂兒一去必定消解無存。

所以齊國巫師招魂時一定會高呼:魂兮歸來,東方不能夠寄居停頓!

如果先秦人的鬼神觀裡有地獄這東西,那十日所在的湯穀,也可以視為四方“地獄”之一了。

而現如今,煩且感覺自己周圍也和湯穀差不多,火,目光所及全都是火!

當遭遇敵人船陣後,那些上去爭功的齊船是最先遭殃的,在下遊的它們本來興衝衝地想衝開這些小舟,然而卻眼睜睜地看著木筏、扁舟和漁船被點燃,載著致命的火焰,順著濟水河朝他們襲來。

船是木材造的,繩索遍布,還塗了防水的漆,這三樣東西最怕明火。齊船們頓時大驚,艨艟和小翼的兩行槳葉起起落落,像蜈蚣的腳一般瘋狂擺動,奮力扭轉方向,但無濟於事。這些水蜈蚣無路可逃。

這時候東北風已經很微弱了,試圖調轉航行方向的船隻反倒被上遊漂下的數十條火船追上,然後砰地一聲碰到了一起,帶著火焰的唇輕輕吻了上去。

隻是一個觸碰。那些火船上燃燒的稻草、漆油點燃了船身和索具,火勢逐漸蔓延,爬過繩子,登上甲板,在各類木材上劇烈燃燒。

烈火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吞噬了齊人的船隻。被火焰纏身的人紛紛跳進水中,發出非人的慘嚎。

煩且目睹了這一切,他心裡砰砰直跳。

上當了,他們的長驅直入,還有方才那些船隻的不堪一擊,這都是趙無恤的詭計,是為了將它們引入充滿死亡和火焰的陷阱。他立刻鳴金下達新指令,讓船隊掉頭,改為向後劃行,和它並列的那些齊船也在撤離。希望不要沾上火苗。

這是濟水比較狹窄的河道,它們在慌亂之中發生了碰撞,幾艘船的船槳和繩索攪在一起,根本分不開。其中,就包括那艘滿載石涅和稻草的小翼!

煩且急忙讓人去斬斷繩索,然而說時遲那時快,一抹紅光閃過眼簾,火箭矢從船側飛來,落到左舷方向。刹時,一窩火焰噝噝叫著在滿載燃料的小翼船尾升起。翻騰,燃燒。

是一些站在簡陋木筏上的盜寇,他們乘著齊人慌亂時紛紛下河,劃行過來發動襲擊。然後直接棄船而逃,跳入水中躲避。

煩且知道他們在躲避什麼,塞滿石涅和稻草的小翼被**的火焰所吞沒,然後觸發了一場爆炸,轟隆隆!爆炸牽連到了煩且的乘舟,甚至波及到了身邊的兩三條艨艟。巨大的衝擊和火焰在河麵上翻騰。濃煙滾滾,腳下的甲板消失不見,煩且被氣浪掀飛出船,撲通一聲落到了濟水裡。

好在煩且水性極佳,等他再度浮到河麵上時,那艘小翼是徹底毀了,石涅的爆炸連續不斷,船隻的碎末紛飛於空氣之中。作為旗艦的大翼被它糾纏著,完全被火焰包圍,整條濟水河似乎從河床開始沸騰,到處是燃燒的木板,落水的士兵,火船依然在順流而下,燒得木頭滋滋作響。

他吐出積水,深吸口氣,抓住最近的木板,緊抱不放,但在試圖遊向一個蘆葦蕩匿藏的時候,卻被帶鉤的矛掛住甲衣拖了上去,被趙兵生擒活捉!

一個滿臉絡腮胡的盜寇哈哈大笑:“乃公可是水上逃命的能手,就知道會有水性好的往這邊來藏匿,在這等好久了,還真讓乃公逮住一條大魚!”

……

趙無恤扶著劍站在河邊的烽燧台上一動不動,濟水河上烈焰熊熊,齊人那貿然逆流而上的船隊半數起火,這趟火攻使神氣的齊國舟師化為葬禮的柴堆,空中滿是煙塵、箭矢和尖叫聲。

之所以在河道上決勝負,是因為趙無恤無法承受敵人觀兵鄆城耀武揚威,引發邑民驚恐的代價。而且水戰不比陸戰,器具的優劣很大程度上決定勝負。大野澤的船多為單層的小舟,天生就有劣勢,真的能和中原水上無敵的齊人鬥一鬥麼?時間不等人,趙無恤設想的那些水上利器可來不及製作和操練。

所以趙無恤在盜蹠的建議下,選擇了借助外力:簡單而粗暴的火焰,設計誘敵到達狹窄的河道再以火攻之。

火焰掀起的熱風抽打到裸露的臉上,齊船或燒毀,或沉沒,或擱淺被俘。參與這場戰事的群盜和兵卒都在歡呼,他們在儘情捕捉遊上岸的齊人,大膽的群盜則乘著木筏,在危險的燃燒河麵上尋找獵物。

眼看勝局已定,趙無恤側過頭問身邊的人:“徐承,你覺得此戰如何?”

徐承是個年近四旬的高瘦中年,是前幾日剛剛從徐地抵達鄆城的吳國造船人,此人一臉的陰沉,隨時都像彆人欠他錢似的。

不錯,吳國人的確是欠他一個邦國。此人據說是徐國公室子弟,也是徐國舟師的一個船主,但在十多年前吳國滅徐之戰中慘敗被俘,徐城也被伍子胥以水攻拿下,徐君及其夫人剪發投降,徐國滅亡。徐承也成了吳國舟師裡管理船隻的小吏,這次趙無恤向屈無忌索要造船人,屈無忌就把他扔來了。

邢敖對趙無恤交待的事情很上心,特地將徐承的履曆寫信告知,所以無恤才知道的那麼清楚。徐承並非無才,他又會水戰,又能造船,隻是在吳國人紮堆的舟師裡備受排擠,趙無恤算是撿到寶了,待之如上賓。

所以他今天帶著徐承來觀戰,卻是懷了考校的心思。

徐承說道:“齊人擅長近海作戰,或者在寬廣的湖麵、大河上作戰,卻不利於狹窄水道裡的舟戰,大野澤的群盜則反之。所以齊國舟師一旦進入窄河,優勢便會逆轉,齊人以其之短攻人之長,真是蠢透了。河流之上,船再多再好都無用武之地,一次頂多擺開二十艘,惟恐槳葉交割,互相抵觸,故此番司寇利用河道流水火攻,避無可避,便將其一舉擊敗。”

趙無恤頷首,徐承還是有幾把刷子的,方才都說到點子上了。杵臼啊杵臼,你聽見這番話了沒,你聽到齊國舟師的燃燒和兵卒的慘叫沒?這不僅出自我的計謀,更是由於你的愚蠢,或者,還要加上陳氏的陰謀詭計。

戰鬥接近尾聲,此役有一半的齊船毀掉了,但是,還是有部分船隻得以逃脫。水流難以捉摸,火船不如盜蹠計劃的那麼散布均勻。但此番公室舟師依然損失慘重,大概陳氏也會為此而高興吧?

無恤又問道:“若你為齊國舟師統帥,會怎麼打這場仗。”

徐承道:“倘若我是舟師的統帥,決不會如此行動。首先,我會挑選數艘快船深入河道,仔細審察,刺探虛實,而非輕率地猛撲而進。如此一來,司寇的火攻之計便不頂用了,待抵達湖泊,齊國船隻便如龍入海,能夠施展所長,柳下蹠縱橫大野澤近十年,卻自稱在湖泊上比河道裡勝率更低,自然有他的道理……”

“那吳國呢?吳國舟師比起齊國舟師來如何?”

沉痛,趙無恤沒有看錯,說到吳國舟師的那一刻,徐承臉上閃過一絲沉痛,但隨即又轉變為陰鬱。

“吳國舟師,天下無雙,南方河道縱橫,有寬廣十餘裡的大江震澤,也有僅僅數丈的小河,吳國舟師都是如履平地,劃船對於他們來說,跟北人乘車走路一樣尋常。在江河湖泊上,無論是齊國還是楚國舟師,都無法與吳人抗衡,也唯有越國能夠一戰。”

這是徐承多年前的親身經曆,吳國有王室大舟“艅艎”,三翼近百,其餘靈活的輕船小舟更是數以千計,無論是水戰還是運兵,都極為嫻熟。

“但如果在大海中相遇,齊國人便能利用船大眾廣,以及對海浪的熟悉從兩翼合圍,將吳國舟師擠向中央,全部消滅。所以海戰齊人無敵,河湖作戰吳越為雙雄,至於小司寇手下這支湖盜組成的水軍……恕我直言,劫掠幾艘商賈舫船尚可,但要是想與齊、楚、吳、越的舟師堂堂正正作戰的話,基本是有敗無勝的……”

“看一個人,要聽其言而觀其行,光說不做算什麼本事?”

就在徐承點評列國舟師的時候,柳下蹠也登上烽燧前來彙報戰果,恰恰聽到了這句話,立刻視為徐承對他的詆毀,烽燧上的氣氛頓時變得和河麵上的烈焰濃煙般凝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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