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想與此人再次較量於沙場啊,李元翰擲筆而歎,當年慶陽城南百裡處那場淒風冷雨,讓他刻骨銘心,可以說,那場不算大,卻分外慘烈的戰事,成就了兩個人。
一個是他李元翰,若沒有那一場戰敗,他自忖,也就沒有現在的李元翰,那一戰給了他失敗以及失去親人的傷痛,但也給了他決心和意誌,一直以來,每一次處境艱難之時,他便會告訴自己,還有什麼比在那個冰冷的雨夜中不斷逃亡來的更加艱難呢?於是,每一次他都能堅定的前行,不管前麵到底有多少險阻,因為他堅信,前路之上,不會有比那一晚更加冰寒徹骨的風雨了。
而那一戰,成就的另外一個,便是如今的西秦名將,權傾西秦朝野的定軍侯,冠軍大將軍趙石了。
要說,這十餘年來,自己過的精彩壯烈,一步步成為西夏軍中舉足輕重之人,威名遍傳西北。
那麼西秦的那個大將軍,活的就隻能用波瀾壯闊來形容了……
他清楚,這樣的比較除了讓自己沮喪之外,沒有任何意義,但他卻總有一種,冥冥之中,與這人有著聯係的感覺。
而今,更讓人沮喪的是,西夏百病叢生,秦人卻越來越是強盛,而那個人,也越來越是強大,根本追之不及,也許這一輩子,也不可能與這人有對陣沙場的機會了,以那人目光之宏遠,又如何能看得到他,並將他當做對手呢?
正值壯年的西夏名將。在這一刻。已經失去了與對方比較的勇氣。惟願一戰,雖死無憾,這樣不詳的念頭就勢在他心中紮下了根……
當然,雖然他很想答應乃蠻部的來使,儘起左廂軍司大軍,聯結乃蠻部,阻住秦人征伐的腳步。
但那畢竟是不可能的,即便這是一個無比正確的策略。軍中的將領們,朝廷重臣們,也將沒有一個人站在他的一邊。
十多年過去,不知什麼時候,與秦人開戰已經成為朝野內外禁忌的話題,當年與秦人數十萬大軍鏖戰疆場,大敗秦人於沙漠戈壁之間的名臣良將們已經不在,沒有人再有他們那樣的豪情壯誌。
西北的群山,西北的沙漠戈壁,成為了西夏人的屏障。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也將成為西夏人的墳墓。
所以,如今看上去最明智的選擇,不是與敵人廝殺,戰勝強敵,而是向敵人俯首稱臣,而且越快越好,如果等到秦人布局完成,那麼,西夏有多少還手之力,又會是怎樣一番慘烈的局麵,李元翰想也不敢想。
而他也明白,與其上書求戰,遠不如這樣的稱臣之計受到朝堂重臣們的青睞……
西北大國,與漢人廝殺征伐了無數年,讓強盛的契丹人,女真人都不能在西北立足,而今卻沒落至此,連與敵人一戰的勇氣都沒有了,這是怎樣的一種悲涼和無奈?
廢話少說,不管李元翰怎麼想,他要做的事情卻不會停下來。
拒絕乃蠻人的請援,驅逐乃蠻人的使者離開,隨後,便派出諜探,扮作商隊,打探秦人消息。
而同時,加快了整合左廂軍司各部的步伐,李元翰也再不顧忌那麼多,嚴厲的軍規戒律一條條的發布到軍中。
一連串的名字,上到了他的清洗名單之上。
一顆顆的頭顱,懸掛於左廂軍司旗杆上,他們的主人,都曾經是左廂軍司中極為顯赫的人物,而他們積攢下來的萬貫家財,也全部流入左廂軍司軍中。
一部分作為左廂軍司軍資,一部分則紛紛去到朝廷重臣們的口袋裡,以換得這些朝臣對左廂軍司的接連動作的視而不見。
商人們在左廂軍司轄地之內,開始變得舉步難行,這回再沒有什麼僥幸可言,血淋淋的屠刀已經舉起,商人們在屠刀之下,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一麵有著稱臣之議,一麵整軍備戰,多少年來,西夏人就是這樣生存下來的……
而在這個時候,大將軍趙石也終於回到了雲外草原。
此時,聚集在雲外草原的商隊越來越多,商人們懷著各種目的的精明目光在逡巡。
當鋪天蓋地的騎兵回到雲外草原,馬蹄聲好像震動著草原每一處角落,如雲般的旌旗好像能遮蓋住正午的陽光,彪悍的漢人,韃靼人,乃蠻人戰士們耀武揚威,滿載著戰利品,簇擁著奪下的乃蠻汗帳大旄,驅趕著成群結隊的乃蠻人戰俘以及羊群和馬群,回到了這片草原……
這個時候,所有人都知道,真正主掌這片草原的那個人回來了,帶著讓人睜不開雙目的榮耀,帶著豐厚到令一國國王也要羨慕的眼睛發藍的戰利品,帶著足以摧毀草原任何部族的強大軍隊,帶著令草原所有貴族都無法企及的權勢,回歸到了雲外草原。
所有人都帶著敬畏的目光,望著那片旌旗如雲,氣象森嚴的營地,轉動著各式各樣的念頭,許多人想要進入其中,一窺究竟,但戒備森嚴的大軍營地,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入其中的……
那要比進入韃靼汗帳還要費力,還要凶險,百戰歸來的大軍,天然的便帶著一絲血腥的味道,再貪婪的商人,在這樣的大軍麵前,也要收斂起他們的嘴臉。
不過此時大營之內的中軍大帳之中,場麵之熱烈輕鬆,卻與外間所表現出來的森嚴肅殺完全不同。
大帳中人數可是不少,足有百多人,每個人多說一句,那氣氛就能熾烈的灼人。
而這裡,除了軍中將領之外,便是一些韃靼人貴族了。
不過如今能走進大將軍帳篷的韃靼貴族,除了千戶以上的韃靼各部貴族首領,其餘就是在大軍中任職的韃靼將領。
也就是說,百戶官以下,已經沒有資格進入這間大帳,一些小部落的首領貴族,想要再次見到尊貴的天神使者,實在有些不易了。
由此可見,經過多半年的時間,韃靼人的尊卑層次,終於在這種劃分之下,明晰了起來,當然,這和韃靼人大汗,不顏昔班的明確支持是分不開的,而自從不顏昔班重新回到草原,其所作所為,趙石感覺十分滿意。
此時的他,身形依舊挺拔筆直,不過神態間卻滿是輕鬆。
帳篷中酒香飄散,這次聚會名義上是為祝捷,實際上,趙石明白,這些草原貴族們都在眼巴巴的等著分贓呢。
他之前有著嚴令,不得私分戰利品,之後又有著不顏昔班,阿勒察薛壇等人的配合,所以,運回雲外草原的戰利品雖多,卻無人敢於違逆他的命令。
這不但彰顯了他的威嚴,也變相的表明了韃靼人對他的信任……
與眾人共飲了幾碗酒水之後,趙石向時刻注意著他的一舉一動的阿勒察薛壇微微點了點頭。
阿勒察薛壇微微垂頭以示敬意,然後才正容而起,整理了一下袍子,又捋了捋大胡子,這才從身後一個跟隨他而來的千戶手中接過一卷羊皮。
隨著他的動作,帳篷中的聲音立即低了下去,許多人都明白,終於等到收獲的一刻了。
阿勒察薛壇邁步來到大帳中間,向趙石和不顏昔班依次行禮,這才緩緩展開羊皮卷。
羊皮卷上記錄著密密麻麻的文字,這是阿勒察部第一次施行自己的職責和權力,作為阿勒察部的主人,他分外的慎重和仔細。
一個個名字,從他口中念出,被念到名字的人,立即離席而出,跪倒在地上,直到敘功完畢,頒出賞賜,這才叩首磕頭,喜滋滋的在眾人羨慕的目光中回到自己的座位,一如漢人欽差宣旨的情形差不多。
戰利品的分配,有多有少,不過阿勒察薛壇準備的無比充分,敘功之時也說的明明白白,又有趙石,不顏昔班在那裡坐鎮,自然無人敢於口出怨言。
不過就算有多有少,這一次征伐乃蠻部所得,也是豐厚的令人無法想象,各部所得,自然也就水漲船高。
大批的奴隸,更是各部強盛的根本,其實隻這一樣,也不會有多少人心存怨尤的。
韃靼人貴族心滿意足,臉上笑的都分外的燦爛,降順的乃蠻人所獲也是豐厚無比,同樣高高興興,雖略有失落,卻對未來滿是憧憬。
當然,這裡還有一項最為重要的賞賜沒有頒下,那就是乃蠻人留下的大片草場……不過也不用太過急切,那樣廣闊的草原,相信自己最終所得到的,一定不會讓人失望就是了。
羊皮卷分外的冗長,直過去了一個多時辰,各部分配已經基本結束,接下來,一個個漢人的名字終於出現在羊皮卷上。
這一部分,卻是由不顏昔班親自主持。
漢人將校的賞賜,一樣是羊群馬匹以及羊群,這是秦人將校頭一次得到這樣的賞賜,許多人都感到很是稀奇,琢磨著這些東西自己要來乾嘛?
其實,這根本不用他們來考量,這些在草原上顯得珍貴無比的東西,並不愁去處……
(說了要調整一下狀態,所以更新晚了點,不過一天兩更還是能保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