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到天明,君臣皆醉意盎然。新···..m
趙石告辭出宮,周仿酒量不錯,與他同行。
其餘幾人,皆留宿於宮中,大年初一,這幾位皇帝近臣,怕是要睡個昏天黑地了。
大年頭上,雪花飄零而下。
“瑞雪兆豐年,看來今年又是個好年景啊……”
周仿喟歎一聲,打破了沉默。
趙石則道:“莫非這一仗下來,戶部又有吃緊?”
顯然,這是句玩笑,大秦已經休戰多年,天賦之上,製度漸趨完善,國庫隻有越來越豐盈的道理,哪裡會短缺?
周仿緊了緊衣袍,“國公莫要說笑,這話要是傳出去,還道我輩心懷叵測呢……”
趙石瞅著已經有點哆嗦的周仿,笑道:“這天寒地凍的,周大人飲的也是不少,不在宮中休息,卻要與我同行,有什麼事,儘管直言,不需如此。”
周仿咧開嘴笑了,沉吟了片刻,才道:“嗯,老夫確有疑惑,想與國公說說,隻是……先要言明,此事隻老夫一人之意,說於國公聽了,若有外傳,老夫斷不會承認有此言語的……”
“哦?”
趙石終於來了興趣,順勢擺手,將周遭陪同的太監宮人趕開,道:“周大人請講。”
周仿道:“國公覺得,江善此人如何?”
趙石沒言語,聽到這個,他心中已是恍然,種懷玉,種燧等,都有書信到來,給他的感覺就是,江君慈這人,太獨了些。
大軍征戰,主帥的功勞其實總歸跑不了。隻是江君慈獨攬大功,做的過頭了些。
身邊副帥,一個個差不多都是灰頭土臉,沒沾上多少光。
這在大軍征戰之時。是十分罕見的情形,可能是江善頭一次得領大兵,處置有些失當,也許是江善本就是這麼個心性,誰知道呢。
他對河洛軍中之事。向來不怎麼關心,而河洛大軍自張培賢開始,便自成一係,於今已有多年,旁人,尤其是他,若輕易插手進去,會非常不妥。
可以說,這是朝廷默許的軍中格局,誰想打破。都不容易,也犯忌諱。
現在,江善可以說是功成名就,朝中一片溢美之詞,連定鼎第一功這樣肉麻的言辭,都出現了,顯然,朝中很多人有意如此,至於其中意味,根本不用猜就能明白。
不過。江善江君慈嘛……
趙石心裡搖了搖頭,幾個大軍副帥,都得罪了個遍,這樣的主帥。又能做得幾天呢?
靠朝中重臣護著?又能走多遠呢?
實際上,江善這人給他的印象一直很不錯,從利州,到河東,江善都曾在他麾下效力,他也承認。此人深有才乾,是不可多得之帥才。
但不管表現出怎樣的才乾,都需要事實來說話。
江善頭一次為帥,領兵征戰,便是這般模樣,現在趙石已經很難說清楚,這人到底有著怎樣一副心腸了。
大將爭功,軍前之事,複雜難言,沒有親眼看到,隻憑種燧,種懷玉等的書信,並不能作為依據,誰清楚其中到底發生了多少事故?
不過,從周仿這裡,聽到這麼一句,顯然,作為同門下平章事,對軍中之事,還是留了心,當然,這也不值得奇怪,理所當然的事情罷了。
見趙石不說話,周仿不以為意的笑笑,接著便道:“朝中眾臣,多許江大將軍之才,聲勢日囂,不過,老夫卻有些擔憂……”
說到這裡,他搓了搓手,看著趙石道:“國公當年征伐無數,功勳什麼的,自不必提,然朝中每有攻訐之詞,從未斷絕……再觀今日江大將軍……”
周仿搖了搖頭,“賞功太過,有過卻不能罰,此中意味,老夫思之再三,頗為心驚啊……”
趙石揚了揚眉頭,這話聽著著實不舒服。
他差不多已經能夠想到,周仿之後要說什麼了,無非是想讓樞密院出頭,或者說是他趙石出頭,在宋皇被弑一事上,做些文章罷了。
趙石想到這裡,心中不由冷哼了一聲,文臣們的鬼蜮伎倆罷了,想來是以為他會看江善不順眼,借機挑撥,從中坐收漁翁之利而已。
若真是這樣,怕是將他趙石瞧的小了。
彆說江善才打下開封,就算領兵平定了江北,又算得了什麼呢?最多最多,不過是日後朝堂上,多了一個勁敵……
再深想一下,一個領兵征戰多年的大將軍,還能被文官們肆意操弄,為其刀劍不成?
想到此處,趙石笑意微露,淡淡道:“周大人有酒了,這話確實傳不得,不然,還以為咱們眼紅江君慈的功勞,要行讒佞之事呢。”
周仿並不氣餒,而是更加懇切道:“國公以為,襄樊之地,攻守可有定期?”
趙石道:“隻要有水軍相合,樊城易下,襄陽就說不準了,不過到了那個時候,襄陽無漢水依憑,儘可先掃平江北諸地,到了那個時候,若襄陽嶽東雷還不歸降,也隻能是玉石俱焚一個結果了。”
不等周仿再說什麼,趙石繼續道:“這仗不管打幾年,臨陣換帥,皆乃無益之舉,樞密院這裡,也不會同意,此事多言無益,周大人還是莫要再說了。”
話已至此,周仿還能說什麼?
周仿心裡也多有無奈,實際上,趙石猜測的,雖不中亦不算遠,不過,周仿所言,也並非全部出自文臣算計。
在他看來,大將軍江善,要比晉國公趙石危險的多。
尤其是,晉國公趙石居於京師久矣,雖權勢日彰,但晉國公趙石本人……卻未顯梟雄之像。
與文臣或有親疏,但與朝廷治政上,能避則避,對中書少有掣肘。
與朝中武臣,也漸有疏離。此乃謙退之兆……加之,晉國公子嗣不多,還無人能繼承其誌。
這麼一來,一些人對晉國公趙石的防範。差不多都可以看做是嫉恨,或者政見不同而起的朝爭罷了。
這和那些權臣,任用私人,大權獨攬,有著本質的區彆。
而江善不同。朝廷賞其功,掩其過,此人並未再次上書朝廷推脫,往好了說,是理所當然的認下了,往不好了說,便是有居功自傲之意。
當然,最讓他覺得不妥的是,朝臣多有讚許,竟無一人稍試其鋒。
尤其是種氏。好像就這麼忍了下來,對伐宋戰事,不發一言,顯然,文臣們的舉動,讓種氏多有忌憚,不願生事了。
朝中幾乎有誌一同,想要再造就一位大將軍出來的意思,已是昭然若揭。
這般一來,讓周仿很是擔憂。朝中有趙石,再等江善回朝,會是怎樣一個景象?
很多人肯定都一廂情願的以為,江善定念朝廷之恩。文臣推舉之功,回朝之後,定然會站在文臣一邊。
想想,周仿都感到好笑,即便是當初的王佩,張培賢這樣在朝中名聲甚佳。交結甚廣的大將軍,都不會任由文臣指使,江善得享大名之後,又如何甘心受旁人操弄?
而到時,兩位大將軍爭權,會鬨出什麼事情來?
現在,他感到無奈的是,樞密院自成一體,說不動晉國公趙石,中書也沒太多辦法,讓樞密院眾臣稍抑江善鋒芒。
所謂的文武相製之道,在成武年間,已經差不多成了一句笑話,用文武分製來說,應該更恰當些。
一直到出宮,兩人都再未提及這個話題。
直到周仿上了轎子,掀開轎簾,看著晉國公趙石縱馬離去的身影,才不甘的冷哼一聲,心道:“等到江君慈掃平中原,挾功而回之時,你當曉得,老夫今日之言無虛也……”
而趙石此時,心中也在冷笑,“聽說江善身體不好,江南水鄉,陰冷潮熱,頂不頂得住還兩說著呢,現在鬨騰個什麼?”
“這些文臣啊,立了功,你們看著眼熱,打了敗仗,你們又死咬著不放,這些年老子見的多了,若真聽了你的話,豈非成了你等之刀劍?”
“不過沒想到的是,張培賢,杜山虎之後,現在要跟咱打擂台的,卻又換成了江君慈,世事變幻,確實有夠奇妙。”
“大帥,直接回府嗎?”
胡烈湊過來,說了句廢話。
趙石擺擺手,“想去哪兒,你就去吧,初六回來就成。”
胡烈眉開眼笑的走了,其他護衛看著羨慕,卻沒人再開這個口。
趙石笑笑,道:“回府之後,你們知會一下其他人,休沐五日,輪值都安排好了,彆忘了到賬房那裡領一份年賞……”
眾人都是大喜,吹在身上的寒風都覺得熱乎了起來。
這些年,晉國公府的家將們過的很不錯,大多在京師安了家,每年年根兒上,都有一段休沐之機。
但今年特殊些,因為宮中大宴群臣,說不定就會有旨意到府,所以到了現在,也沒撈到休息的日子。
而作為大將軍衙府的牙兵,國公不開口,旁人說了都不算,這會兒終於等到國公下令,大家自然歡喜。
胡烈這家夥有些不地道,扔下大夥兒,半路就跑了,但人家跟國公情分非比尋常,自然不是他們能比得了的……
回到晉國公府,趙石將一家人都叫過來,其樂融融的用了早飯。
自石頭娘故去,這晉國公府中,趙石就算是真正的一家之主了,沒了他,年夜飯都吃的不香。
這頓早飯,算是將年夜飯補上,除了在外為官的趙君玉,其他妻兒都在。
不過,大年初一,晉國公府消停不了。
上門拜年的人可不老少,尤其是太皇太後娘娘年歲漸老,秦州趙氏一族,在京的人,差不多都以晉國公趙石馬首是瞻。
秦州趙氏,這些年,也差不多分為了兩支。
一支為主支,在秦州故土聚族而居,另外一支說是在鞏義,其實應該說是在長安,以晉國公府為主,凡婚喪嫁娶,都要知會這邊一聲,等晉國公府拿主意,才會操辦起來。
這顯然是宮中太皇太後娘娘的意思,不然的話,趙氏族人,雖與晉國公府親近,但絕對親近不到這樣一個地步,幾乎將晉國公趙石當做了家主來對待。
當然,鞏義趙氏這邊也落不下,多年過去,鞏義趙氏已經徹底成為鞏義一等一的大族。
族中子弟,也改頭換麵,學文練武的不計其數,人才也出了一些。
二十多年過去,雖還不足以讓當年默默無聞的鞏義趙氏脫胎換骨,徹底洗掉身上的泥土氣息,但有晉國公趙石這樣的人物護持,成為大秦世家豪族之一,怕也隻是早晚的事情。
鞏義範氏,張氏兩族,都在行商旅之事。
範氏走西域,連通回鶻,吐蕃,草原諸部,足跡幾乎遍及大秦邊塞,隻是年頭還短,稱不得豪商而已。
而鞏義張氏,做的就是皇商買賣了,因為下手比較早,又有著晉國公府作為依靠,在夔州各個船廠,都有著份子,是大秦最為主要的船東之一。
更何況,還涉及於蜀中茶園,織坊,生意做的很是不小,比之範氏,有過之而無不及,已經開始讓禦史中丞張世傑感到頭疼了。
對家人嚴加約束吧,但鞏義那兄弟兩個,做生意做的風生水起,想收手是斷無可能,而且,自成武七年,太子巡幸大同之後,大秦對商人也開始寬鬆了起來,士農工商的界定,在這些年屢次變革之後,也漸漸開始模糊。
這是可意會不可言傳的一個情勢,表現出來,就是很多人開始從事商旅之事,家底漸漸豐厚起來。
所謂民富則國強,大秦也走在這樣一條道路之上。
不過不管怎麼說,晉國公府的親族們有權勢的不見幾個,卻都很富有,張世傑頭疼的事情,對晉國公府而言,卻是難得的好事。
不怕大將軍的族人親戚,行卑賤之事,聚攏財富,就怕這些人官居要害,聯絡有聲,若是大將軍本人,也被錢財晃花了眼睛,很多人怕是要念叨幾聲,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