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節 軍隊的憤怒(1 / 1)

對晁錯來說,在這個問題上,壓根不需要經過大腦思考,僅憑屁股就可以做出結論:殺、殺、殺!

原因很簡單。

他是法家,法家的意識決定了他,基本不可能對內史那些官僚有什麼好感。

甚至……

包括晁錯在內的整個法家,說不定,現在都在拍手稱快呢!

內史衙門,在過去,一直被黃老派及其盟友,關中豪強、貴族把持。

作為後起之秀,法家一直難以滲透和掌握——哪怕當年晁錯擔任內史的時候,也隻能做些摻沙子的工作。

但長安和關中的官僚的控製者,一直就是黃老派及其盟友。

如今,發生這樣大的動蕩。

黃老派對長安的控製和掌握,必定崩潰!

對法家來說,這簡直是喜大普奔的事情。

同樣,儒家也是這樣看的。

縱然這一次,儒家和法家,也會有些人被波及。

但相比之下,黃老派的損失會更大,更慘重。

至少,在這長安城之中,屬於黃老派的力量,估計會十不存一!

這就是最大的利好!

從此儒法在這長安城,在這天下神京,將取得與黃老派相同的地位!

僅僅是因為這個緣故,就已經足以讓晁錯和整個法家,賣肝賣腎的支持劉徹,清洗長安官場了。

同樣的道理,儒家各派係,大約也是相同的心情。

特彆是出身關東的那些大學閥,恐怕現在已經都在彈冠相慶了。

他們等了六十年,才等到一個可以反攻倒算的機會。

然後呢……

晁錯現在是禦史大夫,且不是列侯,甚至連關內侯也不是。

他在去年,才因為輔佐有功,而被封為‘建平君’,爵位不過左庶長而已。

這就意味著,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在明年之前,在周亞夫致仕之前,他必須想儘辦法,讓自己成為列侯。

無論用任何辦法!

他都必須成為列侯!

如此,他才有機會問鼎丞相!

而想封侯,除了軍功之外,唯一的途徑,就是殺人!

而且必須殺很多人,讓天下人都知道——他晁錯,確實是一個鐵麵無私,且愛民如子的大臣。

這樣,他才有機會,趕在周亞夫致仕前得到列侯爵位。

隻有列侯,才有資格拜相!

是以,無論是於公於私,晁錯都必定會支持劉徹。

同樣的道理,法家和儒家的大部分官僚,也都會支持劉徹。

隻要他們還有一點點的進取心和政治野心,這個選擇是不會變的。

即使,他們再怎麼不喜歡劉徹如此冷酷的清洗官僚,但屁股和意誌卻會慫恿他們,讓他們身不由己的跟著劉徹的指揮棒走。

道理很簡單。

不乾掉長安城裡的這些官僚,他們怎麼有機會主政長安,從而通過長安,影響天下?

至於在這個過程裡受到傷害和損失的黃老派以及舊官僚舊貴族?

新貴們才懶得去管他們的死活呢!

至少在現在是這樣!

劉徹自然知道應該怎麼做。

他對晁錯道:“卿所言甚是!此事的相關審理和證據搜尋,就交托愛卿!必不可令一人蒙冤,更不可令一人逃脫製裁!”

“朕曾經三番五次,曉瑜天下:朕以天下王,做百姓民父母!百姓不可欺!但偏偏有人,定要挑釁,這就怪不得朕,也怪不得國法無情了!”

這其實就是在告訴周亞夫和晁錯——這個事情,朕這個皇帝,完全是有理有利有節的。

朕已經三番五次告訴下麵的人了——彆作死。

但他們偏偏要作死。

朕也很為難啊!

更借此堵住了某些人想借口‘初犯’或者‘無知’來逃脫製裁的通道。

皇帝已經多次教育和明示了政策,你們這些當官的,還不知道悔改和醒悟,鬨到如今的地步,怪誰?

肯定怪你們自己啊!

真以為皇帝是在跟你們開玩笑?

“諾!”周亞夫無奈的俯首應命。

而晁錯卻是興高采烈。

對晁錯來說,這次的事情,可不僅僅是他個人的政治訴求以及學派的利益,更是他清算過往恩怨的大好機會!

想當年,他千辛萬苦,懟掉了袁盎,擼掉了袁盎的官職。

但就是長安城裡的那些官僚貴族、豪強士大夫,千方百計的保護和吹捧袁盎,才讓袁盎得以重來,甚至差點被袁盎給翻盤了!

這些年來,他每每想起這些事情,內心都是憤恨的。

所以,這些年來,但凡有長安貴族或者士大夫豪強犯事落到他手上。

他是不會給半點麵子和情麵的。

…………………………

但,漢室的事情,從來都不會如此簡單。

劉徹剛剛說服周亞夫和晁錯,安排好了朝堂的決策。

但隨即長樂宮大長秋李氏就奉太皇太後竇氏之命,過來請他去東宮赴宴。

說是家宴,但實則,劉徹很清楚,竇太後這是要來說情了!

這很正常,過去數十年之中,未央宮和長樂宮,一直就在演雙簧。

簡單的來說,就是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

每每皇帝剛剛責罰了一個大臣/列侯,但旋即,長樂宮就會跳出來,安撫和安慰這個大臣/列侯。

就像當年,絳候周勃下獄,已故的薄太後便儘力奔走、遊說和求情,這才使得周勃免遭厄運。

如今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長樂宮的兩個太後,必定不會旁觀。

因為這是遊戲規則。

也是一種給皇帝一個台階下的方法。

不然的話,萬一皇帝玩著玩著,覺得有些過火了,但卻找不到台階下,隻能硬著頭皮繼續玩,這多尷尬?

有了長樂宮求情和緩衝,那就好多了。

皇帝要是覺得反悔了,就可以借著這個台階,順驢下坡。

順便還可以告訴天下人:朕本來是想要徹查到底,絕不姑息的!但太皇太後和皇太後固求之,朕以孝道為念,網開一麵。

如此,事情就得到了圓滿解決。

但在如今這個事情上,劉徹卻還不需要東宮來唱紅臉。

但,這東宮卻是不得不去一次。

不管怎麼說,這是一種態度,也是一個信號。

…………………………

而此時,長安城內的動蕩和局勢,終於發展到高、潮。

廷尉大牢人滿為患,以至於不得不求助執金吾,將都船衙門的四個監牢騰出來,好方便關押罪犯。

到這天下午,被捕的官僚、貴族、遊俠和商賈,已經超過兩千人!

剩下的人,也都是人心惶惶,難以自已。

就連未央宮和長樂宮之中,也是人人自危。

畢竟,誰知道,這場風波會不會波及到自身呢?

這長安城上上下下,誰沒貪過?誰沒拿過?

唯一讓人安心的是——到目前為止,廷尉和禦史大夫以及軍隊,抓人的方向,都是那些在長安改造過程之中魚肉百姓,且有著人舉報和告狀的官員。

至於其他係統,都是相安無事。

這才讓人稍稍安心。

不然的話,恐怕連宮廷中的宦官,也要睡不著覺了!

但,兔死狐悲卻是難免的。

少府、宗正、太常以及執金吾的許多官僚,看著那些過去的同僚、好友、親朋甚至是族人,一個個被抓捕,關進了廷尉和執金吾的大牢。

人人驚慌失措,許多人立刻就開始奔走起來。

有關係的找關係,沒關係的找門路。

沒有人願意坐以待斃。

人人都擔心著,今天天子可以這樣毫不留情的清洗內史。

那明天,這矛頭會不會對準自己?

更何況,被捕的人,哪一個不是這些人的好友、親朋甚至是至親?

這時候,宮中傳來消息:太皇太後和皇太後請天子過東宮燕飲。

無數人喜極而泣,麵朝東宮叩首。

過去數十年來,東宮一直是未央宮與大臣之間的調和者。

自高帝至今,東宮曾經挽救過無數個官員和貴族的前途以及身家性命!

現在,所有人的希望,都在東宮。

人人焚香禱告,寄希望東宮能夠勸說天子,稍微的寬容和讓步。

這板子可以高高舉起,最後輕輕落下嘛。

最多最多罰酒三杯,下不為例,不就很好嗎?

然而,這些人卻根本想不到,此時,在長安周圍的各大軍營之中,一場強大的颶風已經在醞釀。

………………………………

棘門軍,素來駐紮在棘門。也就是長安城外的渭河一帶。

這支軍隊,在高闕之戰之中,通過英勇奮戰,終於一雪前恥,擺脫了汙名。

要知道,在過去,棘門軍與細柳營是一個對比。

人們常常將細柳營比作軍紀森嚴的精銳,而棘門軍則成為了烏合之眾的代稱。

但高闕一戰,棘門軍眾將士用生命與鮮血,告訴了天下人——他們不是烏合之眾。

由此,棘門軍的軍人,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哪怕是外出,也不用再遮遮掩掩。

現任棘門軍都尉韓勇此刻坐在帥帳之中,望著左右兩側的一個個將官,正色的說道:“本都尉,剛剛接到消息:天子微服於長安章台街,睹長安民生之難,龍顏大怒,已然下令徹查!”

“本來,我輩武夫,不當參與此中之事,護衛桑梓,保衛社稷,才是吾輩之職!”

“然!此番,長安城之中那些文賊和昏官卻欺侮到了我輩武人頭上!”

“章台街東三裡陽唯壯士的遺孀、遺孤,為彼輩欺淩!不僅僅陽唯壯士的武勳和功勳皆被霸占,就連壯士遺孤的津貼,也儘為彼輩所占!”

“此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今日,彼輩可欺陽壯士之遺孀、遺孤!明日我輩倘若有幸戰死沙場,為國捐軀,但遺孤、遺孀卻為文賊、遊俠、商賈所欺,我輩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此風必不可長!此情絕不能再發生!”韓勇握著拳頭,大聲高呼。

於是,棘門軍上下司馬以上軍官,都在一張血書之上簽字畫押,然後被裝上一個盒子,立刻派人送往未央宮。

不止是棘門軍。

南軍和北軍,細柳營、灞上軍、虎賁衛、羽林衛,都發生類似的事情。

上下將官,都是群情激憤,胸膛之中怒火燃燒。

這樣的情況,很好理解。

如今,漢室軍人地位高,待遇好,且是統治階級。

在軍方眼裡,所謂的文官和官僚,不過是個輔助而已,仆人罷了。

但現在,這些仆人居然敢在軍人頭上耀武耀威,還敢欺負到軍人遺孤遺孀身上?

反了他了!

更重要的是,軍人們都很清楚。

今天,這些官僚和遊俠,欺負了陽唯的遺孤和遺孀。

明天,自己萬一戰死沙場,留下的孤兒寡母,也可能被人欺淩!

是以,整個軍方,瞬間就形成了共識。

新興軍功貴族們,更是不需要串聯,馬上就開始了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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