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故人相見
鐵心源笑道:“我和我母親每年要給大宋官服繳納很多的稅賦。
這些賦稅最後形成了府尊的俸祿,和差役們的工錢。
我們之所以繳納錢糧,就是期望獲得官府的保護,這本事一紙契約啊。
既然是契約,那就要遵守,這是商賈都知道的道理。
我繳納了賦稅,緝捕凶手就是官府的本分,府尊為何一定要我這個百姓去找殺人的凶徒呢?”
包拯笑道:“你是在說老夫屍位素餐嗎?”
鐵心源自嘲的一笑道:“一個太學生自然不敢在龍圖閣學士的麵前說什麼屍位素餐的話的。
府尊,該我說的我都已經在紙上說的很清楚了,該我做的我也做了,即便是被你們衙役將我拋棄在陰溝裡,我酒醒之後也自己送上門來了。
該如何發落一個不小心在凶案現場睡著的太學生您發話。
學生接著就是。”
包拯皺眉道:“你真的沒有話要對老夫說嗎?”
鐵心源一字一句的道:“學生隻能說,襖廟斜街上的凶殺,與我以及我的兄弟沒有任何的關係。”
包拯點點頭,朝後麵的衙役們招招手道:“暫且押入後堂羈留,好生看管,也不許虐待,如果他再次不見了,本官決不輕饒。”
看著鐵心源被差役押走,包拯歎息一聲,就召來三班衙役,一起商量此事該從何入手。
開封府的後堂有一座不大的監牢,是開封府羈留將要上堂受審的囚犯的臨時羈押地。
鐵心源的待遇不錯,被分到最裡麵的一間牢房裡,這地方至少還能從小小的窗戶裡見到一縷陽光,裡麵的乾草鋪設的也厚實一些,最難得的是這件牢房裡麵還有一張不大的方桌……
來到了這裡,再想多的也沒有什麼用處,渾身酸軟的鐵心源將麥草仔細的鋪好之後,就躺在上麵準備睡覺。
短短的一天一夜裡經曆了這麼多的事情,他的心裡也有些憔悴了,再加上宿醉未醒,不一會就睡著了。
看守鐵心源的衙役看過之後,對他這種豁達的心態也是極為佩服,走進開封府的罪囚還能睡的這麼踏實,不多見。
麵色蠟黃的巧哥穿著一身工匠打扮的短襖,扛著一根橫木走進了孫羊正店。
在外麵枯守了四個時辰的他,終於按捺不住用薑黃塗黃了臉膛,替換了一個給孫羊正店乾活的工匠,打算進來看看究竟。
被楊懷玉搗毀的孫羊正店,正在以最快的速度重新整修。
諾大的金字招牌正有工匠在貼金箔,被破壞的桌椅已經不見了蹤影,整座大廳空蕩蕩的,看不見一個倭人。
巧哥來到一根斷成兩截的立柱前麵放下手裡的木料,拍著斷開的柱子對一個工匠笑道:“好大的力氣啊,腿一般粗細的柱子也能生生的砸斷。”
修理柱子的工匠頭都沒抬的笑道:“哈哈,楊家大郎沒事就應該胡砸一氣,這樣一來,你我兄弟就總有活計乾了。
這年頭想找這樣的肥活可不容易。”
巧哥見匠人總是對不起榫卯,就重新厘對了尺寸,扶著木料讓那個工匠用木錘將榫卯和上。
工匠瞅了一眼巧哥挑挑大拇指道:“兄弟好眼力。”
巧哥四處瞅瞅小聲問道:“兄弟是第一次來,敢問老兄,這裡的工錢結的可曾爽快?”
工匠小聲道:“現在,工錢是契丹人付的,三天一結,價格還算是公道。
兄弟如果早兩天過來,就能看到那些的倭國女子,從她們手裡拿工錢的時候還能捏捏她們白嫩的小手……
可惜啊,就看到了幾天,現在給錢的全是渾身羊騷味的契丹人,好話也沒一句。”
巧哥點點頭,就開始修理最裡麵的一道梁柱。
趁人不備的時候掀開一道暗門,一縮身就鑽了進去。
孫羊正店修建的極為高大,但是迎客的大廳隻有高高在上的二樓,巨大的一樓和地下酒窖依舊占據了極為廣闊的空間。
但凡是大型建築都是依據嚴密的法式製造的,即便是有所改動,也非常的細微。
巧哥自然知道這樣的建築該把暗道修建在哪裡。
摸著黑站在暗道裡麵,等眼睛適應了昏暗的光線之後,才一步步的小心往下挪。
巨大的廚房裡麵空無一人,不過這裡依舊乾淨整齊,偶爾能看見一兩隻老鼠從案板上跑過,巧哥就沿著老鼠跑過的路線,悄悄地向一樓深處走去。
廚房的角落的粗大的砧板上還插著一把厚重的剁骨刀,巧哥隨手取過,腳下不停,輕輕的踩了幾腳地板,聽到空洞的地板回音之後,就挪開了那個樹樁子做成的砧板。
砧板下麵果然有一道拉環,取過一壺菜油,均勻的澆在轉軸處,等菜油濕潤了轉軸之後,他用力的一提拉環,三尺見方的一道暗門就被他無聲無息的打開了。
下麵有人聲傳了過來,巧哥聽不懂,似乎是契丹話,又有些像是倭國話。
仔細傾聽才發現是一個契丹人正在和一個倭國人用各自的語言爭吵。
一個清朗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
“彆吵了,好好說話,都好好地用官話說,一個契丹話,一個倭國話,老子能聽得懂嗎?”
“顏將軍,一千四百貫錢已經入了你的囊中,你總不能作壁上觀吧?”
“一千四百貫錢可不是某家一人獨得,他們三位也有份。
說什麼作壁上觀,我們已經準備的非常妥當了,事情都是壞在你們手裡。
正店被楊懷玉搗毀之時,當時老子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裡了,生怕他繼續搗毀下去,發現我剛剛運來的兵甲。
某家就問一句,你們契丹人和倭人還能不能乾點事情?
如果不能,老子們自己乾。”
巧哥聽到這裡,就不願意聽下去了,既然與自己無關,這種關係到兵甲的事情還是少摻和為妙。
探手攀住一根柱子,緩緩地從上麵滑下來,腳剛剛點地,就看見前麵有燈光透過來,他腳尖一點地,身子向前一撲,迅速的鑽進了一張大桌子底下,抱著手裡的剁骨刀冷冷的看著逐漸逼近的腳步,一旦發現事情不妙,就用這柄剁骨刀砍下兩隻腳掌再說。
監牢裡麵的飯食不錯,雖然隻有糙米飯,可是上麵擱著一枚切開兩瓣的雞蛋和兩條青菜,這就讓這碗飯很好看了。
飯碗是極大的,鐵心源吃了幾口,就停了下來,他很擔心巧哥會乾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
到現在為止,不光是自己在耗時間,包拯也一樣。
襖廟斜街的凶殺案,賊人做的乾淨利落沒有留下半點的蛛絲馬跡,即便是包拯知曉這件案子不可能是鐵心源他們做的,此時也不可能輕易地放他離開,他要用鐵心源來告訴皇帝,自己並非對這件凶殺案毫無頭緒,隻要鐵心源在手,他就可以說自己依舊在積極地追查……
鐵心源明白,隻要自己留在開封府,包拯就沒有必要去找巧哥他們的麻煩,如果要找,以包拯的權勢,這時候應該已經找到了。
巧哥他們沒有進來,那就說明包拯沒有去找的意思。
一隊蟑螂熟門熟路的沿著方桌的腿子排著隊向桌麵進發。
鐵心源撥拉掉為首的那隻蟑螂,其餘的蟑螂沒有絲毫的停頓,繼續鍥而不舍的前進,驚慌失措逃亡的隻有為首的那一隻蟑螂而已。
找了一根粗大些的麥稈,鐵心源把它搭在桌子的拐角處,那隊蟑螂就非常自然的攀上了麥稈,鐵心源隨手就把這隊誤入歧途的蟑螂丟到了柵欄外麵。
一支大手忽然從對麵的柵欄裡探了出來,一把攫住那些亂跑的蟑螂,然後,鐵心源就聽到了對麵有嚼食蟑螂的聲音。
這不奇怪,人餓急眼了吃點蟑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尤其是在牢獄裡麵吃口老鼠肉就算是打牙祭了。
鐵心源沒打算把自己的半碗飯給那個人,這裡牢獄,你如果給了,下回他就想要你所有的飯食。
你如果不給,他很可能就會揍你……甚至掐死你。
聽到對麵傳來熟悉的吧嗒嘴巴的聲音,鐵心源一下子就愣住了,這聲音對他來說太熟悉了。
他為了這個聲音罵過那個家夥,甚至還打過那個家夥,用儘了法子,隻會讓他吃東西的時候把嘴巴吧嗒的更響。
這家夥不該在這裡,他應該在紅泥崗給母親守孝才對啊。
“包子?”鐵心源試探的呼喚了一聲。
“轟”的一聲,對麵的柵欄像是被牯牛撞擊了一下。
然後鐵心源就在昏黃的燈火之下,看到了一張眉眼胡須根本就分不清的臉。
那不是包子又是誰。
“源哥兒,你來看俺嗎?”
看著那個粗豪的臉龐上掛滿了淚珠,鐵心源的心裡猛地痛了一下。
溫言道:“是啊,我來看你。”
那雙牛眼中流出來的眼淚就更多了,亮晶晶的掛在胡須上,不斷地抖動。
“源哥兒,我餓壞了,這些天我做夢都能夢見你給我吃的,昨晚還夢見你給我牛三怕家的胡餅,有笸籮那麼大,裡麵夾滿了肥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