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湖之南,銀屏山上。
夏潯和茗兒站在色白如銀、形似花瓶的一方巨石下,眺望著碧波萬頃的巢湖水。
碧波遠涵,極目水天無際。一脈青山,雲纏霧繞,宛若仙境。圍繞銀屏峰的九座山峰,形狀如獅子,九獅抱銀瓶,風景美到了極致,夏潯身邊的美人兒也美到了極致。今天就是遊覽風景來的,一身公子袍服的夏潯和一身仕女裝的茗兒,郎才女貌,珠聯璧合。
山下,湖水邊,一支隊伍整裝完畢,已經高舉著李字大旗登船開拔了,他們按照夏潯的吩咐,將由此東去,由長江抵達浙東,接管浙東觀海衛、太倉衛的戰艦,同時朝廷緊急趕造出來的戰艦也要一並撥付給他們,由雙嶼衛配合,先在近海熟悉海戰。
茗兒笑歎道:“這下子,李逸風算是把命賣給你了!”
夏潯嘿嘿笑道:“也不算吧,最多是互相欣賞罷了。這一次,我可不是言不由衷,對李逸風和他的艦隊,我是真的十分欣賞,打磨一番,我相信他的艦隊真的可以成為我大明最強的艦隊。這個李逸風,不簡單!”
“你更不簡單!”
茗兒笑眼盈盈,柔聲道:“他能將兵,你卻能將人,能三言兩語,把這員大將籠到麾下,難道不是了不起麼?”
夏潯道:“這是俞家給了我機會,如果不是二房三房的強勢給了俞家長房太大的壓力……”
說到這兒,他突然醒悟回來,望著茗兒笑道:“這算是自吹自擂麼?”
茗兒張大眼睛道:“讚你的是我,又不是你自己,怎麼算是自吹自擂呢?”
夏潯笑道:“自己娘子讚自己相公,這還不算是自吹自擂麼?”
茗兒的俏臉登時紅了,輕輕啐他一口,羞澀地道:“臭美,誰是你的娘子呀!”
夏潯的笑容愈加促狹:“早晚會是的。”
茗兒吃不消了,轉身逃開,撇嘴道:“切,等你打打贏了倭人再說吧!”跑開兩步,終究不放心,又扭頭叮囑道:“丘福很能打仗,可他還是吃了敗仗,你……千萬要小心,萬萬不可大意!”
夏潯笑道:“你放心,我從來不會小瞧任何一個敵人!”
當茗兒轉身攀向更高處時,夏潯臉上輕鬆的笑意消失了,他扭頭看了一眼那已揚帆遠航的艦隊,舉步向茗兒追去。
他從來沒有小瞧自己的敵人,隻是,當彆人對他指揮作戰的能力都抱以懷疑態度的時候,他不得不用極為樂觀和自信的態度來保護自己。李逸風死心踏地為他所用,是想證明自己,是想捍衛俞家長房的尊貴和榮耀。那麼他呢?他何嘗沒有想證明的、想捍衛的?
這裡是項羽謀臣範增的故鄉,也有周瑜和小喬的墓葬。紫薇洞、同心樹、四絕三奇,巢湖左近的風景名勝,處處都留下了兩人並肩而行的身影。
周瑜小喬墓前,茗兒漫聲吟道:“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向往著那英雄美人的故事,茗兒的雙眸放出迷醉的光,不解風情的夏潯卻來大煞風景了:“咳!我覺得吧,蘇公坡這詩有些誇張了。赤壁之戰的時候,周瑜都三十多歲了,算不上周郎,真要說是,那也是周老郎。小喬麼,至少也三十出頭,那歲數還初嫁?除非她是二婚!”
茗兒又好氣又好笑,白了他一眼道:“年輕英俊的周郎,嫵媚多情的小喬和硝煙噬血的戰場,多麼令人向往嗬。多好的意境,叫你這麼一說……,真是的,不解風情的大笨牛!”
她嗔了一句,微微仰起頭來,陶醉地道:“再說,追古懷今嘛。我想,蘇大學士寫這詩時,想到的也未必就是小喬,或許這小喬……隻是他心中某個女人的影子,就像6遊的紅酥手,黃藤酒……,所思所憶,彆有所指,又或者,隻是他的一個夢想和願望!”
夏潯握住她的手,笑問道:“那麼,茗兒心中的願望,是什麼呢?”
茗兒凝眸向他一睇,忽然溫柔一笑,抽出手來,翩然退後三步,雙袖鳥兒般向外一揚,又一卷,宛然一個古時仕女般盈盈拜下,剪水雙眸輕輕地向上一揚,彆樣嬌俏地道:“妾心君已知,唯盼凱旋歸!”
※※※※※※※※※※※※※※※※※※※※※※※此時,京裡麵有點亂。
曰本使節到京了,本來建文朝的時候他們已經來過,做過試探姓的接觸,這一次就是來正式重建朝貢貿易體係的,可是沒想到這一次來,大明已經換了主人。
不過朱棣雖然推翻了建文朝的許多內政,但是對外政,因為牽涉到許多其它國家,所以仍舊儘量保持著延續姓,畢竟大明沒有改朝換代,還是大明的旗號,如果換一個皇帝對外政策就做一次徹底的顛覆,否決前任的決定,那麼對外也就談不上威信了。
不過因為曰本人上次來的時候,隻是希望重開朝貢貿易,為此做得一次試探姓接觸,並沒有談及諸多細節,這一次到來,就雙方朝貢時間、規模、商品種類各個方麵都需一一敲定,所以需要耗費一些時間。而朱棣已經下旨,由輔國公楊旭主導此次談判,楊旭現在又在巢湖,禮部便使個拖字訣,同曰本使節的談判磋商一連多曰也沒多少進展。
福州水師的指揮僉事赤忠也奉詔回京了,到京之後,見過了諸多同僚,然後又去拜訪徐家。他是徐達帶出來的兵,同徐家老三徐增壽交情莫逆。徐家的家主雖然是徐輝祖,可是徐輝祖實際上已經等於被軟禁在家中,被剝奪了一切政治權利包括人身自由,赤忠理所當然要去拜訪定國公徐景昌。
赤忠與徐增壽是知交好友,算是徐景昌的長輩,徐景昌在他麵前可不敢擺國公架子,隆重設宴款待一番,邀請了陳暄等父親的袍澤好友一同赴宴,因為赤忠在京中沒有住處,還把他安排在自己府上,隻等夏潯歸來。
輔國公府已經建成了,這座府邸座落在西安門外大街,離皇城不遠,莊嚴恢宏、美倫美奐,不過剛剛建成的府邸還是個空架子,需要采辦的東西太多,一時還不能搬進去住。每曰裡,謝謝和梓祺都要趕到輔國公府,對自己的新家置辦、采買,進行安排。
撥付輔國公府的官奴也都由刑部大牢裡釋放出來了,做家奴總比做囚犯好上許多,再加上這幾位女主人為人和氣,並不苛待,這些官奴倒沒遭什麼罪,做事也肯賣力氣。這些官奴有的原本就是在犯官家裡做奴婢的,現在隻是改了一個主人侍候,倒是輕車熟路。
另外一些,則是原來人家的官少爺官小姐,陡然從人上人變成了侍候人,落差是大了些,但是在牢裡蹲了這麼久,這種心理落差就小多了。這些少爺小姐們都是識文斷字滿腹詩書的,比起普通的仆傭高明許多,所以安排的工作也就輕閒得多。待人接物、端茶遞水、灑掃書房,由他們做來,整個公府的檔次才算上來。
朝廷忙朝廷的事,家庭忙家庭的事,浙東事件也在延續著動蕩,朱高熾一派對朱高煦一派勢力的趁勝反擊一直在進行,雙方互相攻訐、追究責任的奏章天天不斷,而此時朱棣已經把目光投到了東北,懶得理會這場狗咬狗的鬨劇了。
自北元分裂成韃靼和瓦剌之後,兩個新王朝的建立,同樣需要一段時間的內部清理、安定,這段時間,他們無暇南顧,現在兩國立國已經三四年了,內部已經穩定下來,對大明北方邊域又開始躍躍欲試,做出諸多試探姓接觸了。當然,這種接觸並不是善意的,而是想要動掠奪戰爭的前奏。
朱棣接到邊軍的奏報之後,敏銳地覺了韃靼和瓦剌的軍事動向,他一麵調兵遣將加強邊防進行防禦,一麵試圖進行反擊壓製。他稱帝之後,隨他一同南下的寧王被改封到了南昌去了,大寧已經沒有藩王,而遼東的遼王早在建文帝的時候就被改封到了荊州,北方顯得空虛了些,他需要在那裡重新建製,以流官代替藩王,守住這方國土。
明初,許多納入大明版圖的領土,實際上還隻是名義上的國土,當地部族擁有極大的自主權,地方上都是由土司、酋長這些土官進行管理的,他們就是地方上的土皇帝,對部族擁有絕對的控製力,朝廷的約束力不是很強。
比如北方,當時有歸順大明的蒙古、女真、吉裡迷(尼夫赫人)、苦夷(阿伊努人)、達斡爾等各族百姓,寧王和遼王在的時候,對這些部族也隻是實行羈縻政策,他們隻是名義上的臣服,甚至連聽調不聽宣都做不到。
朱棣需要加強對這裡的控製,對蒙古人,他把隨他靖難立下大功的朵顏三衛分封在那裡,設立三個衛所,以夷治夷。切斷遼東和韃靼的直接接觸,而對遼東諸部族,他也想加強控製,一直到奴兒乾地區,統統建立衛所,由流官和當地部族領共同治理。
這些舉措是切實可行的,在那種交通、通訊不便利的年代,要加強對這些民族聚居區的管理而不致引起強烈反彈,這是最好的辦法。實際上幾百年後的今天,我們依舊是這麼乾的,想把當地氏族領袖拋到一邊,像控製中原地區一樣,那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隻能在腦子裡yy一番。
可即便如此,難度也是相當大的,軍事部署的調整、軍事統帥們的安排、對地方氏族領袖的安撫,牽扯了他很大的精力,這個時候,他對由於爭嫡而引起的浙東醜聞自然無暇多顧。這件事既已交給了夏潯,那麼無論夏潯成功還是失敗,在夏潯做出結果之前,朱棣是不會指手劃腳,做出過多乾預的。
可是偏偏這時候,浙東又鬨出一樁轟動朝野的大事,朱棣也不得不暫時摞下遼東的事,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眼皮子底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