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喜本來想將自己最開始的傑作毀屍滅跡,但被趙禎看到之後就沒有這個必要了,可以控製輪子轉向的骨架已經做好了,就放在小火車旁邊,將做營的工匠大師圍成一個圈,在旁邊討論如何將骨架放進小火車內時,鐵喜帶著趙姝就站在旁邊看。
當小姑娘意識到,骨架鑲嵌進小火車後,小火車就可以再大宋任何一條官道上自己奔跑時,驚訝的眼睛都瞪成銅鈴了,等她親自坐上小火車跑了五十米後,就什麼念頭都生不出了。
小姑娘扶著樹,把腸子都快吐出來了。
大師傅們就站在旁邊笑,不忘把水遞給鐵喜,讓他交給小姑娘漱口。
“沒有軌道,輪子就不能用鋼鐵或者木頭,我們最近準備試試皮子,給裡麵充滿氣,應該就不會這麼顛簸。”大師傅和鐵喜說:“但是對道路的要求很高,大宋一半以上的官道都不能滿足要求。”
“等鐵路修完後,平整官道也會提上議程。”鐵喜想起了哈密國。
當意識到鐵路從政治意義上帶來的好處之後,鐵心源就將要想富,先修路這句話做到了極致。
整個哈密國如今處於一個大建設的時代,鐵喜覺得大宋也應該這樣。
趙姝很乖,大環境讓她不得不乖巧,吐完之後也不敢說一句小火車的不好,當鐵喜問她感覺怎麼樣時,她隻說這是很好的東西。
這讓鐵喜很失望,趙姝是最適合做他妻子的女人,但不代表他需要的是一個會走路的物件。
他從劄記中讀到過父親和母親的故事,也從皇祖父和其他人口中聽說過這些故事,每個版本都不一樣,但相同的是,大家都承認兩個人的愛情。
他很羨慕那樣的經曆,也記著父親在劄記上說,當時無論有多少煩惱,但看到母親後,所有不快都會消失,等母親走後,煩惱再重新出現。
他今天不高興,趙姝的表現讓他更加不高興,和父親在劄記裡記的一點都不一樣,所以他和各位大師傅打了聲招呼,便帶著趙姝去了東京城的街上。
鐵喜想看看什麼東西才能讓這個老實膽小的小姑娘露出笑容,不是那種虛偽的,在他人麵前理所應當的笑,而是她自己露出的笑容。
結果讓他很失望,小姑娘就像一隻沒出過家門的奶狗,對外麵的世界充滿好奇的同時,也充滿恐懼,一路熙熙攘攘,她的眼神始終在亂轉偷瞄,明顯新奇不已,腳下卻緊緊跟著鐵喜。
他停,她停,他動,她動,甚至彼此間的距離都沒有改變過。
這種姿態,連掃帚和撣子都比她更像一個家的女主人,鐵喜知道這裡麵既有她天性如此,也有趙元休的功勞,後者為了將自己緊緊綁在鐵家的戰車上,這兩年裡不知給小姑娘灌輸了多少要討好太子殿下,不可以惹怒太子殿下的思想。
想通這一點,他就更不高興了,他覺得,應該讓趙姝遠離北海郡王府那個糟糕無比的地方才對,接到東宮是不可能的,但讓皇祖父找個理由接進宮裡還是沒問題的。
“太……”小姑娘看了眼天,覺得到回家的時候了,她今天與鐵喜出來已是不該,現在已經到晚飯的點了,還不回去,從小到大的教養讓她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
“今晚就在這吃,還有,在外麵彆叫我太子。”鐵喜想都不想的打斷趙姝的話,看著旁邊的聚德莊。
“嗯。”後者對他的要求果然沒有任何反對的意思。
夥計上菜的速度很快,鐵喜解個手的功夫,桌上已經鋪滿了琳琅滿目的飯菜。
“我們沒點這麼多。”鐵喜皺起眉頭,他看到桌上還放了一個小巧的白玉酒壺。
他沒點,趙姝就更不可能點了,後者看著鐵喜,又往大堂裡某個方向看了眼,欲言又止。
“彆人送的,對嗎?”鐵喜知道趙姝想要表達什麼。
趙姝點頭。
在大宋的上流階層裡,給夫人小姐們送一壺白玉美酒是男人對她表達好感的意思,不知道是誰先這麼做的,反正從前朝起就有這個傳統。
夫人小姐們如果接受,就問小二要兩個白玉杯都斟滿酒,男人自然而然就會坐過來,從而發生一段風流往事,如果不接受,則不需要管這壺酒。
鐵喜隻是沒想到,誰都看到趙姝是他帶著進來的,這種情況下,居然還有人給趙姝送酒。
這就是擺明挑釁了。
鐵喜冷笑,準備轉身,卻被趙姝拉住袖子。
“世,世子殿下。”低著頭的趙姝微微昂起頭,用怯懦的眼光看著鐵喜,搖了搖頭。
和有著哈密國以及官家做背景的鐵喜不同,趙姝從小在北海郡王府就是被遺忘的女兒,從小到大身邊連個專門服侍她的丫頭都沒有,再加上總是低頭彎腰,整個人就顯得更自卑怯懦了。
被鐵喜選中後,她突然搖身一變成了整個郡王府的中心,以前想也不敢想的吃食,來自父王的關心,丫鬟們的諂媚,還有從來隻出現在彆人身上的首飾和華美的衣物,變成了她的日常。
她深知這一切都是鐵喜帶來的,也清楚,從今往後,自己就要為了鐵喜而活,所以父王和嬤嬤們的話,都深深記在心裡並身體力行為太子著想。
對方不知道鐵喜和她的身份,在這樣一棟高檔的酒樓裡做出這種事很正常,如果鐵喜和對方發生衝突,要不了一個時辰就會傳遍整個東京城的勳貴圈子。
不會是什麼美名,所以沒有必要。
不用理他就好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是她眼神裡透露出的意思,也是她一直習慣的生活。
趙元休不是一個好人,是個典型的享樂主義者,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自己的富貴維持下去,所以當趙姝從生下來起,她就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工具。
對待工具的態度是隨意的,尤其是一個不怎麼好用的工具,主人的態度也會影響到下人們,所以趙姝和普通的大宋女子唯一的區彆就是她不用為生計發愁。
某種程度說,她甚至不如尋常大宋女子,至少尋常大宋女子不會總被欺負,遇到事情時也敢拿著自家的家夥事兒狠狠砸在那個人的臉上。
默默接受是對的,隻是被欺負的話,忍一忍就過去了,如果做出反抗,就會被欺負的更慘。
和太子的名聲相比,這種微不足道的挑釁她覺得根本無足輕重。
趙姝是這樣想的。
鐵喜不用想都知道小姑娘想的什麼,所以說他更喜歡和尉遲文鐵嘎這些哈密來的人待在一起,一個處於大建設時代的國家,裡麵出來的每個人都充滿活力朝氣。
暮年的大宋,尤其是像趙姝這種有點身份的大宋人,做事總是瞻前顧後,想著這麼做有沒有利益,有利益,那就做,沒利益,那就不做。
這是豪門世家的生存法則,千百年無數反抗失敗的例子證明了他的正確性,但正確不代表所有人都願意心甘情願的接受。
鐵喜更喜歡鐵心源的生存法則,想做什麼,先想後果,能承受,那就做,不能承受,就再思考一次,會掉腦袋嗎?
會,那就不做,天大地大,活著最大。
不會,那有什麼好怕的?
大丈夫橫行天下,好男兒四海為家,老爹不就用行動證明了這句話的意義。
趙姝拉住他的袖子,一方麵是為了他的名聲考慮,另一方麵也是因為她習慣了忍受。
正好,他今天就教給她,鐵家人是怎麼做事的。
所有被欺負的人都是這麼一種想法,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忍一時風平浪靜,你怎不忍?退一步海闊天空,為何我退?
現實就是忍一時得寸進尺,退一步變本加厲。
趙姝瞪大的眼睛中,一個她從未想象過的畫麵發生了。
“世子……”
在背對著大門的座位邊,當今太子殿下舉起了白玉酒壺,黃昏的光芒透過花窗縫隙照耀進來,形成一道道光柱,後者就那樣高高舉著酒壺,揚起手臂,重重的把酒壺砸向了門外的地麵上。
“砰——!!”
白玉酒壺砸在地麵上發出清脆的破裂聲,碎成一地,就像酒樓裡沉默的空氣一樣。
所有人見鬼一樣的看著鐵喜。
“欠揍!”
“找打!”
酒樓二層的一個房間裡氣氛突然爆炸開來,辱罵聲,交談聲混在一起,東京城裡,喜歡在各個酒樓肆站給姑娘送酒的混賬很多,在鐵喜眼裡,這些人無一例外,全部都是混吃等死的行屍走肉。
他們都是自知沒有本事繼承家業,也沒有膽色為自己爭取一個功名,所以便將多餘的精力放在尋花問柳,仗勢欺人這些看起來更有意思的事情上。
鐵喜雙目炙熱的看向二樓的房間,背對著趙姝,像是一座高山。
趙姝就藏在這座高山的陰影下,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興奮?恐懼?
她說不清楚,唯一能確定的是,她身體每一個關節都在這種情緒的帶動下,緊緊繃起,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
房間那邊很快有了新動靜,一名衣著貴氣的青年男子搖著折扇出來,目光居高臨下落在鐵喜身上,似笑非笑。
約定俗成的規矩,不成就不成,這麼興師動眾的將酒壺砸了,就是打他的臉了。
這事要沒個尾巴,他徐詠以後在東京城的勳貴圈裡就不用混下去了。
聚德莊是東京城裡有數大酒樓之一,流觴曲水,雅致非常,二樓的包廂裡還有貌美的婢女煮茶,彈琴,來這裡的客人彼此就算不認識,但也相互微笑點頭。
趙姝不常在人前露麵,許多人都不識得她,隻見是個漂亮少女,穿著毛呢料子,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便跟著大她幾歲的少年出來,徐詠琢磨著應該是哪家的兄妹,倒也沒放在心上,隻是趙姝等待鐵喜的時候,無意間往二樓的方向抬起頭,又正巧被徐詠看到了,情況就變了。
小姑娘的姿色正好長到他喜好上,如果說那些吃穿不愁,保養的很好的美婦人們是高山流水,可遠觀不可褻玩,這種年紀不大的嫩姑娘就是春日枝頭的杏花,嬌小柔嫩,讓人想摟進懷中慢慢把玩,看的他心裡發癢的厲害。
他倒也不怕這對兄妹有什麼厲害的背景,聚德莊雖然是東京城裡女眷們喜歡附庸風雅來的地方,但大多都是成群結隊,獨自一人或者隻跟著自家兄長來的很少,但也有。
這類人大多數都是家裡不得意,才來這裡碰碰運氣,說不定被哪個有身份的大人物看上自家妹妹,從此攀龍附鳳,一飛衝天。
正好。
他就是那個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