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盎即來,劉徹於是就找了個借口,回自己的未央宮去了。
至於袁盎會與竇太後談什麼,劉徹倒是不怎麼關心。
回到未央宮後,劉徹就把劇孟和義縱叫了過去。
“宮禁從今以後改一改,傳朕的命令,各宮門衛尉,司馬與巡查校尉身邊,各置一監察校尉,監察校尉不歸五官中郎將與中尉、衛尉管轄,命令少府在尚書侍郎之下增設一監察尚書,食祿八百石,讓寧成去當這個監察尚書,監察尚書職責統管各監察校尉,由朕直轄,各監察校尉人選,自羽林、虎賁兩衛中挑選,每三月輪換一批!”劇孟與義縱一到,劉徹就立刻下了命令。
“諾!”義縱與劇孟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但見劉徹表情嚴肅,立即就應了下來。
羽林衛與虎賁衛,成立的目的,就是為天子保駕護航,排除障礙。
而且,南北兩軍在事實上,也確實是受天子垂直指揮的。
無論衛尉官還是五官中郎將、中尉,都是不受丞相、太尉指揮,直接聽命於天子的。
劉徹卻是坐下來,冷靜了一會,擺擺手,道:“算了,方才朕說的話,兩位愛卿就當沒聽過罷!”
雖然他確實有著一萬種理由和方式把類似政委和監軍的監察校尉安插到東西兩宮的每一個宮禁衛隊中,對長樂宮和未央宮實現完全掌握。
但。卻極有可能激怒東宮。
而且,就目前來說,吃相也會太難看了些。
皇帝固然唯我獨尊。但正是因為這樣,劉徹才要仔細權衡每一個命令,儘可能的做到不因私人感情而衝動。
曆史上小豬能任性,那是因為小豬把這天下看做他自己的玩物。
但劉徹不能任性,因為他知道,這個天下,不是他自己的玩物。而是千千萬萬個家庭,無數個子民賴以為生的國家。
國在家前。一個好皇帝應該要化家為國。
義縱和劇孟,還是弄不明白,天子為何忽然又取消了命令。
但作為軍人,他們依舊還是立刻躬身領命:“諾!”
劉徹站起身來。很滿意的看了看兩人。
這才是軍人,這才是忠臣!
也不枉他一番苦心栽培和重用了!
“監察校尉一事,暫時先在羽林和虎賁兩衛中推行罷,依舊命令少府在尚書台下設置一監察尚書,總領監察校尉,還是讓寧成去乾這個監察尚書……”劉徹想了一會,又改變了主意。
皇帝的善變,此刻在他身上一顯無疑!
因為劉徹發現,他一時氣急脫口而出的那個命令。似乎有著能演變成憲兵,最差也能變成錦衣衛的潛力。
而一個國家,一個政權。不能沒有特務,不能沒有內部安全機構和外部情報機構。
所以,他決定,先在羽林和虎賁兩衛做個試點看看。
“諾!”義縱與劇孟依舊還是一拜,接受了命令。
“善!”劉徹點點頭,吩咐道:“兩位愛卿坐罷!”
因為是密議。所以殿中此時是沒有仆役的。
義縱與劇孟各自找了個蒲團,坐下來。
“義縱。羽林衛的將士們,可都做好了出征的準備了?”劉徹待他們兩個坐下來就問道。
此去朝鮮,山高路遠,即使一切順利,羽林衛的將士們,恐怕也要半年後才能回到長安了。
漢室軍隊的後勤保障工作,比起後世明清的後勤甚至民國時期壯丁們的後勤都要好很多。
少府就有著一個職責,是專門給軍隊製作乾糧以及便捷調味品的。
劉徹曾經去視察過類似的軍糧製作作坊,結果發現,總的來說,少府製作的軍糧和調味品在安全性和衛生方麵沒有問題。
製作的乾糧,都是選用粟米,蒸煮後曬乾再蒸煮,重複數次後得到的類似磚頭一樣的乾糧。
通常,隻要燒一壺開水,然後從乾糧上掰下一小塊,就能吃飽了。
當然,口感和營養方麵自然是沒法保證的。
除此之外,這種乾糧幾乎沒有缺點,能適應無論乾燥、寒冷還是炎熱、潮濕任何環境,且能長時間的保質。
少府的儲備中,有許多軍糧醋布。
甚至,少府還有一個官倉,專門儲備類似曬乾了的臭柑橘以及枇杷乾、杏乾等物資,專門供應遠征的軍隊,用來熬水,給士卒補充各種維生素。
所以,後世網絡小說裡說的什麼古代軍隊都有夜盲症什麼的,至少在秦漢是不符合實際的。
去年的吳楚之亂,光是夜襲和反夜襲的戰鬥就發生了十幾次。
交戰雙方都不存在夜盲的士卒。
至於春秋戰國時期,夜襲更是成為了常態。
譬如吳越笠澤之戰,就是經典的利用夜襲,擊敗準備不足的強大敵軍的戰例。
其後田丹火牛陣破燕,光複齊國,也是夜襲的經典戰例。
甚至陳勝吳廣起義,也是在晚上舉旗的……
之後,小豬與匈奴的戰爭期間,漢軍出塞遠征數千甚至上萬裡,倘若士卒患有夜盲症,那豈非是說,匈奴人隻要夜襲,就能擊敗白天無敵的漢軍了?
開什麼玩笑!
所以,在秦漢時期,軍隊是不可能有夜盲症的,幾百年的諸侯混戰之中,早有人知曉了利用乾果甚至果皮來給士兵補充維生素的秘密。
所以,在糧食上,劉徹並沒有什麼需要補充的。
但大軍遠征,除了糧食外,軍械和其他物資,也是重點。
劉徹針對漢軍的某些不足之處。還是給了些意見。
譬如,這次出征,劉徹下令從少府的太醫令哪裡抽調了三十多名學徒和幾個太醫官隨軍出征。保障軍隊的醫療。
另外,綁腿也被劉徹下令作為標配發放給士卒。
自然,這些東西的準備和儲備都需要時間。
義縱卻是早有準備,立刻答道:“回稟陛下,按照陛下的命令,臣已經做好了一應出征準備……”說著他的臉上也不由得流露出興奮的神態。
漢室曆史上,能以不到二十就單獨領一路大軍出征。義縱算是頭一個了。
向上追溯的話,恐怕也就是秦代的甘羅十二歲拜相能媲美了。
劉徹看了他的樣子。擺擺手,繼續道:“愛卿此去,到了燕國,替朕去看看燕王的幾個兒子。回來跟朕說說……”
現在的燕王劉嘉,已經是垂垂待死,隨時都有可能咽氣。
燕王世子是劉定國……
好吧!
這貨可是人形自走炮,專業的德國骨科專家級大師,宗師級鬼父成就獲得者。
劉徹並不怎麼願意讓這貨即位,然後給劉氏抹黑,丟臉,還讓天下人笑話。
不過話又說回來,劉徹的弟弟們。也沒幾個省心的。
劉徹登基才不過半年,親愛的弟弟們就已經乾出了不少操蛋的事情。
譬如劉端,小小年紀。就已經學會害人了,前兩天,剛剛坑死了劉徹派去看管他的王太傅。
另外,王兒駒上個月給劉徹添了個弟弟。
這也是個麻煩事情。
這個剛剛出生的弟弟的曆史定位,對劉徹來說,可是一個需要極大魄力才能決斷的事情。
廢妃生的兒子。到底算不算皇子?
還有,先帝已崩。死後卻多了個遺腹子,明年歲首祭祖,劉徹該怎麼把這個事情稟報給列祖列宗?
還有,王娡姐妹,都有兒子,等將來小豬和劉徹新添的那個弟弟長大,要不要準許王娡姐妹依照慣例,隨兒子們出宮做王太後?
這也是個麻煩事情。
放她們出宮吧,以王娡的脾氣,在外麵肯定要給劉徹添堵的,甚至,還有可能做出讓先帝蒙羞的事情。
不放吧……
這輿論又交代不過去。
劉徹現在算是明白了當年太宗孝文皇帝麵對淮南厲王劉長時的無奈了。
這些事情,隻是想想,劉徹都感覺頭大無比。
但偏偏,都需要他這個皇帝來做決斷,不能推給彆人。
義縱卻不知道這些事情,他隻是認真的點頭道:“諾!”
劉徹揉了揉太陽穴,將身下的案幾上,拿出一份名單,交給劇孟,吩咐道:“這是本次考舉兩輪後,朕覺得可以調到軍中的人,卿這幾天抓緊時間,去找這些人談談,願意入伍的,一律給予四百石待遇,作為將來的參謀培養!”
“諾!”劇孟點頭。
這次考舉溢出的名額,還是有些多。
另外,落選的人,也需要安撫。
也就是說要給條出路,不能讓這些人長久的漂在長安,對社會的穩定造成影響。
正好最近劉徹命令五官中郎將衛綰整理漢室現在所有‘因王事而失孤’的兒童名單,發現,最近十年以來,因為平叛、抵禦匈奴入侵,平定地方盜賊等原因而出現的孤兒人數幾近萬人。
單單是去年的吳楚叛亂就製造了數千的孤兒。
或許在其他官員眼中,這些孤兒,都是累贅和負擔,但在劉徹眼中,這卻是最佳的戰士,最忠臣的士卒以及最可靠的人才來源。
後世小豬建立孤兒軍,可是生生的撐起了後霍去病時代漢軍的大梁。
因此,劉徹決意從少府撥款,由他這個皇帝來負責撫養和教育那些孤兒。
撫恤孤寡,本就是漢室政治正確的事情。
而由國家來負擔那些因為‘疫於王事’而失去父親的孤兒,輿論隻會拍馬屁而不會有任何異議,更能成為漢室日後宣傳的重點,使得軍人沒有後顧之憂。
自然,這些孤兒將會被集中起來撫養,實行軍事化管理,從小就讓他們學習各種軍事技能。並且接受忠君思想。
他們長大以後,立刻就是劉徹最堅定的捍衛者了。
目前,整個方案。劉徹已經跟少府還有內史都商議過了。
在上林苑中,將會專門騰出一個大概方圓二十裡的地方,作為這些孤兒生活、學習和成長的地方。
自然的,這些孤兒需要人去專門管理、教育。
這次考舉中的落選者,就成為了乾這個事情的最佳人選。
隻是,還需要進行甄彆。
劉徹可不希望,有什麼反動派(如吳楚餘孽)或者魯儒一類奇奇怪怪的家夥混了進去。
……………………………………………………
翌日。不是朝會日。
所以劉徹睡到差不多辰時才起來,剛剛做完晨練。王道就來稟報:“陛下,丞相求見……”
劉徹頓時嘴巴張的跟雞蛋一般。
周亞夫這頭犟驢,居然會主動來找他服軟?
嗯,對周亞夫來說。主動求見,其實就是服軟。
劉徹瞬間就有些感覺時空錯亂了。
周亞夫這頭犟驢,在前世給他的感覺就是,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
就連向來以隱忍聞名的皇帝老爹都曾被他氣得不顧形象的吼出了:吾不用也!
在沒當皇帝前,劉徹一直覺得,皇帝老爹對周亞夫太過刻薄。
可做了皇帝後,劉徹明白了,不是皇帝老爹太刻薄,而是周亞夫太過咄咄逼人了。
周亞夫的性格太強勢。總認識自己是對的,皇帝是錯的。
這怎麼行?
老劉家從劉邦開始,就是吃軟不吃硬!
你硬他更硬!
況且。皇帝這個職業的特殊性也決定了,皇帝必然是極端自私和多疑的一類人。
以劉徹自己的親身體會,他有時候都控製不住自己,想要把某幾個唧唧歪歪的家夥給哢嚓了。
劉徹微微愣了一下,立刻就反應了過來,吩咐左右:“請丞相去偏殿。朕隨後就來……”
周亞夫現在,對劉徹來說。還是不可或缺的一個強力輔助。
本來,倘若周亞夫真頂著不服軟,劉徹都想著是不是找個台階去跟周亞夫和好?
現在周亞夫主動上門,劉徹自然高興。
一刻鐘後,劉徹穿戴整齊,在宣室殿的偏殿,接見周亞夫。
“陛下……”周亞夫看到劉徹微微躬身致敬(丞相有特權,一般見麵無需跪拜),臉上多少有些不自然,畢竟,前幾天才剛剛鬨翻,周亞夫臉皮薄,自然有些尷尬。
但劉徹卻是出了名的沒節操,他立刻起身,極為親熱的對周亞夫道:“丞相來啦,快快賜座……”
然後就眯著眼睛,仿佛與周亞夫從未爭執過一般,一如往常,親密的道:“丞相此來,可是有要事?”
周亞夫聞言,微微一愣,來之前,他設想過種種說辭,但,現在這些腹稿在天子如沐春風般的笑容麵前,全部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陛下竟完全沒有把前些時日與吾的爭執放在心上……”周亞夫呆呆的想著。
那他這些日子的糾結和煩惱以及倔強又是為了什麼呢?
此時此刻,周亞夫的腦海中,甚至出現了一個大逆不道的念頭:“或者,吾隻是想證明,吾比天子更有遠見……一直以來,吾都是以為天子必然與吾一樣……”
老劉家花了五十年時間,將天子永遠正確這個概念深深植根在貴族大臣的腦海中。
效果大抵跟後世的金三胖的太陽帝國一樣,主體思想永遠正確,白頭山血統光芒萬丈。
貴族大臣們信不信是一回事,言談舉止,必然是遵照著這一套來的。
而且,劉氏出了名的睚眥必報。
打劉邦起,就講究報仇不隔夜,誰敢得罪,必然報複回來。
公羊派的大複仇理論就是在這樣的大環境下,不斷的為人接受。
而周亞夫深受這些思想影響,自然是一直認為劉徹肯定也在跟他慪氣。
根據過去劉氏天子的性格,恐怕,生氣程度還要嚴重一些。
周亞夫哪裡知道,這個世界,當皇帝的,就沒有一個會要臉皮的。
況且,在劉徹心中,跟周亞夫的爭執,大抵屬於真理大討論的類型,他本就沒放在心上,甚至還打算在將來讓人改編成類似唐太宗與魏征一樣的故事……(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