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世義站在溝壟旁邊,挽著褲腳,正在聚精會神的審視著腳下長勢喜人的莊稼,一身的粗布衣服已經被露水打的浸濕,顯見在這裡站了不少時候了。
幾個山寨裡的頭領都圍在他的旁邊,偷眼看著這位寨主陶醉的神色,他們都知道,這位寨主大人愛乾莊稼活兒,呆著沒事就喜歡侍弄莊稼,按照他自己的話說,若不是世道太亂,他一定安安穩穩作個莊戶人,才不願乾這掉腦袋的事情呢。
但還真彆說,山寨這幾年買賣不行,山下的人煙越來越少,能走動的人都是離呂梁山越遠越好,隻剩下了一些走不動的老人婦孺,還有些樵子留在山下,連山下洪義縣的縣衙都搬了地方,就彆提那些家裡有些錢財的富戶們了,滿山下灑摸,方圓百裡之內,你要是能找出一戶有頭牛的人家來,他們都能將腦袋砍下來給你。
這到不能怨呂梁山的綠林好漢們太多,這些年大金國跟西夏人打仗,跟韃靼人內亂,最後契丹人也跳了出來跟著湊熱鬨,征夫子就能征的人家破人亡,再加上呂梁山的好漢們確實鬨騰的凶了些,這山下如今已是一片荒蕪,彆說搶了,就算大家出去轉上一圈,估計弄回來的東西還不夠大夥兒塞牙縫的呢。
如此這般,山寨裡的日子也不好過,本來山寨還在天王嶺,那是祖輩留下的老寨子了,那裡地勢險要,也不用擔心金狗進來圍剿,但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黑吃黑的事兒常有發生,說起忠義社來,數十年前那可是老大的名頭,誰見了都得翹著大拇哥說聲好漢子的,但現在父祖輩的英雄好漢都沒了,底下就剩下這幾十個能拿得動刀槍的,比山裡那些大寨子可是差的遠了,大夥兒占著天王嶺那好地方,總是提心吊膽的過日子,索性老寨主一死,梁世義就帶著他們到了這靠近山外的淩雲頂。
也虧了大寨主這手侍弄莊稼的本事,大夥兒這些年才沒餓死在山裡頭,以前老寨主可沒少說大寨主沒出息,但如今看來啊,大夥兒的命可都懸在這莊稼的身上了,就憑著這,還招來了一些在山外沒活路的一些莊戶人,寨子裡總算恢複了些活氣兒。
前兩年來了幾個假和尚,這些假和尚不怎麼地道大家都知道,他們雖是混跡綠林的山匪,但殺戒破得,這淫戒頭上可是有把刀的,不過生活日漸艱難,也顧不得這些了,於是山寨就偷偷摸摸乾起了這斷子絕孫的人販子買賣,這些假和尚都帶著些東北那邊的口音,還頗有些門路,一個女子就能賣出一百兩銀子的價錢,上好的貨色還能多些,俗話說錢能通神,他們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沒成想,這買賣才作了年餘,西邊的秦兵就殺過來了,大夥兒在山裡也沒什麼,等秦兵退了,也就沒事了,幾個和尚到是膽子不小,還在山下那個玄妙寺窩著。
前幾天幾個和尚灰頭土臉的回來了,一問之下,幾個人隻說是看走了眼,碰上了硬紮的對手,大夥兒也沒往心裡去,看著幾個和尚狼狽的樣子,多少心裡還有點幸災樂禍的味道,畢竟對手再硬,也不敢進呂梁山來不是?
“大哥,你看咱們寨子裡也攢下了萬多兩銀子,咱們是不是再挪挪窩?”說話的是梁世義的親弟弟梁世存,年紀輕輕,留著短須,身體粗壯結實,渾身都好像滿是精力的樣子。
其他幾個人都轉過了頭去,撇了撇嘴,梁世存是呂梁山裡出生的,年輕人總想到外麵見見世麵,這話已經不是第一次提起了,寨子裡有數的幾個年輕人都跟他一般模樣,但對於他們這些老人兒來說,出去哪裡會有在山裡安穩?
果然,梁世義伸手就扇了梁世存一巴掌,“挪窩?往哪兒挪?出去給金狗當奴才?要在爹在,你這話一出口,非把家法取出來治了你小子,滾,去看緊你家小崽子,寨子裡養的雞鴨又丟了幾隻,準是他們這群混小子乾的,他娘的,天生的賊骨頭,連自家都不放過。。。。。。。”
梁世存漲紅著臉走了,其他幾個人聽寨主口沒遮攔,連天生的賊骨頭都說出來了,都是呲牙樂了起來。
“寨主,世存說的到也不完全不對,咱們也攢下萬多兩銀子了,你瞧著咱們今後該怎麼用這些銀子?還有元嗔那幾個王八蛋,整日價眼珠子都在寨子裡的婦人身上打轉轉,日子長了恐怕要出事。。。。。。。。”站在梁世義旁邊,一身粗布衣服,和梁世義一樣挽著褲腳,看上去像個莊戶人,但還是難掩身上的書卷氣。
這人叫周遺人,大家都隻知道這人是讀書人出身,山寨裡會寫大字的就他一個,當初是寨主將這個半死不活的家夥弄進寨子的,身世他自己不說,誰也不清楚,但誰也明白,這又是個苦命人罷了,之後這人就在山寨裡住了下來,一晃已經十多年了,初時大夥兒還有些戒心,但這些年過去,大夥兒已將其當成了自家人,當初還是他提議讓大夥兒搬的地方,現在儼然是寨子裡的軍師了。
“這幾個東西來路是不正,鬼鬼祟祟的,寨主,要不,咱們。。。。。。”旁邊一個長相有些凶惡的漢子惡狠狠的做了個下切的手勢說道。
其他幾個人神色也有些不善,可見幾個和尚在山上並不得人心。
周遺人這些話算是說到了梁世義的心裡去了,當初幾個和尚找上門來,說的還算地道,得的銀子大家五五分成,但這一年多算下來,大半銀子都進了幾個和尚的口袋,說是什麼在外麵打點所費,實在讓人惱火,再一個,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他也不想再乾了。
眼中寒光一閃,終是露出了幾許悍狠的山匪神色,“好,既然是大家夥兒的意思,今晚就動手,幾個家夥都挺紮手,叫大家小心些,老周,你找幾個酒量好的去跟他們拚酒,灌醉了他們送他們痛痛快快上路,這買賣咱們不乾了。”
“寨主,有人拜山。”一個守門的嘍囉氣喘籲籲的跑到幾個人的麵前,臉上也毫不掩飾驚訝的神色,除了那幾個和尚,山上可是好些年沒見生人麵孔了。
梁世義楞了愣神,隨後便問,“幾個人,什麼來路?”
“就兩個人,他們說是西北來的。”
麻煩來了,西北來的,除了秦國就是西夏,而如今秦軍占了多半個河東,這來的多半是秦人了,幾個人都狐疑的對望了幾眼,眼中都閃過驚懼之色,心裡話,無事不登三寶殿,既然找到了這裡,這些主兒可不好應付。
周遺人剛要離去,這時也轉了回來,“寨主,這些人得小心。”
梁世義卻是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在地上,“強龍不壓地頭蛇,他們還能將咱們給吃了?大不了咱們帶人往山裡一鑽,他娘的誰也奈何不了咱們,走,去見見他們是什麼來頭。”
劉方武百無聊賴的瞅著眼前這座簡陋的山寨,手也撫摸著腰間橫刀光滑的刀柄,神色間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他是西北馬匪出身,是給那位大人借到長安的,之後十幾個人也就他和身旁的李迅還有兩外兩人跟在了那位大人身邊,其餘人都回了西北。
雖說他以前和寨子裡的這些家夥們一樣,頭上都頂著一個匪字,但他是半個眼睛也瞧不上這些據山立寨的山匪的,西北天高地闊,馬匪們往來馳騁,何等的威風暢快,這些家夥們卻是窩在一個地方,等著人來圍剿,跟他們提鞋都不配的。
要不是那位段參軍不想兄弟受什麼傷亡,讓他們先來探探底細,他們才不會跟這些家夥廢話,大家夥兒抄家夥摸上來,宰人也不用多大的功夫,天黑之前就能下山了的。
正不耐煩間,寨門大敞四開,一行人已經大步走了出來,為首的一個來到近前一抱拳,哈哈大笑道:“請問是哪路來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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