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替罪羊
很快他就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恥,弄清楚許東升存糧地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將來逃跑的時候方便。
而許東升之所以會滿世界的存放這些不易腐爛的食物,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也時刻準備著跑路。
留有後路的人一般是辦不成大事情的。
這一點鐵心源很清楚。
他的學識遠遠超過了他的行動,這就造成一種可怕的後果,那就是眼高手低。
這個缺陷幾乎是無解的。
一頭藏羚羊敏捷地從石縫裡跳躍了過來,剛才的激戰很明顯影響到了它。
它跳躍的身姿非常優美,跳躍的步伐也非常的有力,強大的衝力讓他從鐵心源和許東升的頭頂滑過。
扣動了弩機之後,鐵心源才有些後悔,他相信剛才自己隨意的抬手一箭已經傷到了這頭美麗的生靈。
許東升身為武人,他的動作要比鐵心源剛猛的多,垂在身邊的連枷飛舞起來,帶著尖刺的錘頭狠狠地砸在藏羚羊柔軟的脖子上。
“吧嗒”一聲響,藏羚羊如同一隻沒有生命的口袋一樣,先是撞在石筍上,接著就掉在地上。
它的脖子被連枷上的尖刺撕破了好大一片,腦袋奇怪的扭曲著,它雪白的肚皮上還插著一支弩箭,入肉半尺。
鐵心源親眼看著這頭藏羚羊雙眼中的生命華彩慢慢地褪去了,眼睛不再靈動,微微卷曲的睫毛不再嫵媚,被風一吹還沾染上了一絲灰塵。
“有肉吃了。”
許東升笑的極為開心,先是拔出弩箭丟給了鐵心源,然後就非常利索的將繩子拴在藏羚羊的後腿上,把它倒吊在石筍上,手裡的刀子非常熟練的環著羊脖子環切一周,然後剝下來一點點的羊皮,用小繩子拴住,而後抓著繩子用力的一撕,一種撕破張紙的聲音緩緩響起,鐵心源不由得低下頭顱,等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石筍上隻懸掛著一塊滿是紅色的肌肉和白色脂肪的食物。
藏羚羊的生命似乎也隨著那身美麗的皮毛消失了。
感念生命是一回事,吃肉又是一回事,鐵心源發現自己吃肉的本能非常的強大,剛剛還在為一個美麗生命的消失難過,在下一刻,他已經開始考慮這隻藏羚羊的人哪一個不為比較好吃。
孟元直和鐵一他們回來的時候,許東升喝鐵心源正在大口的吃著烤肉。
許東升見鐵三的背上背著一個碩大的口袋就笑道:“收獲不錯?”
孟元直坐下來取過一塊烤肉笑道:“沒想到小小的沙盜窩子裡竟然能找出這麼多的好東西來。”
鐵三解開口袋上的繩子,嘩啦一下就把袋子裡的東西全部倒在沙土上。
金錠,銀錠,瑪瑙玉石甚至還有一套非常漂亮的掐絲長嘴銀壺,被麻布包裹著,鐵心源打開之後發現裡麵還有四隻漂亮的銀杯。
孟元直非常大方的將銀壺送給了鐵心源,然後隨意的把裡麵的東西分成兩堆,鐵一點點頭,把靠近自己的那一堆重新用口袋裝起來。
而屬於孟元直的那一堆卻被許東升的仆役上前收拾了起來,孟元直繼續大吃大喝,毫不理睬。
他和許東升這個奸商應該達成了一些什麼條件,鐵心源不得而知。
相信是一種信念,永遠都是相對的鐵心源對此知之甚深。
孟元直和鐵一他們都希望能夠在路上順便絞殺一下沙盜,當然,必須是那種人數比較少的沙盜,麵對大型沙盜,他們還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日落之後,風更大了,凜冽的寒風灌進岩石的縫隙,發出各種各樣的奇怪聲音。
靠近鐵心源腦袋的這塊岩石,發出的聲音就像是女人的喃喃細語,在這樣香豔的低語聲中,鐵心源睡得非常香甜。
在夢中,和趙婉說了一晚上的話,早上起來的時候不記得自己都說過些什麼,隻記得趙婉的笑容非常的甜美。
天空陰沉沉的,昨日的大風帶來了一片濃厚的陰雲,騎上馬繼續向伊吾州進發的時候,大片的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了下來。
下雪唯一的好處就是壓製了空氣中的塵土,以至於落在鐵心源手上的雪花有些臟。
匆匆的戴上手套,鐵心源把昨日剝下來的皮子嚴嚴實實的包在自己的馬肚子上,他可不希望自己的戰馬出什麼問題。
雪下的很大,天知道荒涼的戈壁上為什麼會下這麼大的雪,鐵心源想起燕山雪花大如席的傳說,卻沒有了吟詩的衝動,那東西在吃飽喝足之後,依偎著火爐才能寫出來,或者回到一個安穩的所在,喝著酒回憶自己的遭遇之後,才能發出來的一些感慨。
不一會人和戰馬身上都落了厚厚的一層白雪,一個個都已經凍成狗了,嘴皮子已經僵硬的像石頭,在這樣的大雪中沒有哪位詩人會想到寫詩。
許東升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於是隊伍隻好繼續前進。
荒原上到處都是被風蠶食成奇形怪狀的石柱,有的像老鷹,有的像駱駝,有的像猿猴,但是更多的石柱都非常的像男人的胯下之物。
而且非常的形象。
或許這裡才是男人應該來,應該奮鬥的地方。
大宋的國土過於靠南了,那裡的女人溪,女兒河,宛如黛眉的群山,很難孕育出真正的男人。
不過啊,如果可以選擇的話,鐵心源甘願死在那片溫柔的土地上,直到地老天荒。
馬蹄子踩在堅冰上麵的聲音極為清脆,就像是在敲一麵鼓,蹄聲特特,鼓聲咚咚。
已經靠近黑山了,據許東升說在前麵不遠處的山坳裡有一個小部落,哪裡有溫暖的房子,和滾燙的飯食,而最讓鐵心源激動的是在那裡,自己可以好好的洗個澡。
整支隊伍裡,除了鐵心源之外,每個人身上都出現了虱子,這東西來的很是沒有道理。
許東升身上的虱子甚至不斷的從皮帽子裡麵爬出來,似乎在喝了一口冰涼的雪水之後又匆匆的回去了。
從發現第一隻虱子開始,鐵心源就要求許東升必須距離自己三尺之外說話,往日常有的肢體互動,這時候全部取消,這讓許東升非常的不滿。
打頭的仆役匆匆的回來了,神情很不對勁。
許東升在聽了手下的彙報之後對鐵心源和孟元直道:“那個小部族的人已經死光了。
根據斥候回報,那些人死了不過兩天時間,糧食和牛羊全部都不見蹤影。”
“穆辛下的手?”鐵心源皺皺眉頭。
許東升笑道:“我也覺得應該是這樣。沒關係,人死光了,那裡的房子應該還在,我們隻需要房子不需要人。”
孟元直笑道:“今晚給我一個單間,我需要好好的靜坐一晚,半夜裡如果發聲,諸位海涵。”
來到那個山坳之後,鐵心源在第一時間就選擇睡在帳篷裡,他發誓絕不走進那個滿是死人的小小聚居地。
他寧可用鏟子在乾燥的土包上挖出一個能供他一個人睡覺的洞,也不接受許東升的邀請,睡進有火炕的溫暖房間裡去。
鐵心源不進去,鐵一他們自然也不進去,於是那個土包上就多了一小三大的四個洞,他們把洞挖在背風處,再往裡麵丟一些燒紅的炭火,天黑的時候,一個溫暖的暫時居住地就完成了。
背風處的積雪非常的厚,鐵心源就利用這難得的水源,燒了很多的熱水,痛快的洗了一個澡,又吃了一頓許東升送來的羊肉湯,然後就鑽進自己溫暖的山洞裡點亮了蠟燭,準備繼續給母親寫一封信。
這樣的信件他已經寫了很多,不光是有給母親的,還有給巧歌的,趙婉的,水兒和火兒也有幾封,已經攢了厚厚的一疊,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送到他們的手中。
橘黃色的燭火穿過麻布簾子從洞窟裡透出來,鐵心源的背影也印在麻布上,守夜的鐵一看這一幕已經看了很久。
想起這個少年人被手無寸鐵的野人攆的狼狽逃竄的樣子,鐵一就張著自己的嘴巴,無聲的笑了兩聲。
尤其是那個野人孩子舉著他的衣衫耀武揚威時,鐵心源臉上的那一絲笑容,讓鐵一怎麼都忘不掉。
這是一個不畏懼殺人的少年,也是一個見不得死屍的少年,這很矛盾,卻讓鐵一感到莫名的安心。
寫完信件的鐵心源舒坦的長噓了一口氣,在信中,他對母親說了很多歉疚的話,而腦海中的母親好像也原諒了他,所以他就對著南方說了一句晚安,就鑽進睡袋裡麵,吹熄了蠟燭香甜的睡去。
半夜裡孟元直沒有發出怪叫,隻有大雪在簌簌的落下,這裡的雪比東京的雪要沉,落地有聲。
在鐵心源睡得舒坦的時候,鐵一衝進了鐵心源的洞窟,一把將他從睡袋裡拖出來,摸著黑給他穿盔甲,剛剛從睡夢中醒來的鐵心源才弄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鐵一就已經把他抱上了馬背。
山坳裡火光衝天,許東升的咆哮聲,兵器碰撞的錚鳴聲,大火吞噬房屋的爆燃聲不絕於耳。
很明顯許東升他們遭到了突襲。
還有沉重的腳步聲從山坡上往下衝,腳步密集,人數很多。
孟元直的怪叫聲給了所有人一個心理安慰,隻要是怪叫聲傳來的地方,就會有密集的慘叫聲響成一片。
鐵一和鐵二留在鐵心源的身邊,剩下的鐵三鐵六他們跨上戰馬,挺著騎士長槍,凶狠的向山坳裡衝了過去。
在火光中,鐵心源看清楚了來襲的敵人。
這是一群揮舞著木棒的野人。
站在黑暗裡,鐵心源的弩箭不斷地飛出去,在這個距離上,弩箭的威力甚至超越了鐵一和鐵二手上的強弓。
那些野人似乎瘋了,對於暗地裡飛過來的暗箭不管不顧,一個個嗷嗷大叫著前赴後繼的殺向山坳……(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