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支疲憊的孤軍一樣,墨花星球的明月經過艱難的攀爬,也終於突破了厚重鉛雲的封鎖,躍至深藍夜空之中,將四周的星光頓時壓了下去。
明媚卻依然清冷的月光,從大氣層外斜斜射下,將堆著殘雪碎石的埡口照的清亮一片,更遠處崖外,隱隱可以看到月光混著無數雲霧共舞,化作一幅莫名幽幻的畫麵。
沒有多少人能夠親眼目睹這種罕見的夜月動雲景象,但許樂走出懸空山崖卻不是為了賞景。他踩著陰影走到崖畔便停下腳步,站在黑暗中把行軍背囊扔進月光裡。
細長而穩定的手指,快調適著裝備,認真傾聽耳中傳來的電噪背景音,以固定節奏改變著對空尋址扇麵方向,終於他聽到了平時很厭憎現在卻顯得格外好聽的聲音。
“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聽著耳中菲利浦不停的重複,許樂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低聲喝斥道:“你是複讀機還是又在念詩?”
“為了讓你想要找到我的時候就能找到我,我不得不一直不停像個白癡那樣重複這句話,已經很辛苦了,至於念詩,如果是念詩的話,我肯定會說,我不在這裡,我在彆處。”
許樂愣了愣後嘲笑道:“剛才又被人嘲笑是三流哲學家,現在才明白原來都是受了你這個四流哲學家的感染。”
“拜托,你要求一個機械腦袋掌握哲學這種人類的無聊魔法遊戲?”
“廢話少說。”許樂低頭開始收拾行軍背囊,說道:“趕緊派艘飛船下來接我們,一共十四個人,方位你自己計算。”
在他看來,既然雙方聯係上了,想要把山峰間這支孤軍接去安全區域,以菲利浦的能力是非常簡單的事情,所以他才有心情,看著崖外的寒冷月光,自己在崖壁陰影之間,和好久不見的菲利浦打趣幾句。
然而緊接著菲利浦的回答,直接熄滅了他所有的希望。
…………墨花星球大氣層外,那艘模樣古怪的黑色飛船,此刻正在以極高的度不規則運行,數千公裡之外,有兩艘三翼艦正在試圖尋找什麼。
黑色飛船深處的中控室內,一根纖細的合金探頭憤怒的高顫動,菲利浦通過精確的對地通訊道,向著西南黑暗中某處無名峰頂尖聲吼叫道:
“那片隕石帶又不是我在百慕大的家,哪能永遠藏下去?為了找到你這個無組織無紀律好人精神泛濫的家夥,怎麼可能不被那些破船現?”
“是,它們是破船我是好船,但頂不住彆人船多啊!兩邊的艦隊都現我了,尤其是聯邦那邊的艦隊了瘋似的到處在找我,我除了像個小偷似的到處躲還能怎麼辦?”
盤腿坐在圈椅中的鐘煙花,此時正在百無聊賴地吃冰淇淋,時不時看一眼光幕上的後域畫麵,確認那兩個像蒼蠅一樣的聯邦憲章三翼艦,有沒有現自己留下的燼痕。
對於這種在三年時間內經常上演的場麵,清麗的少女沒有任何參與的興趣。她雖然擔心許樂的安全,卻更清楚菲利浦說的是實話,在這幾十個小時時間內,聯邦艦隊忽然加大了對黑暗半球麵的巡邏力度,這艘看似無所不能的飛船,有幾次險些被數般巨艦包圍。
不知道許樂在通話係統裡說了句什麼,纖細的合金探動顫抖的愈厲害,就像是一個被傷害了純真感情的孩子般,怒聲說道:
“我當然有能力空降墨花星,你還不知道小爺我的能耐?隻需要擊毀四艘聯邦戰艦,我絕對可以輕鬆地把你們這支破爛部隊接走。”
菲利浦的聲音在此刻忽然變得嚴肅凝重起來。
“根據我的計算,至少有23556名聯邦士兵死亡,你確定?”
控製室內片刻沉默,聽到許樂回答的菲利浦驕傲說道:
“老娘就知道你這個搖擺不定的偽和平主義者,根本沒有能力和決心下這種決定,如果你是杜少卿,我還用得著猶豫?”
然後他的聲音再次凝重起來:“給我些時間,我一直在試圖入侵聯邦的空地指揮聯網,隻是……聯邦地底下那台冰冷的破電腦,明顯做了很周全的準備,進展很慢。告訴你一個壞消息,那個家夥進步了很多。”
…………熊臨泉看著走進崖下的許樂,注意到他的表情有些異樣,皺眉問道:“怎麼了?剛才聽到你好像在和誰進行通訊。”
“我有艘飛船在上麵,放心,沒出什麼問題。”
許樂沒有放下手中沉重的行軍背囊,直接對崖壁下所有人說道:“休息好了就趕緊撤,我們必須趕在淩晨之前進入雲層。”
沒有隊員有絲毫猶豫,他們拔掉鼻子裡的製氧管,站起身來開始整理裝備,一直一個人蹲在角落裡的保羅,沉默取下手中的軍毯還給山炮,然後像先前那樣,接過許樂手中的行軍背囊。
當許樂把幾把沉重槍械掛到頸上,回頭準備去綁東方玉時,卻現熊臨泉提前把東方玉綁到了背上,而且已經走出去了十幾米遠,隱約聽到東方玉在他寬厚後背上咕噥道:“老子這個廢物居然成了被人搶的寶。”
許樂笑了笑,從猴子手裡搶過沉重的給養箱,大步趕了上去。
無名峰依舊屬於平梁山脈,他們越過埡口之後,便等於翻越了整座山脈,來到了南方。
山峰這邊的地勢明顯平緩很多,雖然兩點間距變得相對遙遠了些,但至少不像先前攀援時那般艱難危險。隊伍從五千多米的海拔重新進入厚重的鉛雲之中,並沒有花太長時間。
夜穹裡的清光再次被雲霧吞噬,四周一片黑暗,隻有頭盔上的近距探射光和最前方猴子屁股上懸著的熒光棒照亮腳下的路,在一處稀疏的高山柳林中,隊伍決定暫時整休片刻。
熊臨泉站在岩坡前,指著麵前說道:“順著這個方向繼續往前走三十公裡,就能看到一片大湖,繞過那片湖就到了秋葉原,再穿過一片緩山就到了營地,如果老顧沒有出事,現在應該就在那塊營地裡等我們。”
站在他身旁的許樂,眯著眼睛向無儘的黑夜中望去:“基地不知道營地的具體位置?”
“這是nTR的習慣,中續營地位置嚴格保密,在任務途中臨時選定,就連師部都不知道營地在哪裡。”
許樂點點頭,眼睛眯了起來,四周岩峰間的霧氣,實際上就是地麵仰視所見的鉛雲層,死死遮住所有方向的光線,根本看不到熊臨泉所說的湖和那片秋葉原。
熊臨泉調出電子地圖,手指輕點說道:“我們會在秋葉原邊上拐個彎。根據參謀部的命令,所有聯邦部隊嚴禁進入秋葉原東麵區域。”
“為什麼?”
“聽說科學院專家支援組現秋葉原東邊的石墨礦變異,輻射特彆嚴重,人類的身體根本無法抵抗這種輻射。”
“繞行路程會拉長,而且遇到敵人的可能姓更大。”許樂看著電子地圖上標注的清晰紅線,皺眉問道:“參謀部的說法可不可靠?會不會有什麼問題。”
“地下抵抗組織一直有情報過來,那片高原下方有豐富的石墨礦,但帝國從來沒有進行過開采,可以做為一種證明。”
許樂沉默片刻後認同這個判斷,他和熊臨泉都沒有注意到,坐在二人身後的東方玉在聽到這段話後,眉頭皺了起來。
“我還是擔心天上,剛才在雲層外行走的時間太長,會不會被基地方麵現。”
熊臨泉收回電子地圖,望著許樂擔憂說道:“軍事衛星的敏度不高,但憲章局肯定在西南戰區上空灑了無數信號中繼站,那些東西捕捉身份芯片脈衝很有一套。”
說到這裡,他下意識裡摸了摸後頸,自嘲地笑了起來:“活了快四十歲,沒有幾次會想起自己頸子裡埋著塊芯片,現在才現原來這玩意兒真的很要命。”
“頭兒,你脖子後麵那塊芯片還在嗎?帝國那邊有沒有辦法取出來?”
“帝國如果有這麼先進的技術,這場戰爭根本就打不起來。”
許樂笑著回答道,沒有就這個問題進行更深入的討論,拍打著熊臨泉的肩膀說道:“不用擔心憲章光輝,繼續走吧,隻要不撞見敵人就好。”
從開始逃亡到現在,隊伍裡沒有任何人現,許樂的上衣口袋裡有個小儀器一直在著微弱的藍光,不可見的藍光。
…………從無名峰埡口一路向下,疲憊的隊伍剛剛離開鉛雲,又進入濃鬱的大霧之中,這場詭異的大霧在隊員們的心頭籠上了一層不祥的預兆。
根據聯邦部隊軍事手冊記載,墨花星球尤其是西南礦區,在這個季節從來不會如此出現大,持續如此長的霧霾天氣。
就在隊伍氣氛被濃霧壓抑至極點時,四周的環境忽然生了急劇的改變,霧氣以一種肉眼可見的度迅消失,更準確來說,是在被某種奇異的力量吸附,然後蒸無形!
崎嶇山道儘頭的天空驟然清亮,一方靜湖出現在人們眼前。
然而霧氣消散並不是天空的恩賜,而是人類戰爭的影響,山道上的隊員們看著湖畔那些密密麻麻的機甲裝甲車,看著那些在天空中飛舞的彈線,感受著那些足以蒸濃霧的熾烈炮火,被震驚的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們正在目睹聯邦與帝國在西南戰區決定姓的最後一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