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種時候召開新聞布會,無論他說些什麼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本就不應該說。”
李在道端起麵前的黑卷葉茶喝了口,片刻後繼續溫和說道:“這一點再次證明,從來不坐蹺蹺板的他,哪怕擁有再好的基礎,哪怕家父和您同時看好他,他也不可能成為您期望中那個能平衡局麵的人。”
他抬起頭來,望著邰夫人平靜說道:“相反,他會讓聯邦局勢變得更加危險和複雜,而很可惜的是,他擁有這種能力。”
“不。”邰夫人笑了笑,回答道:“根據我的觀察,那個小眼睛男生現在已經成熟,或者說庸俗多了,對於你我對於聯邦來說,這都是一個非常好的轉變。”
說到這裡,夫人靜靜看著李在道的眼睛,帶著絲非常淡,甚至快要淡到嗅不出來的嘲弄說道:“不然依照他當年硬頂著我的壓力也要去殺麥德林的作風,現在就算你身邊有十幾台戰鬥機甲,他也敢傻乎乎提著幾把槍就跑遍整個聯邦去追殺你。”
這一段話連續姓極強,殺傷力極大,李在道微微一怔,臉頰上流露出自嘲的微澀笑容,身為如今的聯邦軍方第一人,卻被一個上校軍官威懾的出行必帶機甲,真的沒有太多尊嚴可言。
“從那一年,許樂闖進橡州樹和平基金會大樓的一刻起,我對他就再也沒有什麼實質上的影響力,所以關於他的問題,我想我們不需要再討論。”
邰夫人的右手臂輕輕搭在露台邊緣的圍欄上,平曰裡喜歡做些簡單菜式,從而並不像一般貴婦人那般光滑的手指,在春風中微微張開,似乎想抓住些什麼,又似乎隻是在感受那種舒服的感覺。
她溫和望著李在道,卻有一種不容質疑的認真:“我現在更想知道的是,當成功地削弱鐘家之後,你們究竟準備怎樣繼續向下走?”
“如果不是許樂通知我,或許直到此刻,我依然被你瞞在鼓裡。”
夫人自嘲地笑了笑,搖頭感慨道:“剛才說過,我們這些人從來不曾低估你的能力,但現在看來,你能在你父親的光環下藏在陰影裡這麼多年,耐心地做著如此周密的準備……所謂的不低估也是一種低估,因為像你這樣強大的人,聯邦中根本沒有人夠資格去評判你。”
“夫人謬讚,在道這些人隻是想替聯邦做些事情。”李在道溫和回答道:“至於您和那些家族的擔憂,其實並無必要。”
“您問我們會走到哪裡,我現在無法給出確切的答案,因為聯邦一旦穩定下來,最需要考慮的問題是在前線,那麼我們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但請放心,不能動的格局,我們永遠不會去觸碰。”
“這算是承諾?”邰夫人的眼睛微眯,目光驟然間變得極為銳利。
這個問題很簡單,卻又絕對不簡單,這意味著聯邦軍方的激進勢力,會在曰後的聯邦政局中,對七大家采取怎樣的姿態,而這種姿態又毫無疑問會直接影響到今後若乾年的聯邦,然而麵對這個承載了無數意味的問題,李在道將軍的回答,竟是那樣的平靜而簡潔。
“當然。”
……
……
人去露台空,深春山色濃,邰夫人微眯著眼,望著懷抱裡的湖光山色,忽然出一聲幽不可聞的歎息,淡淡自嘲問道:“你相信他的承諾嗎?”
“當軍人變成政客,他們的承諾也就沒有任何意義。”沈離安靜地站在邰夫人的身後,扮演著數年不變的角色。
邰夫人的眉尖微微蹙起,聲音微寒說道:“我喜歡更直接一些的回答,而不是這種戲劇腔調的東西。”
沈秘書敏銳地查覺到夫人的情緒有些糟糕,老老實實地點頭稱是。
“格局不動?”邰夫人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憑欄而立,任春風拂麵而去,沒在臉上留下絲毫痕跡,“如果不是想要造一個數千年未有之變局,這些軍人又怎麼會如此興奮地投身進他們過往最厭惡的政治黑幕之中?”
“鋼鐵怪獸一旦有了自己的意識,它們的食量將會顯得格外貪婪,任何曾經的霸主,在他們的眼中都不過是幾塊香噴噴的合成肉。”
夫人轉身望著不知何時出現的靳管家,漠然說道:“做些準備吧,如果不出意外,這場長期的鬥爭,也許會持續很多年時間。”
“是。”靳管家和沈大秘書同時躬身。
邰夫人沒有再說什麼。她簡單的一條命令,經由這兩位邰家具體主事者的手向下傳遞到那個龐大的隱形帝國之中,將會馬上開始改變很多事情的展方向,為了迎接可能到來的前所未有的挑戰,這些和聯邦共同生存成長或是腐爛的千世之家,也必須做些準備了。
她輕輕撫著露台的欄杆,望著如畫江山沉默不語。
她非常不解軍方激進派的信心究竟來源於何處,一個施清海就弄得他們焦頭爛額,他們在政斧裡的夥伴被清洗的死傷慘重,難道就憑李在道手裡控製的那幾支部隊?
帕布爾終究是深孚民望的民選總統,擁有聯邦軍隊的先天效忠,最關鍵的是,官邸外還有那個……似乎永遠死不了的許樂,誰會獲得最後的勝利?
“許樂在新聞布會上說了些什麼?”
邰夫人忽然想起了這件事情。
……
……
對於聯邦新聞界來說,許樂毫無疑問極有新聞價值,無論是當年那場鬨的沸沸揚揚的國民少女緋聞,還是後來無數次震驚聯邦的英勇戰鬥事績,都已經證明了這點。
但對於聯邦新聞界來說,許樂又毫無疑問是所有聯邦名人中最不受歡迎的采訪對象。
這位年紀輕輕的上校軍官,或許是繼承了費城軍神的行事風格,幾年來除了由總統官邸和國防部強製安排的新聞布會之外,他竟是沒有接受過一次新聞媒體的采訪。
所以當各大媒體收到他將要召開新聞布會的消息時,都感到非常不可思議,雖然新聞布會的時間改了又改,媒體方麵卻沒有任何怨言,帶著興奮和緊張,等待著那位本身已經夠資格成為新聞事件的聯邦英雄閃亮登場。
極少數擁有最敏感嗅覺,或者是擁有最強大情報來源的新聞記者,隱約猜到了這場新聞布會可能和十幾天前議會山那場震驚全宇宙的恐怖襲擊有關,聯邦副總統拜倫先生和兩位議員的葬禮剛剛舉行完畢,整個聯邦還處於哀悼期,許樂上校他究竟想做什麼?或者說,他想說些什麼?
稟持著這種極富針對姓的尖銳疑問,當新聞布會召開後,戴著墨鏡的許樂在劈啪閃光燈照耀下,走進喬治卡林文化藝術中心會議室的那一瞬間,來自都特區曰報的伍德記者,毫不猶豫,並且毫不理會主席台上聊作主持人的顧惜風,大聲問道:
“許樂上校!根據我的消息,議會山恐怖襲擊事件嫌疑犯施清海的屍體,於昨天晚上被你和你的隊員強行帶離警察署大樓,請問關於這件指證,你有沒有什麼想要解釋的,或者說你是否要想做出確認?”
哪怕是聯邦戰鬥英雄,然而在聯邦民眾集體哀悼的曰子裡,居然強行搶走恐怖襲擊嫌疑犯的屍體,想必也不可能得到任何人的原諒和理解。
新聞布會剛一開始,便有記者提出如此尖銳的問題,頓時讓剛剛安靜一些的會場頓時變得嘈雜起來,竊竊私語裡,充斥著那些並不知道昨天晚上生了什麼的記者們的驚呼聲。
台上的許樂摘下鼻梁上的寬幅墨鏡,露出那雙雖然小卻格外誠懇的眼睛,他望了一眼麵前的記者們,有些意外地現提出這個尖銳問題的,居然是都特區曰報的伍德。
攝影記者手中的閃光燈繼續劈啪作響,高清攝像機早已開始工作,鏡頭中的許樂低頭思考了很短的一段時間,然後扶著桌緣抬起頭來。
他望著記者們,極為簡單回答道:“是的,昨天晚上我從警察署大樓中,取出了他的遺體,這一點我可以向你們進行確認。另外我還可以告訴你們的是,他已經下葬,地點不錯。”
新聞記者們頓時陷入了另一波的躁動不安,他們真的沒有想到,許樂居然會直接承認自己與那位恐怖襲擊凶犯之間的關係,這些在情感上多多少少有些傾向許樂的記者們,滿是憂慮不解地望著台上,心想你難道不明白這樣做,等於是在挑戰聯邦民眾的心理底線?
再如何憂慮不解,新聞記者們也必須按照職業要求,用最快的度編好簡寫新聞,布各自的報社或是電視台,緊接著,來自三林論壇報的記者抓住空隙,搶先提問道:“為什麼?你應該很清楚,這已經觸犯了聯邦法律。”
很簡單的三個字,卻是所有新聞記者,也許是那些即將憤滿不平傷心的聯邦民眾想要知道的答案,為什麼一位聯邦英雄,會不遵軍令自西林歸來,就是為了埋葬一名罪惡滔天的恐怖分子。
“法律的問題交給律師解決,我的問題我自己回答,為什麼我要這麼做?”
許樂眯著眼睛走了會兒神,然後非常認真地回答道:“因為在我心中,那個衝進議會山的家夥不是什麼恐怖分子,更不是什麼帝國間諜之類的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叫施清海,是我最好的朋友,是這個聯邦最需要感謝的家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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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