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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爭強好勝的老爹趙鞅也對趙無恤提了要求:必須贏得大射禮!
因為勝者,入秋後便可以進入虒祁宮陪伴國君,或為黑衣宮甲,或為助祭人。
現任的晉侯諱午,是個剛行冠不久的青年君主,和知氏關係比較密切,對其他諸卿則不冷不淡。這是自然,換了誰都不會對一群天天琢磨著挖自家牆角的臣子有好臉色。
趙無恤記得,在原本的曆史上,因為和晉侯關係不善,趙氏在六卿之亂中處處受製,被知氏下了不少黑手。若是自己能夠走近晉侯,稍微改善一下趙氏與國君的關係呢?
畢竟趙鞅在表麵上,還是很公忠體國的,平王子朝之亂,召陵之會,都儘心儘力。他對為晉謀求霸主地位十分熱心,這方麵甩了“卿無公行”的範鞅和中行寅幾條街。
當然,這隻是在朝堂之上,暗地裡,老趙家也沒少挖晉國牆角,畢竟六卿相爭,如同六舸爭流,勢力不進則退。
另一方麵,隻要晉侯首肯,趙氏解救樂祁也會變得容易許多。
無恤往日也僅僅是在路過時,仰望過虒祁宮高大的牆垣和門樓。他的準嶽父樂祁,正是軟禁在裡麵,若能順利進入虒祁宮,不知道能否探望探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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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署區內,早有張氏的豎人在外等候,引領趙無恤的車駕轉過兩條巷子,入了一個偏南的裡閭。
春秋時講究士相見禮,初次登門拜訪,有一套嚴格的禮製,絲毫馬虎不得。
理論上,趙無恤作為卿之庶子,地位比大夫庶子的張孟談高,本應該是其主動上門。但趙無恤想以朋友之誼相交,而且還欠了他一個人情,少不得要屈尊拜訪下。
實際上,在過去的兩個月裡,兩人就多次以簡冊來往,無恤說自己要去拜訪,張孟談則屢次推辭。按照慣例辭讓三次後,才正式邀他前往家中,手談象棋。
“客氣”這東西,中國人從殷周時代就開始講究了。
所以,趙無恤今天總發梳理整齊,用玄色的錦帶捆紮,披於肩後。穿著黑白相間的君子田獵紋深衣,腰束革帶,下裳佩紅錦黃穗的白玉環,踏葛布履。
這有匪君子的打扮,要多正式有多正式。
周禮規定,相見禮:“孤執皮帛,卿執羔,大夫執雁,士執雉,庶人執騖,工商執雞”。後世中國人走親訪友必帶禮物,就是這麼來的。
趙無恤尚無職位,平日是被當做大夫一級的,而張孟談身為張氏庶長子,被當做士一級。所以趙無恤登門,不能執雁,而是要執雉,用士的規格對待張孟談。
士相見的禮物,冬季用活雉,夏季用乾雉。雉,也就是野公雞,是取其“交有時,彆有倫”之意。
現今已經是盛夏時節,肉食不易保存,這個時候就需要送風乾的雉,也即“倨”來做禮物了。這個“倨”是趙無恤差人半月前就在山上打了,醃製風乾好的,以帛布縫衣束其身,用繩索係聯其雙足。
無恤在張氏的裡閭門外下了車,因為他地位比張孟談高,所以一路上不需要親手執雉,而是可以交給隨從。
趙無恤今日到新絳中來,帶的隨從是野人出身的井。井為人謹慎低調,目前是更卒兩司馬,漸漸得到了趙無恤的器重。
他讓井抱著雉行於街上,裡閭內的經過的士大夫子弟望來,認出他卿子的打扮,皆知他這是去走親訪友了,紛紛行禮,又相互交談道:
“張孟一日之內,竟能得兩位卿子先後親自登門拜訪……真是了不起。”
無恤跟著張氏豎人,往一條巷子裡走去,先到的,卻是銅鞮大夫家的宅院。
老熟人樂符離打扮規整,在自家府門外等待,他與趙無恤已經成了一同打架一同受罰的鐵杆,自然不必謙讓虛禮太多。
見樂符離走路一瘸一拐的,趙無恤玩味地笑道:“兩月未見,樂子可是清減了不少。”
樂符離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若非趙無恤差人去銅鞮向自己老爹說情,他估計還會被收拾得更慘一些。
他之所以在此等待,是因為理論上,他要作為趙無恤和張孟談相見的“媒介”。
詩言:“匪我愆期,子無良謀。”春秋時不僅男女婚約需要媒介,正式拜訪交友也需要,不管之前兩人認不認識。
“趙子這邊請。”
他走在無恤身後半步,又微微湊過來說道:“聽聞君子今日要拜訪張子,魏駒便也過來湊熱鬨,現在已經進了張府。”
“哦?”趙無恤一愣,那個扮豬吃虎的家夥來做甚?
走了兩步後,銅鞮大夫宅院旁,就是張氏在新絳的府邸了。
比起富麗堂皇的銅鞮大夫樂氏府邸,張府就顯得有些寒酸了,敞開的大門隻刷了一層漆。
張氏曆代都擔任趙氏軍“侯奄”之職,這一職務負責先鋒部隊,偵查敵情與探察地形。張孟談的父親現在和趙鞅一同南下勤王了,所以家中應該是以長子張孟談為首。
果然,張孟談也穿著一身月牙白的深衣,佩玉玦,手攏在寬袖之內,恭敬地在門外等候。
張府的下人們早就在踮著腳等待,隻有張孟談依然是不緊不慢,看到趙無恤一行人拐過裡巷現身後,才緩緩下了台階。
在樂符離的“引薦”下,趙無恤也整肅衣襟,迎步上前。
按著流程,他的台詞是這樣的:“餘久欲拜見張子,但無人相通。今樂子轉達張子意旨,故餘前來登門。”
作為主人,張孟談的答辭是:“樂子命在下前往拜會,但君子卻先屈尊駕臨。請君子返家,在下將前往拜見。”
幾次推讓寒暄過後,張孟談下了台階屈身兩拜,趙無恤微微拱手答以兩拜。
拜罷起身,張孟談又以左手壓右手,手藏袖中,放到額上,向著無恤彎腰行揖。禮畢,直起身,同時手隨著再次齊眉,然後放下。這是一個主人揖禮的過程。
張孟談揖罷,從東邊入門,趙無恤接過井奉上的乾雉,雙手捧著,由西邊入門。入到庭中,兩人站定,無恤使倨的雉頭向左,奉給張孟談,作為禮品。
之所以不能在堂上送雉,是因為國君是在堂上受禮的,士大夫不能比擬於國君。
張孟談再三辭謝,最後收下了,又對趙無恤的屈尊駕臨一拜表示謝意。
這是主人迎客、客人奉禮的一整套禮儀,至此,總算告一段落了。
趙無恤籲了口氣,心道實在是過於繁瑣複雜。
但,也是這時代的人表示交友鄭重的一種方式吧,不相交則已,一旦相交就可以像雉一樣“為君致死”!
經過這個過程後,兩人的關係便拉近了一層,張孟談邀請趙、樂二人登堂入室。
堂中已布下了酒宴,一共四案四席。
魏駒果然已經到了,他穿著一身絳色深衣,正坐在西邊的客席首位。
見趙無恤等人進來,魏駒便起身相迎,露出了憨厚的笑容,虛偽地寒暄道:“趙子兩月前大鬨新絳人市,痛打範氏小吏,為何卻不喊上吾等?駒迫不及待想見趙子,故來此叨擾,趙子不會怪我罷?”
趙無恤心裡嗬嗬,表麵上卻隻能虛以委蛇,魏駒今天來此的目的,他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他心中暗道:“在原本的曆史上,張孟談也是屬於趙襄子麾下的,人才本來就稀缺,你個魏氏子,吃著碗裡的呂行、令狐博,卻還看著鍋裡的張孟談,居然跑來與我相爭?真是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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