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六百零二節僵持1(1 / 1)

即使顏異,也很不讚同這一條的修改。

他是見過市集之中,選舉擅權的場麵的。

到了選舉之月,富商們穿梭往來,提著大包小包,親自上門拉票。

而一些小商賈,則毫無廉恥的將自己手裡的那張票明碼標價。

即使偶有才乾之人,豪傑之士,廣得人心,被選為擅權,但也很快就會被糖衣炮彈所腐蝕。

這還是在關中,在天子腳下!

若出了函穀關向東,至雒陽,那麼這個情況就更嚴重了!

地方擅權,幾乎淪為豪商權貴的走狗!

他們把持物價,操縱市場,甚至惡意擠兌和排擠競爭對手。

若地方村亭的裡正也如擅權一般,讓百姓去選舉,那麼,毫無疑問,擅權身上發生的事情,就會複製到村亭之中。

屆時,恐怕就要人心淪喪,淳樸之風不再!

然而,顏異沒有辦法。

這是天子的意誌!

他能如何?

而群臣更是嘩然,議論紛紛,各自交頭接耳,對於這一條法令的增加,意見不是一般大。

“陛下!”一個郡守模樣的官吏出列拜道:“臣下邳郡守周泰昧死以奏:臣愚以為,此律大不妥!自古勞心治人,勞力者治於人,倘今法許民以自治,縣道威信恐將蕩然無存,漢官威儀掃地!伏請陛下明察之!”

“陛下,臣睢陽令許誌附議……”

瞬間,十餘位地方郡守、郡尉皆出列表示反對。

這是官僚集團的本能反應。

亭裡職權,非常重要!

亭長、裡正更是官僚集團與百姓聯係的最後一環。

若亭長、裡正是百姓自己選舉,那麼,未來,地方上有事,要抽調徭役民夫甚至攤派各種苛捐雜稅,豈不就要可能遭遇阻力了?

那些打著父老鄉親旗號的亭長裡正,說不定敢於與地方官頂牛,敢於挾持民意與地方官做對!

這是有例子的!

章丘之變後,章丘縣就成為了天下官員皆畏之如虎的刁民之縣。

當地這幾年換了四位縣令,十幾位縣尉,結果這些縣令、縣尉統統被章丘百姓擠兌走了。

其中有一位縣令,不過是想多收點芻稾錢,給自己改善一下生活條件,結果就被這些刁民堵了縣衙。

濟南郡害怕重蹈章丘之變的覆轍,隻能趕緊將那個縣令調走,同時派人去滅火,許了一堆優惠條件,才讓這些刁民順服。

有了這個例子,官僚們是死也不肯看到類似如章丘這樣的刁民也出現在自己治下。

那樣惡心都惡心死了!

有人反對,自然就有人支持。

“陛下……”在外戚大臣之中,章武侯竇廣國緩緩起身,看著群臣,然後輕聲道:“臣以為此法大善!如此既能安民自治,又可杜絕殘民、害民之吏!聖王之法也!”

太常竇彭祖也拜道:“陛下,臣聞河上公曾曰:聖人之治大國,尤以為小,示儉約,不為奢泰。民雖眾,猶若寡少,不敢勞之也!故民有什百之器而不用,此聖王之法也!今陛下用聖王法以安天下,臣謹為天下賀!”

一堆黃老派名宿大臣貴族,次第出列,為這條法令張目。原因很簡單,對黃老派來說,小政府大社會,就是他們追求的理想社會。

正如老子所言:鄰國相望,雞犬相聞,民至老死而不相往來。

對於民間自治,百姓自治,他們是絕對支持的!

黃老派現在雖然衰微,但在朝堂上的力量還是很強大的。

瞬間,他們的聲勢就壓倒了那些反對者。

尤其是他們抬出來的神主牌是河上公!

河上公是誰?

可能後世之人,對此所知寥寥,但在秦漢兩代,乃至於整個中國封建王朝統治時期,河上公的大名都是響當當的!

他是秦漢黃老派的彆係方仙道的祖師爺,是道家神棍們的始祖。

他有一個弟子,名曰安期生。

嗯,就是哪個傳說中神出鬼沒,長生不死,羽化登仙的神仙。

就是秦始皇、漢武帝求了一輩子也要求見的仙人!

東晉的葛洪,就將此人視為祖師爺,曾經在其著作之中寫道:是年嘗遊天台,觀東海日出,賞仙山勝景,訪太公故地,瞻仙祖遺蹤,見安期先生石屋尚在,河上公坐痕猶存。

李隆基等後世求仙帝王,也都曾經寫過詩作,表達自己對於這位仙祖的敬仰之情。

縱然再過兩千年,天台山景區之中,也有著許多個打著這位仙祖名頭的景點。

但在此時,河上公的宗教地位,次於他的學術地位。

他留下的《道德經》注釋本,是當世最權威的道德經注釋本,但凡黃老學者,都必讀他所注釋的道德經。

他在黃老派的地位,就和子夏先生之於儒家,就如韓非子之於法家。

是承上啟下,繼往開來的關鍵人物。

甚至,可以這麼說,漢代黃老派政治家的執政思想精華,就是脫胎於這位不知名的黃老派先賢的思想。

清靜無為,與民休息等理念,都是這位先生第一個提出來的。

當竇廣國出首,黃老派緊隨其後,發出了自己的聲音後,整個大殿頓時有些寂靜。

章武侯竇廣國可是代表著太皇太後臉麵的。

他的出聲,代表著太皇太後在這個事情上麵的態度。

當朝太皇太後可不是什麼易與之輩。

彆看人家現在不管政事了,但她想弄死幾個官員,卻還是簡單的很。

沒看到,儒家巨頭轅固生因為得罪了這位,至今被打壓,連博士官都沒混上一個嗎、

所以,一時間,士大夫官僚們有些畏懼。

但很快他們就將這畏懼之心拋之腦後。

因為,這涉及到了他們的根本利益!

倘若讓此法通過,那麼以後泥腿子們要是造反了,怎麼辦?

數秒之後,就有人拜道:“陛下,臣以為竇君候、太常等人所言大繆也!”

劉徹看著此人,心裡冷笑。

他認得這貨,他是法家的人。

準確的說,是晁錯的心腹,同學,巨鹿郡郡守楊開。

很顯然,看這條法令不順眼的不隻有儒家,法家也不爽這條可能導致黃老派複興的法令,更重要的是——法家才不願意給百姓什麼自治權呢!

在法家眼中,百姓隻有服從和聽從他們安排的權力。

哪裡有什麼自主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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