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恤這次募兵的主要目標,是那些身份自由的傭作之人和百工之匠。
雇傭勞動稱為傭、傭作,春秋時已經出現,四十年前齊國崔氏之亂時,大夫申鮮虞避難魯國,就曾“仆賃於野”,充當農家雇工以自食。
在工商業比較發達的宋國,“工商食官”瓦解的較早,邑市裡的自由工匠和傭作之人也比較常見。
傭作之人服從性高,百工之匠組織度高,常年的勞動也使得身體不羸弱,都是不錯的兵胚。
所以,秉承著趙無恤的意誌,蒙城募兵處的第一道關卡,頓時響起了一片不滿的聲音。
“什麼!不要吾等商賈之人?”
“什麼!輕俠之人和惡少年也不要?”
負責蒙城募兵的正是封凜,他負責審查應募者的出身和職業,將他們區分開來。
封凜朝兩邊一比劃:“不是不要,而是另有招募,商賈去左邊,學過技擊的輕俠去右邊,其餘人繼續往裡走。”
漆萬和堂弟漆百搓著手,訥訥地被趙兵撥拉到中間的行列裡,他發現周圍剩下的多是可以遷業的百工、傭作、野人,富足的國人寥寥無幾。
他們就這麼挪著腳步前行,進了第一道卡後,來到了一片空地上。
這裡站立著之前看到的那些披甲兵卒,其中幾人手裡分彆拿著六尺和七尺的兩根木杖,來給應募者丈量身高。六尺以下的直接篩掉,七尺以上,身板強壯的則被提溜到另一排。
那位戴著野獸幕麵的高大甲士甕聲甕氣地說道:“距躍一百,曲踴一百,若是能在半刻內做完,汝等便算通過初試了!”
漆萬等人聽得愣神。直到蒙城小吏又用方言說了一遍,他們才明白過來。
距躍,是前跳。曲踴,是深蹲跳。這是為了測試應募者的體力。於是嘿咻嘿咻的聲音此起彼伏,多數人雖然累得滿頭大汗,但還是能堅持做完,少數不達標的則被攆了出去。
那幕麵巨漢挑剔地看著眼前的數十人,他下令道:“讓庖廚造飯,汝等可在此飽餐一頓,然後簽下載書,由蒙城吏記錄名籍相貌。帶回家去作為征募期間免稅的憑證,再與家人道個彆。”
“明日雞鳴會於南門,隨我前往趙丘,若是能通過最後一項考驗,便算合格,若是不能,還是得灰溜溜地回家!”
於是,漆萬和堂弟吃到了這個月來唯一一頓飽飯,還吃到了臘祭以來的頭一次肉食,倆人幸福得快飛起來了。若是應募成功後也能如此那得多好。不過他們也在擔心,明日的考驗究竟是什麼?
另外兩處招募的場地。
輕俠和惡少年們覺得自己被人看扁了,他們心裡帶著憤懣。進了右邊的場地。一到地方,就被幾名一臉凶相的惡漢挑釁,約他們單打獨鬥。
這些惡漢本是田賁手下的悍卒,個個手裡都攢著幾條人命,這些毛剛剛長齊,隻能欺淩鄉裡的輕俠如何是他們的對手?
一場昏頭昏腦的混戰打下來,散而亂鬥的輕俠們基本是輸的,紛紛被鼻青臉腫地揍翻在地。但其中幾名好勇鬥狠的,練過技擊、遠擲、開弓的。甚至於擅長偷雞摸狗、攀爬牆垣的,卻又被拉了起來。那些惡漢換上了笑容,幫他們拭去灰土。
“君子除了正規的卒伍外。還要一些輕俠之人作敢死冒刃之士,汝等若是願意,便可隨吾等前往趙丘,總好過在鄉裡作惡一方,受長輩白眼!”
另一邊,原本聽說不要商賈後,渴望遷業的年輕商人們已經絕望了,灰心喪氣地調頭要走。卻又被拉進了左邊的場地,這裡沒那麼多考驗,隻有一片閒談之聲,仿佛市坊酒肆。
趙氏的商賈詢問他們的家境和出身,若是遇上還算老實本分的,就又問是否願意加入趙氏商行,從行商小廝做起,總比做隸商和貨擔走商要強。
原來,這次募兵是趙無恤出讓了麥粉和粉食貿易的分成後,才讓樂溷同意的,所以必須充分利用。除了兵卒外,要是有合適的商賈、百工應募,也得想辦法拉攏過來。
第二日清晨,昨日應募成功的蒙城青壯在南門集合,按身高和特長進行編隊,職責與武器也各有序列。
漆萬身高七尺以上,有一身的氣力,他被發給了厚重的雙層皮甲,在甲士的指點下笨拙地穿戴上。隨後又往他腦袋上罩了一個胄,用纓係緊,雙手持戈,腰間掛劍,還要背負楊木製作,蒙著牛皮的大櫓,還有三日之糧。
沒一會,漆萬就覺得身上被掛滿了東西,重達二十多斤,隻感覺渾身不自在。
他的堂弟漆百高不足七尺,被拉到了另一側站立,披掛的東西要簡單些:有一層之甲,無胄,手持戈矛,背負三日之糧,重達十斤。
漆萬被告知,自己若是合格,可以得到的待遇要比堂弟稍好些,也不枉多背了這麼些裝備。
那幕麵甲士又開口了,這一回,蒙城宋人們已經隱隱能聽懂他說的晉國話:“從此處到趙丘,一共三十五裡,半刻後出發,到日中之時抵達。若是汝等能夠負重小步奔跑,跟上前方的戎車而不掉隊,就算合格!”
這一次,考驗的是眾人的毅力。
聽說要日中趨行三十多裡,募兵們雖然暗暗叫苦,但為了應募之後獲得的好處,現在隻能硬著頭皮上了。
漆萬倒覺得不過如此,平日裡,他哪天不得提著幾十斤重的漆桶在漆園和工坊間跑來跑去?
能站在這裡的人都是吃過苦的,或傭作躬耕於壟畝,或肩挑手扛木料石塊,要不是過的不舒心,誰樂意離開鄉土,去做什麼募兵?
不過,頂著初夏的太陽,整整三十多裡的距離跑下來,漆萬和堂弟漆百也累得夠嗆。原本好容易站成兩列的隊伍,也早已稀稀拉拉,前後拖了半裡地。
讓漆萬詫異的是,那些穿著同樣裝備的甲士,卻能大氣不喘地陪著他們跑完全程,而且還隊形不亂,仿佛一到位置就能立刻投入戰鬥。
最終,除了幾名體力不支暈倒在路邊的人外,其餘大多數人都抵達了目的地。
這裡是最近在商丘周邊聞名遐邇的“趙丘”,趙無恤購置的莊園,如今已經改造成了一處堅實的堡壘。
漆萬記得這附近有一片可以乘涼的柳樹林,如今卻早已被砍伐一空,沼澤池塘也被放乾,幾處田畝徹底推平,變成了可以跑馬的綠茵場,如今正人聲鼎沸,變成了一座大兵營。
莊園的四周則環以深溝土牆,內部房屋毗聯,四隅與中央另建塔台高樓。
一行人累得半死,好容易喝了水緩過氣來,然後便被甲士們帶到了蹴鞠場上,仰望他們未來三年要服侍的主君。
趙無恤一早就從戴邑回來了,這會便在蹴鞠場邊新搭建的土台上等待。除了戴邑、蒙城的眾人外,還有樂氏其他領邑募來的也在此聚集。
他頭戴鶡冠,穿著件華麗的銅皮合甲,身披赤紅色的大氅,往台上一站,台下三百多名滿臉汗水的募卒隻覺得這位君子英武無比。
募兵不同於征兵,征兵是民眾的義務,但募兵卻是一種契約。所以雙方要立下“載書”,上麵有每個人的指印和畫押,它們被裝在大筐裡獻上。
載,盟誓也,盟者書其辭於策,殺牲取血,坎其牲,加書於上而埋之,謂之載書。
食指和中指蘸著新鮮的羊血,趙無恤將其抹在自己的口角,在宋人崇尚的當地神主見證下,他立誓要給眾募兵承諾過的待遇。
而募兵們也紛紛學著他歃血立誓,大聲告知天帝鬼神,要在三年內效忠於趙無恤,可以為他赴湯蹈火。
“盟誓已畢,從今日起,到三年後為止,我便是汝等主君,汝等便是吾之仆臣,我還要賜予汝等新的名號。”
趙無恤大氅迎風烈烈而飛,他慷慨言道:“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能安民和財者也。汝等從今以後,就叫武卒!趙武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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