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又綠江南岸。
船隻行駛在長江上,碧波濤濤。兩岸則是一片翠綠,一塊塊的農田裡,農夫正趕著牛耕田犁地,有黃牛也有水牛,老牛慢悠悠的背著犁,農夫在後麵揚著鞭催趕。
後麵有婦人和老人則背著筐,挑著桶,往田裡撒糞肥,潑沼液。要想田地產量高,就得保肥。這已經是如今天下農人都知道的種田法寶,各家都漚糞,甚至還有專門的肥廠。
那些集鎮城裡,甚至路邊,到處都是公廁,而且這些公廁幾乎都是由人承包了的。免費供應,甚至贈送廁紙呢,為的就是五穀輪回的糞肥。收集漚製加工,就成了農人爭相購買的肥料。
甚至還有用榨油剩下的豆餅,以及菜場裡那些臭魚爛蝦,雞鴨豬牛等剔除不要的下水料一起加工。
鄉間裡更到處都是沼池,這些池子就在田地之間,和種樹葉垃圾稻草等往裡漚,沼渣沼液都是極肥。
施足了肥,那麼一季產量比過去翻兩三翻都不是問題,甚至還能連作。
“都是老人孩子,鄉村裡青壯少了。”李世民站在甲板上,拿著千裡鏡望著兩岸的田間,感歎著道。
張超站在一邊,卻是帶著笑容。
“上皇,這是好事。得益於朝廷這些年的開疆拓土和邊疆移民授地政策,中原的貧困百姓都往外走了。人啊,窮則變,變則通。中原十年前就已經不再均田授地,允許兼並。百姓們雖說背井離鄉,可去了邊地,卻是嶄新的生活。那些願意去邊地的,哪家不是能每到數百畝地,邊地不值錢,隻要能開墾,那麼開墾多少就都算他們的。”
朝廷的一係列鼓勵移民政策,讓大量中原百姓離開中原去了四邊屯墾。過去中原人口密集,許多百姓都無地。哪怕開國之初,均了一波田地,但許多地方一家人也沒有多少地,溫飽都不夠,還是做佃戶。
現在中原走了許多人,那時朝廷分了最後一波地,許多百姓家裡也有了數十畝甚至近百畝地。哪怕一家六七口人,這麼多地,也已經非常不錯了,尤其是兩稅法改革後,攤丁入畝,百姓負擔大大減輕。
兼之新的農耕技術的推廣,特彆是耕牛挽馬這些大牲畜的價格不斷下跌以及供應豐富,讓百姓耕田輕鬆了許多。
如今已經不是粗耕,而是精耕細作了。特彆是種糧食之外,大家還會多種一些經濟作物,或種桑或種棉又或者種大豆、油菜等,靠近城市鄉鎮的,種菜養殖。
百姓的日子確實一天天好過了許多。
但是整體來說,百姓光靠種地,其實也就維持溫飽,想要富裕還是比較難的。好在現在機會多,百姓們也眼光開明了許多。
家裡的年青人,紛紛離開鄉村走進了城鎮。進城打工,賺現錢。家裡留下的是年邁的祖父祖母和當家的父母和年幼的弟妹等。
入城打工雖然也辛苦,但卻直接賺的是錢。鄉村裡百姓辛苦耕種,各種農產品除了維持自己生活,以及賣了換錢交稅外,剩餘能夠出售的不多,又要防災年饑荒。
特彆是如今家產品價格一直不高,對於城鎮百姓來說,這自然是好事,但對於那些種田的百姓來說,這其實不算是什麼好消息,這意味著辛苦一年收獲的糧食,換不到幾個錢。
溫飽是解除了,可就是沒錢用。
特彆是現在種地還得買肥料,要不然產量就不高,光靠自家的那點肥是不夠的。
百姓養牛養豬養雞養鴨養羊,靠各種養殖來賺點錢用,以備婚喪嫁娶蓋房子送人情等。
“陛下,現在的農產品確實還是價格太低了,朝廷內閣現在也正在擬一個法令,就是要對農產品製訂一個保護價格,抬高一些糧食等農產品的價格,讓農民們受些益。要不然,一年辛苦到頭,卻賺不到幾個錢,太累了。”
“另外,朝廷也在鼓勵百姓發展養殖和一些家庭加工產業,光靠種地不行。當然,鄉村裡的年輕男女,我們晚鼓勵他們走出去,入城務工。讓他們進城賺工資,既增加了農民家庭的收入,同時也為朝廷現在興盛的工商業解決越來越大的勞力需求。”
李世民放下千裡鏡。
歎道,“如今百姓的生活,比起十幾年前,那是天壤之彆,真是神仙般的日子。但是如此橫向對比一下,又發現百姓辛辛苦苦,卻依然還是在社會的底層啊。”
“入城務工,聽起來很好,不曬太陽光沐雨,坐在屋裡賺錢。但實際上,朕也知道,這些人在工坊裡也辛苦的很,沒日沒夜的給那些吸血鬼們賺錢,每月賺的幾個錢也都是辛苦錢,甚至還經常遭遇吸血鬼們的克扣。”
李世民對於那些資本家們並不喜歡,認為這些人就是吸血鬼。事實上,現在很多人都是這樣稱呼那些黑心的資本家。
張超承認,太上皇說的這些也是事實。
工商興起,商人逐利的本性是不會變的,他們為了賺取更多的利潤,想儘辦法壓榨成本。材料成本,人工成本,都拚命的壓榨。
儘量讓工人多加班,甚至借故克扣,罰款,想賺到點錢相當的艱辛。
其中那些特彆黑心的,就被大家稱為吸血鬼。
“新的發展,既是新的機遇,也往往會爆出新的問題。朝廷是總管全局,宏觀調控的,發現問題,我們解決問題。在如今這個大發展的時候,問題肯定是有的,我們不能因噎廢食,當然也不會視而不見。”
張超也認識到那些問題,也在想著解決的辦法。
“目前內閣正在商議出台一個勞動法案,是過去的那個勞動法案的修訂版,所有的勞動雇傭者,包括奴隸在內,都會受到這個法令的保護。比如說,我們會規定,工坊者等雇傭主必須定期免費為雇工檢查身體,規定所有雇傭工每周法定工作日為五天,法定工作時長為四個時辰。允許加班,但在周末外的加工,必須按平時薪水的一點五倍付薪水,若是周末加班,需付兩倍薪水。且每天工作總時長不得超過七個時辰,每周總時長不得超過四十個時辰。”
“我們這個法案,還將規定最低時薪,規定最低月薪。規定工傷的賠付標準,以及不得隨便克扣、處罰工人等等,這是一個全方麵保護如今這越來越龐大的雇傭工群體利益的法令。”
“法令推出之後,大唐各道州縣必須嚴格遵守,並且大唐的那些自治領、封臣領也一樣得遵守這個法令。”
在張超看來,國家更應當保護的是弱勢群體。因為他們是弱勢群體,國家不保護他們,就真的沒有人保護他們了。
張超可不希望看到大唐工商剛興起,就要來場工人革命。
壓迫的太過,肯定就有反抗。
朝廷在這方麵是有很大的責任的,也必須承擔起這份責任來。
李世民微微驚訝。
“你說的這麼好聽,可是能做到嗎?那些資本家是誰?不正是議會上下院裡坐著的那些衣冠堂皇的人嗎?”
張超笑笑。
“內閣有這個決心,朝廷也有這個決心。若有人不識時務的對抗朝廷,那朝廷會鐵腕鎮壓的,這一點,陛下不用置疑。”
現在這個時候不強硬一點,到了以後,朝廷想強硬都強硬不起來。
內閣裡,也有人跟張超提過這個勞動法案是不是太過了一點。最低時薪、月薪,甚至限定加班時長,加班還得付更高的加班費等,甚至規定學徒工也必須得有最低底薪,規定了學徒的時限等等。
奴隸們幾乎享受的是和自由雇傭工人一樣的保護,隻不過他們的薪水標準更低,其它方麵基本上和自由民雇傭工一樣了,他們受法律保護不被打罵侮辱不被強奸等等,他們的孩子出生之後,即為大唐的自由良民,而不是奴隸,不是奴隸主的財產。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大唐工商大興,代之而起的就是龐大的工人階層。
現在大唐有超過一千五百萬的奴隸,這個數量還在不斷的增加之中,無數被征服的蠻夷,還有一船船一隊隊從南洋諸島,從非洲歐洲運來的奴隸。
這些人是花錢買來的。
但如果不重視這麼一個龐大的階層,一直把他們不當人,那這就等於在大唐繁華的基石下,埋下了一個又一個的火藥桶。
總有一天,這火藥桶要炸。
為何要允許奴隸可以自贖,要何要給奴隸薪水,為何要讓奴隸的兒女一生下來就成為自由民?
因為張超要讓這社會階層是流動的。
正如寒門子弟通過讀書參加科舉,可以改變自己和家族的命運一樣。奴隸們的身份也不是不變的,通過認真努力的工作,賺取薪水,然後就得贖得自由,成為一個自由民。
雖然在這社會,成了自由民也不一定有真正的自由,但起碼他們的頭頂是透明的,是能夠上升的。
階層的固化是最可怕的。
寒門子弟讀書科舉,能成為官吏。普通的吏員,也能成為官員。小兵能夠成為士官,軍校生能夠成為元帥。
所有的大唐子民,都有機會立功受封成為貴族。
階級並不固化,但也不那麼活躍。太活躍,意味著不穩定,張超很努力的在把握這個度。
奴隸能夠成為自由民,但可能要花費半生甚至一生。
每個人都有希望向上升,但都又得付出極大的努力。
貴族們也並不完全固化,推恩令下,也是一代代要分封的,數代之後,也就成了普通百姓。要想維持地位,他們也一樣的要去立功。
李世民心裡動容。
“但願你今天說到的這些能夠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