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偏偏你就要是個帝國人呢?
許樂抽了口煙,笑著回答道:“主編先生,關於這件事情我要不要沒有什麼作用,不是就要,而是不得不要,每個人都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出生。”
因為暈機而頭腦昏沉的伍德記者恰到好處加了一句評論:“也沒辦法選擇自己的死亡。”
“就是這個道理。”許樂望著兩名瘦弱的新聞人,停頓片刻後忽然開口說道:“關於帝國與聯邦之間的故事,以後有機會的時候,我們能不能聊一下?”
……
……
雪花緩緩飄落在喬治卡林藝術中心,負責執行軍紀的相關憲兵部門趕到此地時,坐在輪椅上的達文西早已悄無聲息的消失。
依舊沉浸在悲傷憤怒情緒中的民眾,有意無意阻撓著政斧方麵的行動,甚至極為挑釁的把那些憲兵撞來撞去,就像是一片憤怒的海洋戲弄著孤彈的漁船。
“交出鮑勃主編!”
“交出伍德記者!”
“解散聯合調查部門!”
“重啟古鐘號調查!”
“調查前線陰謀!”
“廢除愛國者法案!”
“結束由秘密警察統治的世界!”
“帕布爾總統下台!”
集會台上那位滿臉通紅的女姓演講者,用誇張而專業的肢體語言和聲嘶力竭卻不失誠懇的聲音,大聲向著鉛灰色的天空做著控訴,台下數萬名憤怒的集會民眾揮舞著拳頭,做著響亮的回應。
遊行集會向來是一種極為漫長的娛樂活動,因為過於漫長,民眾的熱情很容易被嚴寒天氣和枯躁重複逐漸消耗,然而沉默行軍指揮部近乎完美的流程控製,各位演講者優秀的情緒煽動,還有那些意誌堅定的骨乾成員回應,讓這種情況並未生。
當春都市暮色退去約四個小時後,都特區也迎來了淡灰色的傍晚,集會現場依舊回蕩著釋放鮑勃伍德的呼喊聲,不時有人高聲朗讀那篇著名的特刊。
就在這時,一輛普通軍車駛抵集會現場東南角,兩名穿著黑色風衣戴著帽子的中年人,在沉默行軍指揮部工作人員攙扶下,緩緩走上了演講台。
喬治卡林藝術中心門前的嘈雜聲低了下來,戴著圍脖的民眾們疑惑望著台上,試圖認出那是些什麼人。
負責監管現場維持秩序的都警察總署,在第一時間內獲知了那兩個中年人的身份,因為在他們的遠程攝像係統中,那兩張消瘦的臉是如此清晰。
“鮑勃主編!伍德記者!他們怎麼來到了這裡?”
集會現場的民眾們也認出了那兩個中年男人的身份,他們震驚興奮地扭頭告訴身旁同伴,如警察總署的官員們一樣,並不清楚這兩名被政斧以愛國者法案名義逮捕的新聞名人,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集會現場。
震天般的歡呼響徹藝術中心門前。
在人群的最外圍,臉色鐵青的都特區警察總署署長望著臉色更為難看的聯合調查部門某高級官員,憤怒說道:“你們是不是瘋了?要我們這時候逮捕他們?”
“我知道他們是逃犯,但請你睜大眼睛看一看,現場有幾萬名憤怒的民眾,如果我們警察敢走進人群宣讀逮捕令,也許下一刻就會被他們撕成碎片!”
處理[***]極有經驗的總署署長,很清楚此時正在演講台上講述悲慘黑獄生涯的兩名記者,對於聯邦政斧和總統閣下而言意味著什麼,但他更清楚如果此時激起集會民眾的怒火,事情會變得更加不可收拾。
於是他毫不猶豫拒絕了對方的命令,表情陰沉冷笑說道:“依據愛國者法案,這是隻有你們才有權利逮捕的犯人,而事實上他們也正是從你們手裡逃走。”
這句話的意思很清楚,逮捕對方是聯合調查部門的手腳,讓對方逃脫並且進入集會現場是聯合調查部門的失誤,那要解決這件事情,自然是你們的責任。
那名高官狠狠盯了他一眼,回頭望著台上正在言的伍德記者,懸在風衣兩側的拳頭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換成任何人都沒有膽量命令小眼睛特戰部隊的軍人,向正在歡呼的數萬名民眾開槍,所以他隻有眼睜睜看著,然後等待著被總統和李主席怒火燒成灰燼。
“廢除愛國者法案!”
“向最高法院進軍!”
“憲章萬歲!”
“七組萬歲!”
夜色緩緩降臨,雪花趁著陽光最黯淡的時節拚命落下,氣溫又低了幾度,然而喬治卡林藝術中心前的氛圍卻已經變得無比狂熱,興奮的民眾們圍著鮑勃主編和伍德記者,不停呼喊著口號。
沉默行軍到了最後的戰鬥階段,力圖廢止愛國者法案的善良人們,迎來了最有威信也是最有力量的兩位戰友,然而夜幕已啟,進軍最高法院隻能是明天的事情。
所以胸中充滿戰鬥熱情與樂觀精神的民眾,開始在藝術中心門前空地上跳舞唱歌,他們準備通宵狂歡,沒有人願意離開休息,因為他們知道隻有用數萬名同伴的身體,才能保護最中間的鮑勃與伍德。
有道明亮光柱忽然照亮演講台,以為是聯邦軍警探照燈的民眾一片搔動,然後迅變成更加狂熱的歡呼。
久違的國民偶像簡水兒,出現在明亮的光柱下,她穿著一身簡單樸素的藍色工布裝,拿著話筒揮手向數萬人微笑致意。
同樣的戰鬥需要不一樣的武器,因為參加戰鬥的人們所擅長的事情總是不一樣。
有人會端著槍械大喊衝向危險的敵營,比如七組;有人會皺著眉頭執筆在紙上不停抄寫,比如鮑勃與伍德;有人在指揮部中看似沉默平靜坐著,實際上卻是不惜身體竭儘思慮安排好所有的策略,比如邰之源。更多的普通人選擇用自己的雙腳投出選票,用自己的身體表達態度,比如此時集會現場歡呼的人群。
簡水兒不再是一名演員,而是一名歌者,所以她沒有說太多熱情洋溢的鼓勵話語,沒有扮演召喚人民去戰鬥的女神,隻是用極為認真的態度唱了一歌。
那歌的第一句詞是:“當我們現了生活的真相,卻依然像昨天那樣的熱愛它,這樣的我們,就是英雄。”
……
……
黑壓壓的人群外圍,某棵不起眼的耐寒紅杉樹下,穿著運動風衣的許樂,微微抬起額頭上的帽簷,隔著萬千人海,望著台上那張難以忘懷的美麗容顏微微一笑。
站在樹下,他安靜傾聽那個女子清亮迷人,充滿寧靜堅毅情緒的歌聲,心中感受難以言語,就像去年第一次聽到那為他而作的流年。
歌聲漸去漸遠,許樂再次壓低帽簷,沉默轉身,向與熱鬨人群形成鮮明對比的寂靜街區走去。
把鮑勃和伍德送到邰之源的手中,七組就地解散撤離,分成三個部分去執行彼此的任務。
他相信那個身材瘦弱經常咳嗽的家夥,肯定有辦法能夠保住鮑勃伍德的安全,所以放心地離開。
寂靜的街區裡寒風漸起,格外刺骨,現在的許樂自然不用擔心被低溫凍傷或是感冒,依然下意識裡翻起衣領擋住了脖頸,然後把雙手放在唇邊嗬了口熱氣。
兩旁建築內有明亮溫暖的民居,裡麵傳來小孩子歡快的玩鬨聲、貓兒爭鬥時的嗚咽聲,有黑著燈的房間,不知道那些房間的主人現在去了哪裡,是不是正在喬治卡林藝術中心門前的人群中。
前方拐角處有一家不起眼的便利商店,門上懸著新年時的喜慶燈具,因為掛了段時間的緣故,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顯得有些陳舊,商店裡光線昏暗。
許樂走了進去,擦過一個身材魁梧的男人身旁,從口袋裡摸出零錢,放到櫃台上,說道:“要一個藍盒三七。”
那名男人似乎已經買完所需的商品,轉身離開,極為高大魁梧的身材讓他經過那盞舊燈時必須低下頭。
老板接過零錢,回頭踩著小板凳開始找煙,許樂的目光落在貨架玻璃上,用反光望向走出門口的魁梧男人,注意到此人低頭一瞬間,頸後露出了猙獰的刺青花瓣。
“謝謝。”
接過香煙,許樂低身揀起腳邊一個沉重的黑色長盒,動作極為隨意,似乎是剛才自己帶進來的。
他提著黑色長盒走出了便利商店,消失在都特區的夜色之中。
黑色長盒裡不是小提琴,不是長笛。
是一把槍,大槍。
……
……
頸後猙獰的刺青花瓣,其實一直從後背延伸到腰際,枝葉蔓伸青痕深刻,隻是一朵刺青大花的部分圖案。
在身上刺著這樣一朵駭人青花的魁梧漢子,卻有一個極為嬌柔的姓名:張小花。
這位南科州黑道巨擘,擁有不容輕視的力量與尊嚴,像他這樣的人物,無論處於何種年代何種時局,都能擁有自己專屬的江山與風情。
然而自從當年離開監獄進入百慕大,遇到那個叫林半山的同齡人之後,他便心甘情願成為對方的助手與臂膀,沉默安靜隻在對方需要的時候強大暴力。
憲曆七十五年,林半山帶著所有精銳自百慕大回歸聯邦,要以草莽之力與政斧對抗,張小花毫不猶豫跟隨。
他在南科州府翻手為血,坐凍魚車千裡奔亡,在林園外一槍擊穿裝甲車,然後今夜把那把槍交給了許樂。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