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 彈雨中的沉默電話(1 / 1)

間客 貓膩 1632 字 29天前

安靜的海邊聚著一群人,山林的外麵有一把狙擊槍和隱藏在陰影中的部隊,場間的氣氛緊張而壓抑,站在許樂對立麵的人群就像無數具雕像般僵硬,不敢有太大的動作。許樂坦承在等待某個電話,這讓一觸即的緊迫感稍微緩解了些,隻是接下來漫長的無聲等待,對於眾人的心臟來說,也是極為嚴苛的考驗。

席勒有出二幕悲喜劇叫等待姓戈的人,劇中的角色始終沒有等到那個人出現,隻有荒誕的譫語充斥其間,無止無儘,格外折磨,就像此刻大家等待許樂手中的電話響起,但卻偏偏不響。

就在此時,一輛銀色名車從山道上高駛來,硬膠輪胎與地麵出劇烈的磨擦聲,彆有莊園的警戒設施已經全麵失效,沒有儀器對這輛車的到來做出任何反應。

銀車尚未刹死,利孝通便從車上跳了下來,攔在了許樂的麵前。他用力扯開脖頸處的領結,顧不得擦拭修剪極好鬢角處淌下的汗水,看著許樂的臉,用力說道:“深呼吸,再想想。”

做為許樂早期投資者及相熟的友人,鐵算利家的七少爺非常明白這個家夥的姓情如何執著堅硬,看到那雙小眼睛微微眯起,便知道他今天真有殺人的準備或者說衝動。

利孝通心頭微寒,攔在許樂的身前,他並不指望自己能夠改變對方的決定,剛才已經將這片莊園生的事情告訴了父親,隻希望那些老家夥們能夠快些做出決定,雖然那些決定對於七大家的尊嚴來說,顯得有些過於困難。

許樂與他握手,回答道:“現在需要想的不是我。”

話雖如此說,他卻真的按照利孝通的建議,做了幾次深呼吸,將那些微鹹的海風一古腦地灌入肺中,舒爽無比,清明無比,再一次確認自己的要求並不過分。

利孝通略鬆了一口氣,舉起棉質的領結快擦拭了鬢角的汗珠,站在了他的身旁,開始與他一道等待那個可能永遠不會響起的電話。

…………電話響了。

許樂等鈴聲響了兩聲後,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沒有人說話,安靜的如同沉默的黑夜,隻有極輕的悠長呼吸聲間或響起,從呼吸聲中判斷,對方應該是一位年華已陳的老人。

“離開這座莊園,我當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生過。”

長時間的安靜後,電話那頭忽然響起一道蒼老而冷漠的聲音。對方說話的語氣就如聯邦普通民眾想像中那般神秘而驕傲,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壓迫感與權威感,似乎這宇宙內的普通人,天生就應該服從他或者敬畏他。

這不是許樂想聽到的內容,所以他的濃眉微挑,像兩把飛刀一樣半出鞘,寒漸顯,倔犟沉默著一言不,隻是將左手負到了後背,緩緩握緊了拳頭。

回答電話那頭驕傲而強勢老人的,是一聲清脆的槍聲。

山林那頭的狙擊槍再次開火,真正的子彈割裂空氣呼嘯而至,恐怖地射中林鬥海腳前的沙地,啾的一聲不知道射進地下多少米深的距離。

海畔一陣壓抑的驚呼與恐懼退後的腳步聲。

雖然隻濺起了一蓬沙雨,但誰都能看清楚這顆子彈的威力,如果那名狙擊手的手稍微抖一絲,林鬥海的腳此時已經變成了一蓬血雨。

這位被人們看作七大家二代最不成材的林家少爺,此時卻顯得比海畔眾人堅強很多,麵色蒼白的他就像是沒有聽到這聲槍響,沒有感受到腳掌傳來的劇烈震感,堅持著一步不退,緊咬著牙盯著麵前正在通電話的許樂。

因為他猜到了打電話來的人是誰,在這種很多年沒有出現過的局勢下,七大家的尊嚴不能再被削挫的更多了。

許樂還是沒有說話,電話那頭的林家家主聽到這聲槍響後,也沒有說話。

那位在普通人眼中極為神秘高遠的大人物,很清楚電話那頭的年輕中校在等自己說什麼。對於一般人而言,那些話隻是很常聽到的話語,但對於一位七大家的家主而言,卻是難以接受的條件。

邰氏皇朝結束,人類社會政治體製重構以來的漫長曆史中,這些隱藏在曆史幕後、不斷影響曆史走向的千世之家,或許做過實質上的退讓,或許在某些時間段必須隱忍,但能夠逼著這些家主當麵低頭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因為他們代表著家族尊嚴的底線。

除了莫愁後山,曾經有幾任非常強勢的主席和總統曾經做到過這一點。但這些偉大人物中有不少人為之付出了慘重的代價——或者是任期內便聲敗名裂,或者是被暗殺於一團迷霧之中,其中有些人直至死亡也能強勢如初,卻也無法阻止身後百年,他的後人遭受到七大家毀滅姓的打擊報複。

今天許樂帶了幾十號人,就想做到很多前人無法做到的事情,對於林家家主和剛剛收到風聲的那些大人物們來說,是何等樣荒謬而狂妄的企圖。

長時間的沉默,壓抑緊張的海灘,碧海白雲間橫著一個人。

電話那頭的聲音非常緩慢,自持而冷漠:“犬子無用,你可以殺了他。”

…………這依然不是許樂想要的答案,甚至是他沒有想到的答案。

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他那雙本欲飛起的濃眉忽地落下,餘光看著麵前臉色慘白的林鬥海,隱隱明白了七大家為什麼能夠與聯邦政斧鬥了千萬年而不倒。

在這些千世之家的邏輯中,沒有任何東西比家族的存續更重要,而這種畸形的家族一旦沒有了極端的尊嚴驕傲與壓倒一切的權力**,則會逐漸喪失存續的本能基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尊嚴與驕傲的延續,甚至比血脈的延續更重要。

但不知道為什麼,或許隻是為了實現一個普通人挑戰七大家的幻想畫麵,許樂還想試試,所以他依舊沉默,用望著麵前不遠處的林鬥海,負在身後的左手微微一動。

山林間的狙擊槍暴然開火!

迸迸迸迸!密集的沉悶高彈聲,在海邊沙灘上猛烈響起,瞬間內不知道多少顆恐怖的子彈,籠罩這片區域,蓬蓬沙雨被射成漫天煙塵!

海畔上一陣驚呼,那些權貴子弟們四散逃離,此刻根本沒有人注意到煙塵中,林鬥海不停出的驚恐嚎叫聲。

煙塵落,槍聲止。

滿地瘡痕沙線間的林鬥海臉色慘白,大腿不停顫抖,雙眼無神地望著前方,瞳孔根本無法聚焦,睡袍前方一片水漬,幾絲搔臭,軟綿綿地快要倒下,根本不知道自己還活著,進入了不知生死的淒慘精神狀態。

…………許樂將電話放在耳畔,沉默等待。

電話接通之後,林家家主居高臨下傲然地說了一句話,輕描淡寫漠然地說了一句話,廖廖數語間,便能將人心搓揉地酥脆不堪,氣度城府深不可測。

然而卻搓不酥許樂這顆硬石頭的心,他一直沉默,簡單乾脆地隻用槍聲來麵對對方的氣度。

還是那句老話,隻有槍管裡才能噴出輕風淡雲,穿著鞋的人總容易害怕赤著雙足的人,講氣度的人總奈何不了粗神經直線條的簡單人。

縱使七大家無所不能,但此刻林鬥海在槍口之下,隻要許樂不主動讓步,便沒有人能夠解決這個問題,那麼必須有人讓步,或者林鬥海死。

電話兩邊這一次沉默的時間更長。

漫長到四處散開的人們再次投回目光,驚疑不定地四處掃視,徒勞無功地搜尋那把恐怖的狙擊槍,漫長到輕柔的海風吹拂動沙粒,將場間那些密集而淒厲的彈洞全部掩蓋了起來,漫長到李飛絨臉上震驚的表情化作茫然,最後歸來恐懼不解,直至清醒過來,試著勇敢地去扶起人事不知的林鬥海。

許樂耳中傳來顧惜風的報告:林家那邊的線路有一道信號插入,林家的線路根本無法反追蹤,至於這道突然插入的信號,更是無法進行監控,對方的技術等級並不比七組弱。

誰會在這樣緊張的關頭,給林家家主打電話?許樂蹙眉思索著,然後一個瘦肩若山的男人出現在他的腦海中,於是他的眉頭緩緩散開,愈平靜。

果然,片刻後他終於聽到電話那頭的林家家主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件事情,是我們的錯。”

電話那頭的林家家主聲音蒼老而略顯疲憊:“我代表林家,正式向你道歉,並且以林家家主的身份向你保證,今後再也不會出現類似的問題。”

這個世界上,不,應該說是曆史上,有幾個人聽到過七大家家主的親自道歉,見過他們低頭?

聯邦普通民眾,從來沒有對抗這些千世之家的念頭,不僅是因為這些家族神秘而高不可攀,更是因為他們知道那樣做隻是徒勞。

如今的許樂有大背景,有幾十把槍,已經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普通人,但和七大家這樣的龐然大物比較起來,依舊顯得渺小而不足道,但今天他連任何背景都沒有調用,隻是帶著一幫兄弟走直線闖了進來,便證明了隻要試著努力去做,或許有些事情就真的能夠做成功。

聽著電話那頭響起的這句話,許樂眯起了眼睛,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白牙,頓了頓後,終於第一次開口回答道:“我聽到了,打擾了。”

然後他掛斷了電話,等著馬上就要到來的下一個電話。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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