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突通老元帥如鐵塔般站立在殿中,目光炯炯,聲若洪鐘。
“陛下,臣請立即調回東郡王李績,回師江夏。”
當張超率軍從沿海北伐,繞過了五嶺雄關之後,朝廷這邊李績又遲遲攻不過五嶺,那麼李績這支十萬大軍繼續留在九嶷山已經毫無必要了。
尤其是南軍已經攻進江西,饒州和洪州接連被奪,下一步就是洪州,那時江西南北東三麵都為南軍所占,實際上江西就已經丟失了。
再不趕緊把李績的這支精銳撤回,那他就要被困在湖南出不來了。
對於眼下的朝廷來說,李績這樣忠心耿耿的大帥,極為難得,他麾下的那十萬精銳亦極為重要。
“屈通突,你的意思莫非依然是要主動放棄長江以南?”李世民問,臉色不善。
“陛下,現在確實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我們主動在荊襄部署重兵,還能握有主動權。若是依然去江西湖南爭奪,一旦失利被擊敗,朝廷連個緩衝的餘地都沒有了。”
“北唐、南唐。”
李世民放聲大笑,越笑越猙獰。
“朕要荊襄重鎮,要塞,豈會懼張超?”
“陛下,天下沒有攻不破的險要。潼關雖險,畢竟項羽曾入之,曹操曾入之,劉裕亦曾入之。”
“瞿塘雖險,畢竟岑彭曾入之,桓溫曾入之。”
“劍閣雖險,畢竟邢巒曾入之,尉遲迥曾入之。”
“就連長江之險,晉師曾渡之,隋師又曾度之。”
“荊襄雖險,亦不可恃!”
老帥一番話,讓皇帝無話可說。
良久。
“讓李績再組織一次大的攻勢,若是實在打不下,再退回來,退住潭州、江州和鄂州,以為襄陽屏障。”
········
揚州。
監國朝廷已經從廣州遷到了這裡。
揚州牙城。
已經恢複了生機,甚至回到了今年動蕩之前的繁榮景象。南軍一來,地下的大筆金銀起出,同時隨船運來的大批金銀幣和新鈔,讓揚州的金融亂象結束。
市場穩定了,人心安定了。
月前的那場炮戰,隻是轟塌了揚州城的一角。
那場炮戰並沒有持續多久,在南軍轟塌揚州外城一角後,程名振和楊弘禮最終選擇了投降。
既然城已破,再強行抵抗,也隻不過徒增傷亡而已。
張超入城,也確實履行了承諾,沒殺揚州一人。
官吏基本上照舊任職,隻不過南軍接管了城防兵營,府庫物資等也交接給了南軍。
程名振和楊弘禮沒有選擇離開,而是願意留下。
拔亂反正,一切都迅速好轉。
就連被轟破的城牆也被迅速的修補好了。
張超還派人加固大堤,又接納安置災民,調拔糧食,建立安置營地等等。
一切有條不紊。
太子承乾率領的右軍,也橫掃了大半個淮南,如今整個淮南都被南軍攻下,承乾也回到揚州城裡。
還有一個極好的消息,張超的妻妾兒女們,也陸續的回到揚州。得益於南軍的行動,她們得以提前就到了南占區,可以不必再辛苦輾轉去廣州。
這段時間,隔三差五有妻妾孩子趕到揚州團聚。
大家都很高興,唯有崔鶯鶯和盧四娘憔悴許多。一個喪女,一個喪子。
崔鶯鶯見到張超第一麵,說的第一句話說是,“一定要替夏花報仇!”
張超答應了她。
揚州臨時的內閣衙門。
內閣會議正在舉行。
內閣會議由首相張超主持,翰林院、禦史台、大理寺、議會等不隸屬於內閣的部門未參加,太子也一樣未曾加。
正常情況下,內閣會議太子並不參加。
內閣統領的六部以及諸寺監還有樞密院各部門長官都參會。
今天會議,主要還是討論下一步的行動。
到底是進攻還是暫停。
如果攻,要往哪攻。
“漢京朝廷已經派出了使者前來,提出想要暫時休兵罷戰,說是如今洪災肆虐,百姓受苦,朝廷希望與我們為天下蒼生考慮,暫止刀兵,一起救援災民。”
張超坐在那,麵帶著微笑向大家說道。
“這不過是朝廷的緩兵之計,我們一定不能上他們的當。若我們答應休兵,他們肯定要從各地調兵遣將,調整部署,甚至會從北方草原和東北調集各蕃部南下。”
“對,我們不應當給漢京這個喘息之機,趁現在勢頭,應當直搗漢京。”
張超和承乾基本上達成了一個共識,就是暫時不直接進攻漢京。越靠近漢京,那裡的兵馬越精銳,將士對皇帝的忠心越高。而且,京畿地區,不但有大量精銳禁軍,而且還向來設立了許多軍府,這些府兵可是最精銳的。
不過他還得讓監國朝廷的大臣們同意他的這個戰略。
首先,他得說服自己的內閣。
“諸位想一舉攻下漢京的想法我也能理解,但我們也要考慮到,我們從起兵到如今,也不過半年時間,已經攻下近半壁江山。這一路順風順水,出人預料。可我們擴張太快,也有些根基不穩。眼下南方大水,百姓受災,我們也不能這個時候對百姓不管不顧,不然,就算我們拿下漢京,這回頭爛攤子收拾起來也會非常困難。”
“據報,如今南方大水,被淹死百姓已經超過二十萬人之眾,這可是相當驚人的。若是再不及時救援,隻怕這個死亡數字會更大,尤其是災後的饑荒、瘟疫會相當嚴重。”
好幾位內閣輔相都有些皺眉。
他們不明白張超為何要在這個時候澆冷水。
“當然,我們不立即進攻漢京,不表示我們就要停滯不前。江西湖南的百姓還在水災中受苦,朝廷卻無力救援,我們有這個責任去幫助他們。我們下一階段,就是要組織船隊和救援人員,趕去江西、湖南,救援那裡受災的百姓。”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嘛。”
“漢京那邊不是說要停戰救援百姓嘛,我看可以談的。我們就跟漢京方麵提出一個救災包乾區嘛,各自劃片包乾。我們能者多勞,就把長江以南和淮南還有淮北兩道諸地,都給包圓了。”
“這些地方,朝廷可以撤走他們的人員,然後把地方交給我們來組織救災。”
“救災劃片包乾!”
一群大臣們都非常佩服張超的那張嘴,明明就是劃分勢力範圍,卻說的這麼好聽,什麼救災包乾區。
不過如果朝廷真的能答應的話,那這事還真有搞頭。
長江以南加兩淮地區,這樣一來,首先朝廷就將徹底失去長江以南和沿海出海口了。
“朝廷隻怕不會答應啊。”
真能答應才有鬼啊,這要一答應,豈不就成了北唐南唐兩個朝廷了。
“答不答應沒關係,反正提出停戰救災的是他們,我們響應他們的提議,他們又拒絕,那也還是他們啊。百姓到時會看到,朝廷是多麼的沒誠意。而我們呢,會拿出實際行動來,立即組織船隻人手和救災物資趕往江西湖南災區救援。”
這是先斬後奏了。
朝廷許不許,張超都已經決心要把江西湖南吞並了。
從軍事地理的角度上來說,想在江南立足,那麼有一個先決條件,守江必守淮。東南的防禦格局,就是以長江和淮河為依托的多層次防禦體係。
南北對抗,南方主要依托長江和淮河。淮河與長江相表裡,發揮著雙重的屏障作用。經營淮河,還兼有防守和主動進攻的雙重意義。曆代保據江南者,對於淮河和長江的這種唇齒相依的關係,都非常清楚,守江必守淮,更是南朝各代的共識。
在長江下遊易渡之處有二,一是采石渡,二是瓜洲渡,分處建康的上下遊。在這兩處渡口的南岸,分彆有京口和采石,北岸分彆有廣陵和曆陽。這都向來是置重兵把守的。
而在淮河一線,同樣有軍事重鎮,主要是扼守淮河支流與淮河的交彙口。
在淮西,主要是鐘離和壽春,在淮東則主要是山陽和盱眙。壽春正對潁口,擋潁河和淮河上遊來敵,鐘離正對渦口,擋渦河之衝。
淮河下遊主要支流是泗水。
古代泗水自山東南流,在淮安附近入淮河。而淮泗水路,又自古為南北水運交通要道,山陽和盱眙控製著泗水方向的來路,在這個方向,若采取積極態勢,還可以經營徐州以圖黃淮,實力強盛時可前出淮北進取中原。
一般南朝如果丟淮河一線,則也就差不多要完蛋了。
當然,要想保守南方,還有一個重要的條件,就是得控製長江中上遊的荊襄陽和巴蜀。尤其是荊襄,荊襄若有失,南方朝廷同樣守不住。
因為荊襄處於長江中上遊,天生的戰略優勢。
正因此,張超此前才會奪取江南道後,立即趁水災全軍出動,先奪淮南,然後又出兵攻江西。
哪怕襄陽拿不了,起碼也得把荊州給奪下來。
這是大的戰略要點,拿下淮南後,若再拿下江西湖南奪得荊州,則再不懼朝廷的反攻了。
江淮、荊襄,這是南方朝廷必須得奪取的兩大立命之根基之地。
這就如同立都關中的朝廷,必須緊緊牢握巴蜀和山南這兩大立命根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