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沙文的狡狐

當我終於抽空去見加加洛爾的時候，我曾經做過很多設想。

他會因為失去故土而傷心崩潰？會以為矢誌奪回一切而奮起立誌？還是會以為遭遇慘重打擊而頹廢不安？

“不管怎麼樣，大概都有所變化吧。這些年墮落的這麼快，也正是太丟人了。”

但我怎麼都沒想到，看到加加洛爾的時候，會是這麼一副模樣。

“各位勇敢的冒險者、契約勇者，邪惡的炎魔就在麵前，但你們真的做好應對他們的準備嗎？這裡已經是火焰前線的最後一戰了，走過的路過的彆錯過。附魔寒冰的附魔卷軸、冰寒藥劑、驅火法杖，都是針對火焰生物的極品裝備。”

“而作為這裡曾經的主人，你們不僅可以在我這裡領取免費的地圖，我還會向你們發布任務，隻要帶回元素生物的靈魂之核和魔力材質，就能夠領取我的獎勵！”

舉著大喇叭吆喝的不是加加洛爾本人，卻是他過去的秘書官，而他正蹲在價目表旁，很沒形象的蹲著吃烤餅，還吃著滿頭大汗，若不是我認識他，還以為是一個普通的商販。

讓人不解的，他既沒有苦大仇深的盯著火焰山，也沒有沮喪無奈，和往昔實在找不到什麼區彆。

“喲，這不是羅蘭殿下嗎，來參觀還是旅遊啊？若是打算進去探險的話，我這裡有好貨的，擔保火焰傷不了你，可以給您六折。”

倒還是他先給我打的招呼，但我的眉毛卻不住抽動，看到眼前的一幕，若我是一個稍微正常一點的軍人，恐怕已經把這家夥丟進監獄了。

原因？這家夥現在賣給冒險者的，全部都是剛剛下發給軍團的軍用物資！

為了封鎖火元素生物，現在周遭的軍團應該都分發了抗火用的軍用物資，而在商品的邊上，還有聯合軍部的封條。

“你的軍隊了？”

“總共三千人，那一晚上戰死了兩千多，還有四五百吧，反正沒什麼用，全部遣散了。”

聞言我真的愣住了，下一刻，卻無名火奮起，但加加洛爾卻先開口了。

“國家……我知道你們一直不承認沙文是國家，但至少是一塊領地吧，領地都沒有了，還要守衛領土的戰士做什麼，還不如放他們回去和家人聚聚，能活下來，大家也是不容易。”

似乎有點冷，搓搓手，加加洛爾站了起來，雖然麵容依然平靜如昔，但我的靈魂之眼中，卻看出了那一霎間的悲哀和痛恨。

“……後悔了？”

我沒有指後悔什麼，但我知道他會懂的。

“後悔？這是最沒有意義的，因為當年我的選擇並沒有錯，商業路線本來就適合沙文自治領，而我的民眾的生活的急劇提高也多虧了這一路線的選擇，我們在整個嵐盟的地位也提高了……”

加加洛爾頓了頓，莫名的沉默了下來，接下來卻更加坦然了。

“再來一次，我還是會決定走這條路線，沙文自治領本來就沒有多少常駐兵力，人口不足戰爭潛力也不足，混血種更是有些跟不上時代，與其防備這防備那錯過了嵐盟大發展的機遇，還不如賭一次，專心做商業路線，隻不過我們運氣大概有點差，偏偏腳底下就有火山，火元素領主還找上門……”

我莫名的感到有些心虛，然後反複在心底念誦“這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烏鴉嘴。”

“……但既然我們已經享受到當年選擇的利益，那麼因為選擇付出代價也是理所當然的，後悔還有什麼意義。有這閒工夫，還不如多想想以後吧。”

我可以感覺到，他說的都是發自心底的話語，或許，我……不，整個嵐盟都小看了他。

弱國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大國可以霸氣可以狡詐可以玩無雙，可以在他國之間挑撥離間玩陰謀，但弱國這麼玩就是玩火了。

他看穿了未來聯盟的大一統趨勢，在這個大勢麵前，嵐國肯定會清理刺頭，就算沒有刺頭，也會找出一兩個殺雞儆猴來樹立權威。

既然嵐盟大一統代表著內部無戰事隻冷戰，他看似貪於安樂放棄了軍備，實際上卻是用放棄武裝來解除他國對自己的防備，靠著背後有兩大國撐腰，專心做服務業、商業發展自己，同時也以無害者的身份逐漸融入了整個嵐盟的政治圈。

這幾年的發展已經證明了他的選擇，十年前誰記得這位沙文領主，而現在各國的國王都會給與他足夠的尊重。

至於那些有的沒的，他不急，等過了聖戰再說，沒有軍隊也代表著不用為聖戰出人，出錢什麼的完全可以接受，壓力反而少了，等聖戰結束大洗牌的時候，未必不是他們上去的機遇，至少經濟上去了，國家也自然強大了，話語權也不會少他的。

以一個小國的角度來看，這樣的發展路線不僅無可厚非，甚至還有大智慧大氣魄，實現的過程之中自己的名聲就算全毀了，玩的好大概可以在未來獲得一個中興之主的美譽，但運氣差的話……眼前就是了，荒淫無度導致國家毀滅的愚蠢領主之類的，大概已經被扣上了這個帽子，而且，死後也彆想脫下了，他的子女搞不好就會因此背上終生的汙點。

其實，昏君和千古一帝，瘋子和天才，有的時候就差那麼一點點運氣，失敗的倒黴蛋怎麼解釋都是錯的，幸運的成功者就是再怎麼強調偶然，也隻會被當做謙虛。

“……你想收複這塊土地嗎？”

“想，但不太可能，我也知道元素戰爭代表著什麼，而且，對整個嵐盟來說，對嵐國來說，對您來說……應該不想看到‘火焰’被撲滅吧，那麼，不管他做不做得到，它就是不可能被撲滅的。”

的確，嵐盟應該有戰事，而最好是能夠控製規模的戰事，這樣，我們就有理由從大陸中心的亂七八糟戰事中抽身，這北方的戰火，也能夠讓深淵和秩序側的其他勢力對北地放心。

或許這個火焰不是我們點起來的，但從長遠來看，這的確對嵐盟有利，我的確不會讓其輕鬆被撲滅。

“狡狐”憨厚的笑著，像一個熟練的商人，但卻毫不掩飾自己已經看穿了一切。

我沉默了，對方這麼直白而誠懇，我再用什麼官腔，就越發顯得愚蠢、庸俗了。

“……其實，沙文自治領，已經沒有存在的必要。”

若是其他沙文人說這話，我大概會覺得他瘋了，但現在加加洛爾卻終於甩掉了不正經，滿臉嚴肅的說著瘋話。

“沙文（chauvinism），實際上就是‘種族主義’的彆稱，當年我的先祖起為這個領地起這個名字，就是提醒後人，我們這些倒黴蛋，實際上是一群被種族主義迫害、驅逐的苦命人。而既然彆的種族不把我們當族人，我們這些混血兒自己就是一族一家人，不管他是半精靈、半人類、半獸人、半巨人，隻要他是種族主義、純血主義的受害者，都是我們的同胞。”

“…….這幾百年，十一代沙文領主也做到了自己的承若，而事態也沒有絲毫改變，整個北方都是我們敵人，他們藐視我們，敵視我們，罵我們是雜種，純血人類更是把我們當畜生，除了有血緣關係的嵐國和野蠻人，整個北地都把我們看做低等外族人。”

說到這，加加洛爾頓了頓，下一霎，昏黃的雙瞳中卻仿若散發出金光，整個人振奮起來了。

“但嵐盟的出現，改變了這一切，當整個嵐盟開始接受亡靈、精靈、獸人、矮人、黑暗精靈、龍族的時候，在您的種族對等交流、相互尊重的政策下，我們這些天生怪胎的混血兒，卻顯得沒那麼難以接受了。羅蘭殿下，這方麵，我們混血兒是很感激你的，至少，我們已經可以不用帶著兜帽和鬥篷，光明正大的在北地行走，不用擔心被看做強盜和雜種，莫名其妙的被當做奴隸和囚犯。”

多次混血後，加加洛爾論外貌除了耳尖已經和人類一般無二了，但從心底，他卻始終將自己視作混血兒，更是混血兒的利益代表，他看似魯鈍愚蠢的外表下，實際上卻有一顆敏感的心。

“諸種族一視同仁之類的廢話我不會說，而隻要嵐盟越是強大，各種族最終能夠生活到一起，所有人都是異類，就是沒有人是異類，庇護混血‘雜種們’的‘沙文’庇護所，的確沒有再存在的必要。我就是在這個時候，才動心開始發展商業、旅遊業，至少，魔導科技讓混血種的強戰優勢全無，人少、文化程度低的缺點倒是暴露的夠明顯的，為了不被時代淘汰，我要為未來的沙文人找口飯吃吧。而現在沙文沒了，融入整個嵐盟、嵐國，對混血同胞，未必不是好事，嵐國可是大國，可不能虧待自己的族人。”

老狐狸拍拍屁股起身了，卻隻給我留下一個背景。

“補償我就不要了，嵐盟彆倒下，嵐國彆倒下，我們混血兒就夠了。”

而接下來，那滿是哲思的厚混嗓音，卻突然變得尖銳起來。

“……走過的路過的彆錯過，最新的超精良軍用品大甩賣，其他地方就是有錢都買不到好貨，老子冒著殺頭的危險弄到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