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大王的秘密
鐵喜歡呼一聲搶過劄記,一把就扯開了上麵的麻繩,三兩下,油紙包也紛紛碎裂……
尉遲文痛苦的看著那根飄飛的狐狸毛第一次覺得自己過於小心做事,是一種病。
很明顯,鐵喜能看懂那上麵的文字,隻是在讀劄記的時候嘴裡總是發出啊啊,哦哦的聲音,很奇怪,同時也非常的悅耳。
明明努力克製著想要知道劄記內容的衝動,尉遲文還是不由自主的問道:“這上麵寫了些什麼,這麼讓您入迷。”
鐵喜攤開劄記,樂不可支的指著最前麵的一段道:“這是我爹爹的劄記,這一段講的是他發現毒蘑菇的事情……太好笑了,我爹爹是爬著去采蘑菇的……哦,我看看日期,慶曆六年哦。”
鐵喜說了這裡麵記載的是大王生平,類似起居注一類的東西,尉遲文就不是很感興趣了,如果他想知道大王生平,找將作營裡的諸位統領,或者直接去找太後問就是了,太後總是很喜歡說起大王小時候的故事。
他現在隻想知道這是什麼文字,弄不清楚這些文字,尉遲文覺得自己有些死不瞑目,第一次在背地裡做手腳,如果沒有一個合適的解釋,他恨不得去死。
“這是什麼文字?”尉遲文假裝掃了一眼,小心的問道。
“拚音啊,怎麼,你沒學過?”
“學?跟誰學?”
“我父王,巧叔,火叔,水叔他們啊。對了,嘎嘎不是也學過嗎?怎麼就你不會?”
聽到這話,尉遲文就覺得自己腦袋裡麵好像響起了一聲炸雷……
他忽然想起嘎嘎以前跟他抱怨過的一件事——好像真的跟拚音有關……
那是大王為嘎嘎啟蒙時候發生的事情……他好像拒絕了跟愚蠢的嘎嘎一起啟蒙。
尉遲文渾渾噩噩的走出了東宮,沒有乘坐馬車,一個人沿著翁仲巷子過了下馬橋,最後坐在一堆河邊洗衣的婦人邊上,一張張的把抄寫的劄記撕碎,最後丟在水裡,眼看著那些碎片逐波而去。
婦人們的喝罵聲他一句都沒聽見,站起身離開了河邊,兩條腿帶著他自動來到了鐵家的小院子。
嘎嘎回來的時候,尉遲文的腳下已經堆了一大堆的梨核,粗粗一數,竟然有十個之多。
“你很渴?”嘎嘎小心的問道,尉遲文平日看起來隨和,一旦發起脾氣來根本就不能算人。
尉遲文滿懷希望的將半片紙片遞給了嘎嘎。
嘎嘎一頭霧水的接過來,瞅了一眼就笑了,張嘴念道:“gongzhuzhanzaiqiangtou,xiaodexiangyigeshagua,zuichunhenhong,yanchixuebai……”
尉遲文默默地從嘎嘎手裡奪走紙片,塞進了嘴裡,咬了一口梨子,一起嚼碎了吞下肚子。
“這事但凡有外人知道,我們就絕交!”魂魄附體的尉遲文淡淡的道。
嘎嘎非常認真地點點頭,這一回尉遲文是認真了。
平日裡一般都說老子乾死你這種話,這種話嘎嘎一般都當他放屁,可是絕交這兩個字,真的很嚴重。
尉遲文張嘴吐出一口梨子,這口梨子是從胃裡噴出來的,模樣很惡心,嘎嘎躲閃的飛快,站在一邊看尉遲文一邊捶自己的胃部,一邊嘔吐。
鐵家的小院子自從他們兩個住進來之後,就沒有外人了,所以,打掃,做飯之類的事情都是他們兩人親力親為。
身為鐵心源的弟子,做飯這種事情已經變成了一種樂趣,而不是什麼負擔。
嘎嘎收拾完狼藉的地麵,就小心的問尉遲文:“今天中午你想吃什麼?”
尉遲文想了一下道:“我做錯了一件事,一件很卑劣的事情,現在悔過了,也懲罰過了,你也知道,我最喜歡吃梨子,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吃了。”
嘎嘎很聰明的沒有問他做錯了什麼事情,隻是覺得這家夥現在好像依舊很痛苦。
就湊到跟前道:“如果你覺得自我懲罰的力度不夠,我可以幫忙。”
尉遲文點點頭,指著胃部道:“用力!”
嘎嘎的拳頭很大,力量也很重,一拳過後,尉遲文就彎曲的如同一隻大蝦,痛苦的倒在地上抽搐,最後還是昏厥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嘎嘎熬了小米粥,這東西很養胃,尉遲文坐在昏黃的燭光下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粥。
過程很長,卻隻喝了一小碗,尉遲文見嘎嘎擔憂的瞅著他,就笑道:“無債一身輕!”
嘎嘎點點頭道:“有些錯挨一頓揍就能過去,有些錯就不是挨一頓揍就能過去的事情,以後少犯錯。”
尉遲文點點頭道:“不會了。”
嘎嘎仔細打量了一下尉遲文,見到他的眼睛重新變得亮晶晶的,就長出一口氣道:“胡魯努爾把他老婆殺了。”
尉遲文笑道:“他出現了?”
“出現了,同時,你的內線也沒了。”
“沒了就沒了,她也沒什麼用處了,胡魯努爾出現了你卻沒有抓回來,這說明出問題了。”
嘎嘎重重的一拳砸在桌子上怒道:“他殺了老婆之後就把開封府衙役招來了,投案了!”
尉遲文張開嘴無聲的笑了一下道:“這麼說,他如今在開封府大牢裡麵?
他嶽父胥吏出身,開封府的牛頭馬麵估計認識不少,或者說開封府大牢裡麵的獄卒都是他的人。
他知道我們不方便,也不願意跟大宋官方起衝突,就把藏身地放在大牢裡麵,同時有自己人保護,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保命方法。”
嘎嘎點頭道:“開封府大牢就在衙門後麵,聽說十幾年前被賊人突襲了一次救走了裡麵所有的囚犯,自那以後,開封府大牢邊上就有一營捧日軍護衛,現在想要殺進監牢,難比登天。”
尉遲文搖搖頭道:“問題的關鍵不在開封府大牢,而在胡魯努爾的錢財上!
隻要我們弄走他所有的錢財,即便是不理睬他,他最終也隻能在監牢裡慢慢腐爛。”
嘎嘎歎口氣道:“他府上的地庫裡空蕩蕩的,裡麵落滿了灰塵,看樣子已經很久不用了,我們沒有絲毫線索。”
尉遲文笑道:“把他財富下落不明的消息告知開封府知府,自然有人能追索出財物的下落,這麼一來我們不就有線索了嗎?”
嘎嘎不解的道:“應該是開封府捷足先登才是。”
“放心,胡魯努爾這種人有的是狡兔三窟的本事,最先供出的財物埋藏處一定是價值最低的。
事不宜遲,你現在就把消息傳出去,我去安排人手監視監牢的動靜,時間很重要!”
嘎嘎快步走出房間,尉遲文卻再一次愣住了。
“慶曆六年!這怎麼可能!”
尉遲文驚叫起來,他忽然發現,今日上午,世子殿下給他念的那一段劄記內容是慶曆六年發生的事情……那一年大王隻有一歲……
“怎麼可能!”尉遲文猛力的將腦袋在桌子上撞得梆梆作響。
他現在非常後悔自己乾的事情,他喜歡揭開彆人的隱私偷偷地看……如果看不懂將是對他智慧的最大羞辱,而大王的隱私無論從哪一個方麵來說,對他都有著無與倫比的誘惑力。
胡魯努爾財富寶藏這事,在大王的隱私麵前什麼都不算。
東京城就像是一座山,沒有什麼東西能改變他的形態,尉遲文的思慮自然也不能。
天亮之後,這座城市又開始了他新的一天,今天與昨日沒有多少區彆,同樣的豔陽高照,同樣的秋風送爽。
對尉遲文來說還是有一些變化的。
世子殿下不再跟他談大王劄記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肯說,之說這是父輩的隱私不可外傳,這讓尉遲文是如此的失望。
世子殿下很聰明,他一定也發現了劄記中出現的奇怪事情,尤其是關於時間那一部分的。
站在下馬橋上,尉遲文瞅著波光粼粼的汴河,就是這條河在昨日帶走了大王所有的隱私……
胡魯努爾傷痕累累的臉上布滿了絕望,當開封府知府丁度調用了捧日軍強行調走了所有獄卒之後,胡魯努爾的心就不斷地下沉。
直到丁度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出現在他牢門外麵,他就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來了。
宋人對非宋人的態度很簡單,那就是赤裸裸的無視,律法隻適用於宋人,對於一個剛剛殺了一個宋人的西域人,丁度確實有為所欲為的權力。
就在昨日,他在知道妻子是尉遲文的眼線之後,就派了四隊人馬匆匆的離開了東京,這四隊人馬都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了東京城外。
哈密人的準備非常的充分,即便是在大宋境內,也不給他半點空子鑽。
很久,很久以前胡魯努爾就知道鐵心源一定會殺了他,即便是兩人結盟之後,這個下場依舊不可逆轉。
還以為這一天會很晚才會到來,沒想到,僅僅過了十年,這一天就到來了。
“府尊饒命,草民願意獻上全部家產,求府尊給小民一條活路。”
胡魯努爾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涕淚交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