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則一載,遲早兩歲!”劉徹看著群臣說道:“就必須發起高闕戰役!”
準確的說,漢匈戰爭,必須在六年之內結束。=
六年之內,劉徹要消滅匈奴王庭,至少也要將河西走廊以及幕南的所有戰略要點占領,同時,還要將西域戰略,迫使匈奴人隻能龜縮在大漠以北。
而一旦匈奴人隻能龜縮在漠北,又沒有了西域可以吸血。
那他們就是甕中之鱉,遲早要餓死,渴死!
至於為什麼是六年?
因為……
六年後,也就是西元前一百四十四年。
歲在丁酉,春三月,大雨雪!
整個關中,將連續三天,遭遇暴雨和大雪襲擊。
當年,關中糧食歉收,減產超過一半,同時北方也出現了大範圍的雨雪天氣。
隔年,關中一日三地動。
上庸大地震爆發,震級至少裡氏八級,強餘震持續二十二天。
上庸縣被夷為平地,死傷百姓士民以萬計。
夏,大旱,蝗蟲起。
這意味著,那兩年,漢室都不會有餘力處理外麵的事情。
必須將全部心神放在內政上。
好在,去年劉徹就已經下令遷上庸郡遷離原址,向南偏移一百裡。
但,這隻能確保上庸地震損失減少到最低。
而且,那場可怕的晚春雨雪災害和隔年的大旱,在劉徹的記憶裡,留下了非常可怕而深刻的印象。
而聽到了這個準確的時間的將軍列侯,卻都是私底下彈冠相慶。
事實證明,打仗撈軍功,是會上癮的!
尤其是馬邑之戰的大勝和隨後實實在在下發的賞賜和爵位,讓整個漢室的軍方和貴族們,都為之瘋狂。
從上到下,現在,都隻有一個想法——還有誰?還有誰!
這也是商鞅設計的軍功勳爵名田宅製度的可怕之處。
房子、土地、票子、妹子、爵位、地位!
想要嗎?
那就去作戰吧!
用敵人的首級和鮮血以及哀嚎來換取這些獎賞吧!
明文規定,明確的軍功等級以及相關的晉升方法,足以讓任何人,哪怕是膽小鬼和怯懦者的勇氣和血性也被喚醒。
現在,整個世界,整個中國的軍人和百姓,都被馬邑之戰的輝煌勝利以及豐厚的獎賞而刺激的血脈僨張。
軍隊內部暗流湧動。
尤其是那些上次沒撈到出戰機會的山頭……
譬如,棘門軍、灞上軍這樣的老牌的主力野戰兵團。
“陛下……”一員虎將,昂首跨步,走出人群,來到殿中,微微恭身致意:“末將臣灞上軍都尉勇,願為陛下輕兵之矢!”
他微微收縮一下身子,龐大的身軀中的骨骼,頓時就響個不停。
足足至少一米九以上的個頭,使得他的身形就猶如一座小山一樣,結實的肌肉,就像堅石一般,仿佛電影裡的史泰龍走到人間,隨時都會提起加特林大殺特殺!
讓劉徹看了,都有些發毛。
“勇兒,天子麵前不得放肆!”將軍們之中,一位老將出聲訓斥,然後出列而拜:“老臣管教無方,讓陛下見笑了!”
劉徹看著這對父子,露出一絲笑容。
管教無方?
是故意的吧!
“馮公請起……”劉徹抬抬手說道:“令郎狼行虎步,勇冠三軍,朕甚喜也!”
劉徹拍著手道:“朕願以令郎為侍中,為朕侍衛帷幄,不知馮公意下如何?”
老將軍聞言大喜,拜道:“這是犬子的榮耀,伏唯陛下之命!”
然後,他扭頭對那個年輕的巨人說道:“還快快奉詔?”
那軍官連忙叩首拜道:“諾!臣謹奉詔!”
劉徹看了,滿意極了!
因為,他知道,現在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年輕軍官,在未來,會是一位讓人敬畏,同時也讓人惋惜的英雄!
他姓馮,名勇,字子敢。
墨子曰:勇誌所以敢也!
他沒有辜負自己的名字和表字。
在曾經的曆史上,七年後,雁門郡郡守郅都為竇太後賜死。
匈奴去一大敵。
隔年,匈奴就大舉入寇雁門,想要一雪被郅都吊打的恥辱。
當時,接替郅都為雁門郡守的就是這位馮勇的父親,大概就是劉徹現在麵前的這位老將軍馮敬。
馮敬是老臣子了。
馮敬之父,是秦將馮無擇,也就是那位在曾經保護秦始皇南巡的秦武信候。
順便說一句,馮無擇的祖父,就是那位引發了秦趙長平之戰的韓上黨郡太守馮亭。
所以,這是一個軍功勳爵為本的武將世家。
而且枝繁葉茂,經曆戰國至秦漢的歲月依然強盛。
馮敬本人的履曆也非常漂亮。
他本人,曾經與韓信和曹參在楚漢爭霸時交過手,雖然戰敗被俘,但卻得到了劉邦的誇獎,說他還是頗有賢能,打不過韓信曹參,那是理所當然,非戰之罪。
馮敬本人,參與過平滅諸呂之亂。
並且在政變中,手刃了諸呂的頭號戰將,那位與他父親同名,曾經在滎陽城斷後,為劉邦出逃爭取到寶貴時間的漢博成侯馮無擇。
因為這個功勞,馮敬本人在太宗皇帝時期,曾經短暫擔任了三公之一的禦史大夫。
然而,很快,一個事情發生了。
馮敬因此丟掉了禦史大夫的職位。
外人都說,馮敬是因為和周勃、灌嬰合夥詆毀賈誼。
因此被太宗皇帝冷落。
但,隻有劉氏的天子才知道,真相是什麼?
劉徹看著自己眼前的這位老將軍,老實說,心裡麵也是發毛的。
眾所周知,劉徹的老爹即位前,是還有四個哥哥的。
也就是說,劉徹有四位伯父,在他還沒出生的時候就死了。
怎麼死的?
史書上說病死的,坊間說是因為從代國來到的長安的路上,染上風寒,暴卒的。
而散落在民間的八卦黨裡,則有些微弱的聲音在說:太宗殺妻殺子殺舅殺弟。
殺舅殺弟,是即位後的事情。
而殺妻殺子是即位前的事實。
八卦黨們又一次勝利了!
但,他們沒有證據,他們的聲音注定要被埋葬,而且,他們知道的也不是真相。
隻是接近真相!
當然,史書上的記載,偶爾也會暴露出真相和事實。
譬如,後來太史公著史記,就不小心在《外戚世家》裡就寫漏了:代王王後先後生四男,及代王更立,而王後所生四男更病死!
注意是先後病死,而且是太宗來到長安在長安先後病死的。
他們為什麼會先後病死?
還有,那位代王的王後,哪裡去了?
她姓什麼叫什麼?
她的兒子們叫什麼?
死因是什麼?
史書上一個字也沒有!
這段曆史,毫無疑問,是被強權,而且是強大的連皇帝都要低頭的強權強行從曆史長河中截取出來,然後抹殺掉了的。
她們的名字,永無人知曉,她們的故事,隨風消逝。
但,在唯有皇帝能接觸到的,深藏在未央宮深處,被嚴格保護和保密的一間密室裡。
堆滿了這些被抹去和抹殺的曆史。
其中,有著韓信之死的真相,有著彭越被誅的事實,還有著完整的高帝起居錄、孝惠起居錄以及呂後起居錄。
自然,也有有關這段曆史的真相。
劉徹的四個伯父,不是病死。
而是被毒殺!
下毒的人,就是眼前的這個老將軍馮敬。
而且是他親手將毒酒,灌入四位王子的喉嚨裡,看著他們咽氣的!
但,他們的父親,劉徹的祖父,卻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
因為,這就是代價。
即位為帝的代價!
因為,那四個兒子的母親,姓呂!
呂後當年,為了永葆呂氏富貴,於是,推行了劉呂聯姻。也就是所謂的‘呂氏有女,不以他配,而適劉氏。’
所有的諸侯王的正妃,都是呂氏!
代王劉恒,自也不例外!
而當代王要變成天子。
那麼,王後和王後的兒子,就不能留下,必須去死!
這就是為什麼,史書上會記載,太宗孝文皇帝,在代國,聽說了大臣們推舉他為帝,卻猶豫,卻遲疑,沒有馬上啟程的緣故。
根本不是擔心局勢。
而是……
諸侯大臣的條件是——王後及王後子,皆不得留!
馮敬作為親自下毒毒死了太宗皇帝四個兒子的人,哪怕他隻是個執行者,真正的命令,是陳平周勃灌嬰等巨頭所下。
但他也因此被牽連。
在陳平病故,灌嬰逝世,而周勃被驅逐甚至下獄後。
他的禦史大夫,自然也要罷免。
不止被罷免,還要被長期排斥在決策圈之外。
一個大臣,連皇子都敢毒殺。
就問皇帝怕不怕,心裡麵發不發毛!?
皇帝在這樣的大臣麵前,當然會感到恐懼,也當然會心裡發毛。
但,這些都是陳年往事了。
當年,聯合起來誅滅了呂氏集團,控製了天下的諸侯大臣貴族聯盟,也早已經支離破碎,所有的巨頭,全都死了。
留下的不過是三五隻小貓小狗。
他們再也構不成對皇權的威脅了。
當然,更重要的是,劉徹知道,眼前的這對父子,在曾經的曆史上,成為了英雄,為了對抗匈奴入侵,保護百姓,捐出了自己的生命。
馮敬也是曆史上整個漢匈戰爭中,漢室戰死的最高等級的軍官。
而他的兒子,現在劉徹眼前這個年紀不過二十四五歲的馮勇,更是表現出了大無畏的精神。
他一個人,在雁門關的城門口,阻擋了匈奴鐵騎整整一刻鐘。
讓匈奴騎兵,根本無法越過他的屏障。
從而使得雁門百姓,能夠有序撤離。
他一個人,至少挽救了數百人的命運!
這是西漢版的許褚、典韋。
有著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強大武力。
現在,漢室自然不需要再擔心雁門關的問題了。
馬邑之戰後,匈奴人大概再也沒有勇氣敢走馬邑、雁門這一條線了。
而且,漢室也已經從戰略防守,轉向戰略進攻。
劉徹覺得以馮勇的勇氣和武力,應當成為他的一柄利劍,為他攻取單於庭。
至於,他老爹曾經的黑曆史?
劉徹和他的父親以及祖父,連當年下令之人的後代,也能包容和使用。
區區一個執行者,又算的了什麼?
再說了……
換個角度想想的話,假如馮敬沒有毒死那四位伯父,那劉徹還能坐在這裡嗎?
講道理的話,其實劉徹還應該感謝他。
這雖然聽上去很殘酷,很殘忍。
但,這就是現實,這就是皇室內部傾軋的殘酷!
比起那四位伯父。
少帝兄弟的死狀,那才叫慘!
他們被夏侯嬰砍成了肉泥!
殺了人,還要說他們‘非劉氏子’,是野種!
年輕的馮勇,自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家的這些黑曆史,他的長輩也永遠不會跟他說。
這些秘密,注定要隨著老臣們的消亡,而永遠被抹去。
馮勇興高采烈站起來,然後,規規矩矩的跟著劇孟,站到劉徹階前的台階上。
他高大的身材,強壯的體魄,足以讓他哪怕在肌肉男成群的侍從官群裡,也顯得鶴立雞群。
劉徹也非常滿意。
這麼一個保鏢,哪怕是體型也足以震懾許多人了。
更何況,他的武力值,還是冠絕三軍的。
是真正的百人敵!
再過二十年,當衛青霍去病橫空出世時,他也依然年富力強,可以作為前輩或者助手,幫助那兩位天之驕子更好更快的走上他們應該走的道路。
想著衛青霍去病,劉徹在心裡算了一下。
現在的衛青,應該已經有八歲左右了。
大抵在平陽縣開始了他多苦多難,但卻奠定了他性格的放羊生涯。
講道理的話,其實,再過個兩三年,就可以找個借口,將他弄來長安,送去武苑培養了。
“就用遴選武士和衛士的借口吧……”
這樣想著的時候,殿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少府卿劉舍與樓船將軍徐悍,帶著各自的屬官,走了進來。
而墨家現在的钜子楊毅也帶著兩個墨者,赤腳走近殿中。
眾人來到劉徹麵前,恭身一拜,道:“臣少府令舍、臣樓船將軍悍,臣墨苑令毅,奉詔前來,請陛下訓示!”
劉徹站起身來,拍拍手,對左右吩咐:“將北河地圖取來!”
“諾!”立刻有尚書郎領命。
不久後,就捧著一副繪製在帛書上的地圖走了出來。
這是漢匈和親協議的產物。
因為漢匈新的和親協議規定,匈奴必須允許漢室官員進入匈奴國內,清查各部族的漢人奴隸。
這使得漢室的使者和官員能夠深入之前不能深入的地區,繪製出當地的地理地貌和山川河流的走向。
北河、梓嶺以及高闕還有陰山等地的詳細情況,因此被繪製出來。
未來一兩年,借著這個機會。
漢室還可能繪製出祁連山、胭脂山、昆侖山甚至是狼居胥山的地圖。
甚至標注出匈奴單於庭的遷徙路線!
如此簡單而輕鬆的就能獲得這些情報。
這讓劉徹也有些意外。
不過,既然匈奴人這麼大意,那,劉徹不好好的利用好這個機會,抓緊時間,搶在漢匈全麵戰爭前,繪製出更多的地圖,查清楚更多的地理地貌,那他就太對不起匈奴人送的這份禮物了!
北河的地圖,被打開,坦露在眾人麵前。
這副地圖繪製的非常詳細。
詳細到了,連那裡的水比較深,那裡的水流流速比較快,都標識了出來。
這要多虧了匈奴奸且渠且雕難,還有那些被利益和錢收買了的休屠部族和渾邪部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水。
在其他地方,估計再想繪製出這樣詳細的地圖,已經不可能了。
“請諸卿來此,就是想請諸卿根據此圖及其情報,想出一個能在北河之上架設浮橋的最佳辦法,並且選定最佳的浮橋架設地點!”劉徹說道:“卿等都是這方麵的行家,請在三日內,拿出具體的措施和辦法,然後報告給丞相!另外,墨家請根據當前的浮橋之法,儘力改良和改進浮橋,使之更便捷更堅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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