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儘管張超爺倆還是住在那個小破窯洞裡,但卻已經是聲名遠揚,成為附近十裡八鄉的有名人物。誰都知道張家爺倆如今賺錢,都知道這是寧民鄉新興的土豪。
張鐵槍和張三郎父子,已經成為了灞上第一矚目的人物。
上門的人越來越多,有的是附近地主鄉紳們前來拜訪,聯絡下感情的。也有許多是鄉鄰們前來借錢,鄉人們一般勉強混個溫飽,手頭都沒有什麼餘錢。現在張家這麼紅火,不少人便想趁著冬閒來張家打打零工,賺點現錢。
也有些是想送年青的兒女過來做學徒的,有一些則是家裡遇到個紅白喜事,生病之類需要用錢,便來張家借錢。
對於這些上門來的鄉鄰,張老爹向來是保持了很大方的態度。想來做工的,儘量安排。張家的工程隊、麵點生意、以及建新窖以及修新磨坊、建工人宿舍、浴室、廁所等也都還需要人,都儘量安排。
那些送兒女來做學徒的,也是隻要合適的儘量留下。
那些來借錢的,借個百八十文,甚至幾貫錢的,也都借了。低於一貫的,甚至都是不收利錢的,一貫以上的,一般也隻收月利一分。
對於老鐵槍來說,借錢不是為了收利,而是樂善好施,這是在積德行善。
但趙員外想借錢,而且想借幾千貫,張超是不會同意的。趙員外現在欠了一屁股的債,這時借錢,他拿什麼來還?又不是一貫兩貫,還不了也不是什麼大事。
張超對於趙員外肯拿出田地來賣,還是很滿意的。光想著占便宜,那是不可取的。等價交換,才是正常的。
八百畝地,還都是南塬的平坡好地,這讓張超心動不已。張超想當一個地主,可張家隻有五百來畝地,想多買地,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到萬不得已,並沒有人願意賣地。
更何況,還是整塊的八百畝地。
這八百畝地,不知道趙家的先人們用了多少代,才一點點買下來,最後連成了片。和趙員外談了一會,張超走出屋了來到曬場上。
他麵上雖然很平靜,可心裡卻是興奮無比,燃燒著熊熊的興奮之火。
張超向老爹把趙員外的事情說了一遍,趙家想賣地,南塬八百畝的平坡地。
“趙家都到賣地份上了?他們家在長安還有糧行、商鋪,灞上有好幾個大莊子,遠近聞名的大財主啊。”老爹驚訝出聲,趙家的家業他是知道些的。
“都是自己作死,貪心不足所致。”張超把趙家借貸囤糧,如今糧價大跌,趙家被套的事說了一遍。
“我去見些趙員外。”
窯洞裡,趙員外聲音沉重,一臉淒楚的向張老爹講述了趙家如今的困境。
放貸人整天追債,糧價不斷下跌,卻積壓難出。他想要賣都賣不出,他已經到了窮途末路,隻能變賣祖業,可是很多人故意趁火打劫,給出的田價實在是太低。
現在,他都已經無路可走,想起張家父子樂善好施,仁義的好名聲,便希望張家能夠看在鄉親的情份上,能夠出麵買下趙家的部份田地,給趙家一個渡過難關的機會。
說到這裡,趙員外不禁潸然淚下。
他也是動了真情,地一賣,想再買回來就難了,自己就成了變賣祖業的不肖子孫。
老爹盤腿坐在炕上,沉吟了會,“你不賣地行不行,有沒有其它的法子。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變賣祖業哩。你家的地,也都是趙家祖祖代代辛苦攢下來的。”
趙員外抹了把淚,無奈的道,他能想的辦法都想過了。糧食急切間賣不掉,也賣不出價錢,那邊借貸又催的急,實在是沒有了辦法。
不過張超卻聽的出來,這個趙員外其實還是舍不得割肉。那些糧食現在賤價拋售,他舍不得。還存著一絲幻想,糧價能夠回轉,那樣到時也還能止些損。現在賣地,也是為了撐過高利貸的這一關,沒有了高利貸的壓力,以趙家的身家,還能撐個一年半載,說不定那時糧價又回來了,畢竟如今河北山東又亂起來了,誰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糧食這東西,大戰一起,是立即就會漲價的。
老爹這人有些過份的善良好心,聽了趙員外的話,他想了想道,“你再跟那邊借貸的人說說,看能不能想辦法籌措些錢,提前把錢還了,這樣後麵的利錢也免了。地還是先不要賣,你現在賣八百畝地倒是容易,可以後再想置就難了。你現在遇事,若是我這個時候買你地,豈不成了趁火打劫,都是鄉親,隻隔了一條溝而已,我張鐵槍不能做這樣被人戳脊梁骨的事情。”
張超在一邊聽的很無語。
老爹太過忠厚了,這趙家又不是什麼良善人家。
不過趙員外父親當家時,趙家確實也是灞上的良善人家,趙老爺子樂善好施,口碑很好,修橋鋪路,修建私塾,遇災年還會放粥救濟,是個人人稱讚的好人。隻是到了趙員外時,他一心隻顧著賺錢,沒少乾缺德事。
災年放貸,然後等百姓還不起貸,就收人家田。趙家這些年田產翻了多倍,許多田就是這麼來的。趙員外後來又搞起囤積糧食的買賣,更是低價收高價出,賺了不少黑心錢。
張超隻得委婉的道,“爹,趙員外借了那麼多的貸,不馬上還可是很麻煩的,那些錢是借的捉錢令吏的,那是公家錢,不還就得吃官司。本息五千多貫,一時間想籌集哪有這麼容易。若拖的久了過了期,到時利又滾利,就更加要命了。”
京師地麵,放貸的多是那些捉錢令吏、捉錢品子。這些人就是各大衙門裡專門負責放公廨錢借貸生息的,本來每人手上少則五萬錢,多則幾十萬錢放貸,並不算多。但這些人可不是那麼老實的,能成為捉錢令史或捉錢品子的,一般都是地方上的勢家或者官僚子弟。
成為官府的捉錢令吏和捉錢品子後,他們是免於瑤役的,而且他們還享有一個特權,那就是犯了事情,地方州縣無權拘捕審理他們,必須交由專門的有司審理。
這些放貸人往往打著官府的旗號,明明手裡隻有五萬錢的官本,卻往往要添上幾十萬甚至更多的私錢,打著公廨錢名義放貸。而且收的息還更高,一旦有人還不起錢,到時起了糾紛,他們就以公廨錢的名義,把人弄到衙門追賬,到時還不了賬,直接抄沒家產抵賬。
這些放貸人,全都是有背景的。
趙員外一個京郊土豪,借的那些錢,不是借一個人的,而是借了好多個捉錢人的錢,這些錢都能算的上是公家錢,若是趙員外還不了,到時他家的商鋪田莊都得被充沒,估計還得是廉價抵債。
“都是鄉裡鄉親,三郎,你看我們家先幫著借筆錢給趙員外,幫他渡過難關。”
張超無奈,“爹,咱們家就算幫忙借錢,也拿不出這麼多的。杯水車薪,難以濟事啊。”
趙員外當然希望不賣地而是借錢,可張超那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有地,就有錢,沒地,那就沒錢。
“三郎說的是咧,這個時候,你們敢借我還不敢拿哩。三郎剛才說了,說是願意幫忙介紹長安的貴人買我的地,價錢公道。這我就很心滿意足了。”
老爹見趙員外堅持,便也不再多勸了。
“好吧,這事情就按你說的辦吧,放心,我會讓三郎好好幫忙撮合,你的地該什麼價就是什麼價的。”
八百畝地,張超一人是拿不下來的。
趙家賣的不光是地,這八百畝地是連片的地,地上還有兩個莊子,以及磨坊、水井、井車等成套的東西,還有樹林、桑樹,另外還有水塘等,現在地要賣,這些也是要一起賣掉的。
特彆是這是大片的田莊整個出售,因此價格比起小塊的碎地價更高。
哪怕隻是原坡旱地,不是河穀水田,但這地也算是上等好地了。
趙員外原開價十貫一畝,張超還了價。
如今開國之初,地價還算是便宜的,要不然,天子腳下的京畿灞上,地價可不會這麼便宜。
現在老爹在一邊插了一腳,不肯讓張超過份還價,最後張超與趙員外細商許久,初步達成的協議就是八百畝地加上莊子以及水塘、水井、桑樹、樹林等全都整個買下,做價五千貫。
平均下來,是八百畝坡地加上二百畝左右的林子水塘等,平均五貫一畝。但莊子的屋子、水井、井車等等都不再額外算錢,桑樹、樹林子的樹木等也是包括在內的。
五千貫錢,講好一次性付清。
五千貫錢,價格應當說不算貴了,等過個一二十年,天下太平了,這地價再翻個一兩倍都很正常。要知道,灞上可是長安郊外啊,距離長安不過二三十裡路。若不是戰亂之後的國初,十貫二十貫一畝都是有可能的。
不過張超拿不出這麼多錢,就算現在張家賺了點錢,可花錢的地方也多。又是建新窯洞,又是建作坊宿舍等,讓張超一次性拿一兩千貫出來沒問題,拿五千,他根本拿不出來。
現在,買地協議已經達成了,可是要拿下這塊,張超卻得在三天內拿出五千貫錢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