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老君抵達南天門外的時候,不知何時,大批的仙家已經在這裡聚首。見老君到來,一個個恭敬地行禮。就連站在大門邊上的李靖也是如此。
淡淡掃了一眼眾仙,老君從中找出了雀兒,將她招到身旁,掏出一片令牌輕聲道:“替為師走一趟斜月三星洞吧……”
……
靈山大雷音寺中依舊亂哄哄的,諸佛為該采取什麼手段製止老君恢複修為的企圖爭吵不已。
短短的時間裡,老君顯然已經取代玄奘成為了佛門最大的威脅。
蓮台之上,如來盤腿而坐,那神情如同鋼鑄的一般看不到半點波瀾。好似入了定一般。
那一旁,站立不動的正法明如來目光卻微微閃爍了起來。
許久,他一步步走到大殿正中,朝著如來默默拜了一拜,躬身退出了大殿。
一下子,殿堂之內的諸佛一個個麵麵相覷,不明所以。
……
獅駝國的校場上,數百名妖將分列兩旁靜靜地站著。早已經換上了新衣裳的六耳獼猴雙手插著腰樂嗬嗬地往來檢閱。
山羊精躬著身子緊緊地跟在身後,輕聲道:“大聖爺,這些可都是我們獅駝國的精英骨乾啊。有他們在,再加上您親自坐鎮,除非佛門大舉動手,否則誰也彆想動玄奘法師一根毫毛。”
“哦?這麼厲害?”六耳獼猴隨口問道:“那如果動手的是那隻猴子呢?”
“額……”被這麼一問,山羊精一下呆住了,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回頭看了被問懵了的山羊精一眼,六耳獼猴懶懶地擺了擺手道:“行啦,你就彆說漂亮話了。自己的手下有幾斤幾兩重難道我還不知道嗎?這次去,咱又不是要跟他正麵衝突。”
說罷,又自顧自地檢閱了起來。
山羊精乾咽了口唾沫跟了上去,低聲道:“大聖爺,要不,帶上九頭蟲和鵬魔王他們吧?帶上他們,比較可靠一點啊。”
“不帶。”六耳獼猴伸手翻動著一位妖將的腰帶檢查,隨口說道:“全帶去了,誰守獅駝國啊?再說了,人多不見得是好事。這次那邊不就是因為人多,才連內訌的事情都讓我們知道了嗎?也好……嘿嘿,等他們鬨翻了,咱就堂堂正正過去擔負起保護玄奘法師西行的任務,看誰還覺得老子不是齊天大聖!”
聞言,山羊精的眉頭不由得微微蹙了蹙。
擔負西行重任,就是真正的齊天大聖了?這裡麵的邏輯他實在沒想明白。不過,自家大聖爺要這麼說,他也不便反駁就是了。
不多時,六耳獼猴回過頭問道:“他走了沒?”
“這……”山羊精連忙尷尬地四下張望。
正巧,一位妖將從遠處匆匆趕來,單膝跪在兩人身前奏報道:“啟稟大聖爺,那……那猴子不知怎麼的,跟玄奘法師鬨翻了,卻又沒有走。現在拉著天蓬在說著什麼。”
“說著什麼?”
“沒……沒探到。”
“再探!”
“諾!”行了個禮,那妖將躬身退開了。
瞧著那妖將遠去的身影,六耳獼猴呲著牙一臉不悅地說道:“他不會……又不走了吧?要是不走可就麻煩了,我可不一定搶得過他啊。”
……
此時此刻,乾涸的小溪邊上,兩人還在靜靜地站著。
天蓬輕聲問道:“如果助老君恢複天道‘無為’的代價是要放棄自由,完完全全地成為天道正軌之中的那個孫悟空,你還會答應嗎?”
猴子呆呆地答道:“我不知道……”
遠遠地看了玄奘一眼,天蓬低聲道:“你之前說過,老君的‘天道’裡沒有玄奘法師的西行。也就是說,這兩件事隻能是二選一。最好的結果,當然是玄奘法師西行證道成功。可是,這件事我們現在誰都沒底。萬一到時候失敗了,老君這邊的路是否還在……真不好說。”
“二選一……二選一……”月色下,猴子用力地抱緊了腦袋,不斷地喃喃自語。
那遠處,妖將們依舊靜靜地等著,等著最後的決定。
然而,猴子卻隻是不斷來回踱著步,歎息著,糾結著。
這一次,是無論如何不能選錯了。
……
“他走了沒有?”
“啟稟大聖爺,還沒走。”
“再探!”
“諾!”
……
“他究竟走了沒有!”
“大……大聖爺,他還沒走……”
“再探!”
“諾!”
……
“他還沒走?”
“啟稟大聖爺,他……還沒走。”
“那他現在究竟在做什麼?”
“在……發呆。”
“發呆?”
一時間,六耳獼猴感覺自己的腦袋都有點卡殼了。眼看著就到手的好形勢,怎麼忽然就卡住了呢?
“在發呆?他不會是不走了吧?”
“應該是不走了。”
一旁妖將們的竊竊私語落入了六耳獼猴的耳中。本來一次次令人失望的回複就已經讓他怒火中燒,漸漸失去耐性了,現在再加上這些莫名其妙的話語,更是如同添上了一把火。
惱怒之下,六耳獼猴叱喝道:“準備!出發!”
“準備出發?”山羊精猛地嚇了一跳,連忙說道:“大聖爺,他……還沒走啊。”
“沒走又怎麼樣?他總會走的,我們現在就出發!”
說罷,也不管山羊精說什麼,六耳獼猴已經一個轉身騰空而起。妖將們隻得一個個跟了上去。
那遠處的樓台之上,楊嬋正遠遠地看著這浩浩蕩蕩的隊伍。喃喃自語道:“已經出發了……是收到什麼消息了嗎?”
“應該還沒有。”那身後的妖將低聲道:“末將探聽到的消息,是沒有。他們這一去,怕是要兩方人馬撞個正著。”
“撞個正著也沒什麼。”楊嬋苦澀地笑了笑,道:“兩個都是曾經的天道修為,除了天劫,誰又能拿他們怎麼樣呢?隻是苦了底下的人罷了。”
身後的妖將微微低頭,沒說什麼。
沉默了好一會,待到六耳獼猴及手下的妖將都走遠了,楊嬋才轉身一步步朝著自己的書房走去,輕聲交代道:“查查各方的反應,要細一點。特彆是老君,還有須菩提這兩方。這兩隻老狐狸……算了,儘量吧。想來你們也很難查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諾。”
……
長長的石階,正法明如來一步步地往下走,遠遠地看到了端坐在涼亭之中的靈吉和普賢。
起身行了一禮,普賢笑著,扯著嗓子喊道:“尊者這是要到哪裡去啊?”
正法明如來也是笑,扯著嗓子回應道:“去救火——!”
聞言,普賢笑得更歡了,高聲喊道:“西行一路,尊者就開了個頭,後來便不曾出手。如今是因何故啊?”
正法明如來淡淡歎了口氣,笑道:“貧僧想看看西行的結果,若是勞師動眾到頭來卻看不到,豈不可惜?”
普賢也不答話,隻是一味地笑。笑得身旁原本神情肅穆的靈吉都跟著笑了。
待走到兩人跟前,正法明如來雙手合十,行了一禮道:“兩位要不,和貧僧一起下山可好?”
“不去不去,這渾水不好蹚。”普賢搖頭擺手道:“正法明尊者這麼有興致,還是您去便是了。我倆,就在這兒等著您的好消息了。”
正法明如來淡淡看了普賢一眼,又看了一旁的靈吉一眼,輕歎道:“好吧。”
默默對行了一禮,正法明如來邁開腳步,繼續沿著山路往那山下走去了。
……
潛心殿中,全觀弟子都聚到了潛心殿內,卻隻是一個個看著須菩提不斷地歎氣,再歎氣。他走到窗前,凝視著,似乎伸手要去觸碰窗外的景色。然而,卻又收了回來,走回原位。如此往返,遲遲都沒有說出半句話來。
這是一個始料不及的結果。老君的介入,瞬間將這盤棋的棋手變成了三個。而這三個棋手之中,最終隻有一個能獲勝。
更糟糕的是,老君這些年偽裝得太好了,以至於沒人對他有所提防。至今為止,無論是佛門還是須菩提,所有的布局都是針對著對方,這反倒給了老君一個極佳的切入時機。甚至有可能,將猴子徹底推向老君。
這是一個須菩提絕對不能接受的結果。
可是,事到如今,他還能怎麼做呢?
隻有猴子才擁有另一個世界的記憶,這意味著猴子在老君的棋盤上,有著無可取代的位置。可須菩提一旦站到猴子一邊,則意味著六耳獼猴將徹底倒向佛門。到時候,佛門會指引著他做出什麼事呢?
猴子是決定老君能否恢複天道修為的關鍵,六耳獼猴又是猴子的克星。站到猴子那邊,給予他更多的選擇,肯定可以斷絕了老君的念想。可是這樣一來,在西行的問題上,麵對佛門必將處於劣勢。徹底拋棄猴子取得六耳獼猴的信任,雖說占據了對佛門博弈的優勢,卻也無法保證西行的成功,到頭來,還給了老君一個極大的機會。而這個機會,甚至可能在關鍵時候成為西行證道的唯一攔路虎……
想著,須菩提不由得有些頭昏腦漲了。他緊緊地閉起雙目端坐在蒲團之上細細思索著,一滴滴的汗水從那額頭上緩緩滑落。
八百年的籌謀,此時此刻,勝負就是一念之間。這叫他如何能不焦慮呢?
身前的道徒們一個個都不知所措地看著他。
不多時,於義從那門外走了進來,躬身道:“稟師尊,六耳獼猴已經帶著部下尋玄奘法師而去了。還有……兜率宮的雀兒總管來了,她拿著老君的令牌,說要見您。”
聞言,須菩提微微一驚,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抉擇的時候,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