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傑有些神情不屬的打量著府內周圍的建築,由於修繕的倉促了些,許多地方還略顯破舊,但這府邸已經有上百年的曆史,雖是廢棄了一段時日,但曆代都是王公貴戚住著,這亭台閣榭,大致布局自然都是一等一的,張世傑進京這麼久了,這樣的所在卻還是第一次到得,心中這滋味越發的難明了起來。
旁邊的王總管殷勤的陪著,他便是前麵說的那位留在這裡照看宅子的管事了,當初好懸沒落個開革的下場,還是趙石說了一句話,他便留了下來,正好府內也確實缺人使用,他又是從王府中出來的管事,景王妃那裡一句話,他便也不是景王府的人了,就任了這趙府的管家,五六十歲的人了,又沒有妻兒老小,本來連點盼頭都沒有的,隻是想著在這裡能安安靜靜的過活,能得個善終就不錯不錯的了,沒成想,柳暗花明,陰差陽錯的,一下子便成了這趙府的外院管事,雖說主人家比起景王來那真是不算什麼,但一個外院管事和以前基本上沒人搭理的廢宅看守在身份上可是天差地遠。
這老頭一夜間便好像年輕了好幾十歲,臉上紅光也起來了,辦事也有了勁頭兒,睡夢中都能樂醒了的,前些日子更是來了不少大官兒,擱在以前估計連正眼兒都不會瞅他一眼的,但如今卻各個都客氣的跟個什麼似的,無非都是來這裡攀交情,走門路的,有羽林左衛那些軍士的親戚,也有兵部的官吏,那位新老爺雖還沒有來新宅子看上一眼,但這興旺勁已經顯露無疑的了,他這個管事也便當的有滋有味了起來。
前些時日雖是熱鬨,但府內畢竟還差了些人氣,但如今可好了,老夫人從鞏義縣那鄉下地方搬了過來,還有老爺的未婚妻子,再加上帶來的那些神情彪悍的護衛,以及他們的家眷,這座以前隻能用冷清來形容的宅子終於又熱鬨了起來。
再微微瞟了一眼身旁這位,老爺出身寒門他是最清楚不過的,家裡窮親戚也便多上一些,這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如今老爺有了身份,趕來投奔的以後準少不了,那些早已名聲顯赫的人家也都是這麼過來的,想到這些,心裡更是給自己提著醒兒,這個外宅總管可是得來不易,以後不能拿狗眼去看人的,不然什麼時候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丟了這個差事可沒後悔藥吃去。
後院的花廳有三處之多,分正廳偏廳,不過如今也隻整理出來一處而已,都是惜紅指揮內宅的女人弄出來的,看上去雖是雅致,但卻也透著一股脂粉味兒。
石頭娘由惜紅以及那位範家的大公子陪著已經等候在了花廳裡,見到張世傑進來的時候石頭娘還愣了愣,這個張家的大公子她也隻見過數麵而已,還是張世傑小的時候,張世傑出去遊學之後,就再也未曾見到過了。
不過張世傑卻已經搶先一步跪了下去,“外甥世傑給姨娘見禮了,這裡先給姨娘拜個早年。”一邊說著,一邊三個響頭已經磕了下去。
他常年在外,對家裡的親戚之類並不十分著意,就好像跳出水井的青蛙,外麵的世界是如此的遼闊,怎麼再會去注意水井中到底有些什麼一樣,鞏義縣在他眼裡太小了些,這個姨母雖說是至親之人,但在他這裡也沒什麼印象的。
若是在以前,說不準他還會拿捏上一下,但是經過這次的變故,之前更是心灰意懶,起了宦途艱辛,不如回鄉度日的念頭,書生習氣一時儘去,見麵便磕頭行禮,對於他這樣在京師有些聲名的文士便屬難得了。
“快起來,快起來,世。。。。。。。。世傑啊,這麼多年頭不見,已經長的這般大了,當年見到你的時候,還是孩子呢。。。。。。。。。”石頭娘上去一把已經拉住了他的胳膊,嘴裡更是不停念叨著。
不過張世傑順勢站起身來,還沒等他開口,門外就已經有人大聲道:“這位可是那方公高弟,卻屢第不中,又自稱鬆竹居士的張世傑張伯濤?”
隨著這有些嘶啞的聲音,李博文已經大步走了進來,一身乾淨利落的棉袍,頭戴青色巾緇,臉上雖是有些憔悴之色,但一雙黑不見底的眼睛灼灼生光,望定了張世傑。
李博文也是倒黴,攤上了趙石這麼個恩主,前些日子趙石以他身子太弱為由,硬是被拉進軍營隨軍訓練了一些時候,他十年寒窗,嘴巴雖是硬朗,詩詞歌賦更是行家裡手,但這身子骨還能強到哪裡去了,再加上杜山虎等人受夠了他的惡毒言語,他在軍中的日子還能好受了?不幾日便被練的上吐下瀉,大病了一場,這才被送了回來,這時剛剛將病養好,身子硬是瘦了好幾斤下去。
今日他在府裡閒逛,聽說張世傑來了,張世傑的名聲雖不算響亮,但趙石帶他去找過張世傑,雖沒見到人影,但他也是上了心的,隻略一打聽,便知道此人原是大儒方輔的得意弟子,方輔方文顯的名聲他可是如雷貫耳的,這個弟子還能差到哪裡去?
聽說此人來了,他便立即便趕了過來,不過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雖是前些日子才吃了一番大苦頭,但這嘴巴卻和初時一般無二的,一上來便揭人瘡疤,一點情麵也不留的。
張世傑聽了,立馬皺起了眉頭,他雖是經了風雨,心情抑鬱,但深藏在骨子裡的那股文人傲氣還在,隻微微撇了一眼李博文,便即反唇相譏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以浪蕩聞名的李鴻儒,不在青樓給人填詞唱曲兒,卻來這裡做甚?”
在鬥口上李博文可從來沒怕過誰,不以為意的呲牙一樂,接著便道:“聽張兄常以鬆竹自比,博文也是很欽佩的,但周大人待張兄甚厚,他如今是大理寺在押欽犯,本以為張兄會多方奔走,為其開脫的,沒想到。。。。。。。。都說事態炎涼,錦上添花者眾,雪中送炭者稀,如今就連張兄這等人物也是如此,當真是令人扼腕唏噓啊。。。。。。。。”
張世傑雖有才乾,但在唇舌之上著實不是此人的對手,一句話就已經讓他臉色黑了一半下來,隻覺得一股鬱氣塞在胸膛之間,身子搖晃了一下,神色立轉慘然,緊咬著牙關才穩住了心神,“原來李兄是專門來取笑世傑這落魄之人的,人都道李鴻儒利齒如刀,世傑今日領教了。。。。。。。。”
石頭娘在旁邊聽他們文縐縐的一句接著一句,有些摸不著頭腦,但張世傑吃虧她還是看得出來的,她一個鄉下婦人,沒見過什麼世麵,生性淳樸,沒有這兩人那麼多的心思,但秦川大地孕育出來的人物,不惹她便也罷了,最是能容人的一個人,但這心性也是剛烈異常,一見自家人吃了虧,臉色可就沉了下來。
“李先生,你是讀書人,我這裡一直尊敬有加的,不過我們姨甥剛才相見,你想乾什麼?連這點人情道理都不懂?耍弄你比彆人聰明?舌頭比彆人利落?擱在我們鄉下,沒什麼道理好講,準是一頓棒子讓你知道些厲害的,現在,馬上給我滾出去。。。。。。。。。”
老實人一般不會發火,不過一旦發火,便有些嚇人,石頭娘這一番喝罵可是將兩個讀書人弄得呆住了,張世傑拉了拉石頭娘的衣袖,低聲道:“姨母息怒,李兄。。。。。。。”
“什麼兄不兄的,你認的這個哥子我瞧著可不順眼,石頭這是請的什麼人?回來我非得跟他說叨說叨不可。”
任是李博文舌如刀劍,這個時候也有些傻眼,但他這人天生好像便不知道羞窘是個什麼樣子,再加上自從當了趙石的幕僚,生活不愁,還有事情讓他做,雖說前些日子軍營的日子讓他深惡痛絕,但早已息了離去的心思,一見不是個事兒,立馬換上了自認為最可親的笑容,彎著個身子道:“老夫人,您老彆生氣,我和張兄初次見麵,聊上幾句無關緊要的純屬逗樂罷了,您老可彆當真,我們這些讀書人見了麵都是如此這般的,要不信您問問張兄就知道了。。。。。。。。。。”
一句話就將石頭娘的怒火消去了一半兒,臉上泛起了疑惑,不由問了張世傑一句,“這個。。。。。。。。他說的是真的?”
張世傑唯有苦笑,心裡雖是恨不得上去踢李博文幾腳才解氣,但麵子上還真就放不下來讓姨母來給他出這口氣,“是是,文人的繁文縟節,讓姨母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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