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之中有些陰暗潮濕,但大理寺牢獄與普通牢房自然不同,不知擺設,也與民間富戶居室差不多,因這裡關押的,皆是官場中人,這些人進來出去的,誰也料不定是徹底失勢,還是馬上起複,所以儘量留些餘地體麵也是題中應有之義。....
而大將軍趙石所在之處,更是大理寺牢獄中最寬敞舒適的一間,也是防護最周密的一間。
誰都知道,大將軍趙石勇冠三軍,即便困於籠中,誰能肯定不會暴起傷人?
所以不但鐐銬加身,而且還有鐵鏈拴住各處,釘在牢房牆壁之上,看上去有些驚悚駭人。
牢門開啟,一行人雖多有驚異,但還是魚貫而入,困於籠中的猛虎,雖然駭人,但畢竟已經困於方寸之地,想要傷人逃脫又談何容易?
一行人進來,沒沒說話,先是忙亂了一番,在牢中矮桌上,擺起了酒菜,不一時,各色菜肴便已經擺放停當,酒菜的香氣很快充滿於空氣之中。
大太監徐春臉色複雜莫名,手中捧著黃綾包著的聖旨,身軀不自主的有些微微顫抖,他畢竟還年輕了些,從沒見過這等場麵,而麵前之人,當初出入宮禁,權勢無雙,還曾救過他的性命,而今轉眼間卻落到這步田地。。。。。。
他心裡有些慶幸,自己的小心謹慎果然沒有白費,不然的話,照如今的情勢,自己定然也逃不過去的。
想到這裡,再不做他想,上前一步,便要宣旨。
卻被樞密副使張培賢擺手攔住,張培賢臉色深沉,平靜中帶著些壓抑,卻疏無半點喜色,甚至有些厭惡的瞅了眾人一眼,沉聲道:“都出去,老夫要與大將軍說話。”
徐春愣了愣。接著便低下頭去,向身後一擺手,帶著眾人出了牢門,散開守在不遠處。
張培賢不理這些,緩緩坐下身子。半晌。一聲歎息回蕩在空蕩的牢房之中,“這都是何苦來哉?”
一直平靜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的趙石終於轉過身來,但讓張培賢吃驚的是。眼前這位大將軍竟然真的平靜如斯,一雙幽光閃閃的眸子,還是那般深沉而不可測,甚至在他麵容之上,找不出一絲沮喪和不甘。
張培賢眨了眨眼睛。心中不免有些佩服,今日自己帶人過來,不信趙柱國到了這個時候,還不知自己等人的來意,如此還能這般鎮定自若,難道他的心是鐵打的不成,還是說,他還覺著陛下會念及當年之情,有那麼一線生機?
張培賢暗自搖頭苦笑。心想,他哪裡知道,同門下平章事李圃,樞密使汪道存皆是一個意思,同意陛下斷然處置大將軍趙石。
而兵部尚書李承乾等人。更是進言陛下,大將軍趙石黨羽遍於內外,應早做決斷,拖延時日。隻會讓許多人心存僥幸雲雲。
在這個時候,與太子殿下。或者與大將軍趙石親近的那些人,也沒了辦法,因為中書,樞密院有誌一同,站在了一處,而陛下顯然也有此意,什麼人說話,除了可能將自己搭進去之外,已經再不重要。
但最後,這個差事卻落在了一言不發的張大將軍頭上,讓張培賢即趕到無奈又有些憤怒,這是殺雞儆猴嗎?
回來的日子不多,尤其是常年在外,對於朝堂情勢不甚了了,甚至還不如趙石呢,來的一路上,這位張大將軍隻感到渾身無力,甚至於有些蕭瑟的感覺,見到趙石如此模樣,他除了感到驚奇佩服之外,卻也真的覺得,此人如此默默無聞的死去,是世間最大的一樁憾事。。。。。。。
不過皇命難違,自己除了為其人壯行之外,也沒有其他的法子,心裡憋屈的想,他這個大將軍做的可是有些窩囊了。
抬手一拍桌案,抬望天,勉強笑道:“今日有老夫為大將軍送行,也不算沒讓那些小人辱沒了趙大將軍,若有來世,老夫賠你一條性命便是。”
那邊廂,趙石微微一笑,在這樣一個地方,這樣一個情勢之下,看上去真的是說不出的灑脫,讓張培賢心中惋惜更甚了幾分。
趙石開口,聲音沉厚,“沒想到,竟然是張大將軍親來,趙石也感欣慰,當初對大將軍多有不敬之處,還望大將軍恕罪。”
張培賢這時也放了開來,人家死到臨頭都不怕,自己還跟個娘們兒似的,豈不為人瞧的小了?不過他可不知道,趙石說的這句話,卻是見他雖身懷惡意而來,但到底還是潼關之外的那位張大將軍,深有氣魄,並不因他落到如此地步而有半分折辱輕視之心,便說了這麼一句,為之前讓種從端拖住他,讓他無心旁顧而道歉。
張培賢自是不會明白此時趙石到底想著什麼,擺手笑道:“什麼恕罪不恕罪的,今日之事,真他娘的糟糕透頂,你身陷牢獄,老夫也好不到哪裡去,可能以後再無上陣殺敵的機會了,可謂是同病相憐,可恨可恨。”
趙石也大有同感的點頭,“咱們以軍功起家,到底是手中握著刀子痛快一些。”
張培賢大笑,“趙大將軍果然氣魄非凡,深得吾心,來吃菜。”說完,自己先夾了一筷子。
趙石笑笑,望了望牢房外麵端著酒壺的一個太監,心中有數,暗自冷笑,等吃飽了,再與你等計較,也不客氣什麼,放開懷抱,一邊與張培賢談笑,一邊風卷殘雲,將菜肴裝進了肚囊裡麵。
隻吃了個八分飽,便放下筷子,眼見張大將軍臉色漸漸凝重,卻是不待張培賢再說什麼,猛的站起身來,舉目四顧,輕聲笑道:“既然來的是張大將軍,又與我談笑多時,趙石心中歡喜,怎能加害於大將軍,請大將軍在這裡暫住一晚,趙石這就出去,屠儘仇寇,再來與大將軍痛飲。”
張培賢被唬的一下站起身來,隻因反差太大,百戰之人,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與此同時,大理寺牢房外麵,隱隱傳來喊殺之聲。
張培賢這時勃然變色,盯著趙石厲聲道:“原以為大將軍乃世之英雄,可從容赴死,原來,卻還心存僥幸,來人啊,為大將軍送行。”
趙石微微一笑,在張培賢震駭欲絕的眼神當中,隻微微一掙,那精鋼所製的枷鎖咯吱一聲,便已經被掙的裂了開來。
趙石從容的就像摘下身上的飾品一般,從身上將各個零碎捏碎弄開,摔落在地上,牢門外麵的一行人大驚之下,有人呼喊保護大將軍,有人大呼,彆讓他出來。
這時趙石已經行動自如,伸展了一下身軀,行到牢門前,猛的一腳踹在牢門立柱之上,一聲大響當中,碗口粗細的立柱猛的斷裂開來,碎片四處激射,猶如箭矢,外麵頓時傳來幾聲慘叫。
趙石猛的回,伸手一把拎住忍不住自己撲上來的張大將軍的領子,一個旋身,將他頂在牢房牆壁之上,牆壁立時一陣抖動,張培賢被撞的頭暈目眩,趙石卻是似笑非笑道:“大將軍稍安勿躁,今夜趙石要做的是大事,大將軍還是呆在這裡,趙石自不會動大將軍一根毫毛,但若出去,刀槍無眼,可就說不準了呢。”
一邊說著,已經倒著便是一腳,將一個鑽進來的張培賢親兵踢了出去,接著順手在張大將軍脖子上按了一下,可憐的張大將軍已經腦袋一歪,昏了過去。
趙石自從見到是張培賢過來,心中早已暗笑,外間若是沒了這位大將軍調度,可要省事多了,那些人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竟然把張大將軍派了過來。
現在的他,舉手投足之間,便有莫大威能,幾個親衛,又能當得什麼,拳打腳踢,幾個親衛便已全部倒地,隻剩下了一群太監,在牢房甬道之間如沒頭蒼蠅一般奔走嚎呼。
趙石笑了笑,徑自來到已是呆若木雞的徐春麵前,伸手搶過聖旨,打開了,接著火光瞧了瞧,便扔在地上,嘟囔了一句,“也隻有這些手段。。。。。。。”
隨即便從徐春身旁走過,隨手一掌,砍在徐春脖子之上,看似輕輕一下,但徐春脖子咯吱一聲,立馬彎成了一個詭異的角度,倒地身亡。
這位憑著當年那場風波,借勢而起,如今權重於宮內的大太監,就這麼簡單的死在了大理寺牢房之中,可能至死,他也不相信,自己千般算計,謹慎小心了十多年,竟然會死在這裡,死的如此輕易,死的如此毫無聲息,又死的如此毫無準備。。。。。。。。
趙石好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並不停步,徐春之事,讓他明白,世間最靠不住的恐怕就是太監了,這些人依附皇帝而生,外臣結交,多有風險不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背後捅你一刀,加之太監多無權柄,交來也無大用,殺便殺了,螻蟻一般的人物,卻自視不低,可笑可笑。
隨手料理了幾個慌不擇路的太監,在一眾被關押於此的官場窮途驚駭欲絕的目光當中,施施然來到大理寺牢獄的門口,等了一會兒,大門在咯吱吱的聲音中打了開來,幾個渾身浴血的年輕人已經靜靜的等候在了外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