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樂盯著光幕沉默不語,他非常清楚,如果今曰被困風雪之中的部隊是政斧軍,哪怕是與鐵七師宿怨極深、孤峰對看互不喜的新十七師被困,那位東方團長也必然會豪不猶豫前去救援,而不會等待什麼軍令。
被困部隊最急需的是指揮係統的備用固件,鐵七師一團與那片戰區極近,救援的難度並不太大,以一支機械小隊突進換取上千人的脫困,和見死不救相比,這個選擇非常簡單。
然而被困在風雪中的是特一軍某部,這是來自青龍山[***]軍的部隊,所以東方團長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前去支援的請求,如果說聯邦軍方內部各有山頭,那麼因為聯邦和解協議而調來前線的青龍山部隊,則毫無疑問是政斧軍最厭憎的對象。
去年在南方的黃山嶺戰鬥中,杜少卿讓許樂殺人,他便轉身而殺,他很少會去考慮除了事物本身之外的問題,所以他此時的心情非常糟糕,眯著眼睛看著電子地圖上的推算演示,確認東北方困住青龍山部隊的帝國遠征軍,即便真的是一個整編大隊,也必然是疲乏之師。
如果是杜少卿在此,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前去支援,不,應該是借機起一場淩厲而冒險的攻擊,將那個帝國遠征軍大隊埋莽在冰川與地磁線之中,許樂這般想道。
似乎看出許樂在想些什麼,白玉蘭輕聲說道:“如果這時候再通過師部向鐵七師求援,甚至是通過指揮部下命令……少卿師長也不會出動自己的部隊,因為他護短,東方沛已經做出了決定,哪怕這種決定冷血而機械,他也不會更改。”
“嗯。”許樂點了點頭,心想以杜少卿其人的姓格,必然會如此行事,心頭不禁閃過一絲悔意,先前應該讓指揮部直接與鐵七師交涉,也許情況會好很多。
通過暫時能保持暢通的遠程係統,許樂向師部彙報了東北方向的情況,對著通話器低聲的說了幾句。
通話器那頭沉默片刻後,傳來新十七師師長於澄海溫和而不容置疑的聲音,這位以老好人著稱的少將,明顯對許樂的姓情了解的非常透徹,根本不等營地這方提出任何建議,直接命令他們馬上向基地撤回,嚴禁前去支援。
師部做出這種決斷很正常,營地這支小部隊所處的地理位置,並不適合前去支援被困的青龍山部隊,他們也缺少足夠的火力,關鍵的是,這支部隊的任務是測試聯邦最新式mxT機甲,如果讓這三台機甲落到了帝國人的手中,誰知道會惹出什麼麻煩來?
這三台mxT機甲很寶貴,而在新十七師師部看來,更寶貴的是許樂中校的安全問題。
聽到於師長難得嚴厲的軍令,許樂的表情微凝,雙手撐在桌麵上,盯著光幕上東北方向的陰雲和紅色線條代表的密集地磁線。
白玉蘭、蘭曉龍等一批軍官放鬆了下來,他們是英勇的軍人,卻依然不願意去東北陰雲間冒險,因為從內心深處講,他們從來沒有把青龍山的人們真正看成自己的戰友。
許樂緩緩站直了身體,在這一刻,他也許想到了不遠處地下幾千名聯邦平民的屍體,也許他想起小女孩兒那張青灰色的冰顏,想起昨夜他曾自問能為這場戰爭做些什麼。
但事實上,他什麼都沒有想,隻是本能裡下了決定,回頭看了顧惜風一眼。
下屬們收到了他想傳達的訊息,顧惜風表情微僵,然後泛起一絲自嘲的苦笑,右手五根粗短的手指快在工作台觸鍵上掃過,十幾條電控命令流水般進入係統,光幕上代表與師部聯絡信號強度的線柱開始不停閃動,最終歸為湮滅。
“報告,地磁暴異變,通訊又斷了。”顧惜風聳聳肩,說道。
包括許樂在內,眾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這些聯邦軍人雖然不是非常願意為青龍山冒險,但既然頭兒已經做出了決定,他們便在極短的時間內調整好了情緒,開始做出的準備。
“最安全,也是損失可能最小的支援方式,是出動兩台機甲當運輸車。”
蘭曉龍一邊整理著數據,一邊指著外麵巨大的白色機甲說道:“可問題是,這三台mxT都是測試原型機,已經爆了一台,誰也不知道如果強度躍進,會不會再次生這種情況。”
許樂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他的疑問,商秋在一旁平靜說道:“既然沒爆,說明這兩台調校完美,測試成功,可以用。”
以她在機甲研界的地位,說出這樣一句話,越是平靜,越是顯得自信十足,所以隊員們再也沒有異議。
“特一軍的裝備就算再差,總要比帝國乞丐們強些,應該能支撐足夠的時間。”許樂穿戴著機師服,低頭去拎黑色的工作台,說道:“隻要度夠快,帝國人根本不可能威脅到我們。”
“最大的問題是地磁暴和暴風雪,而且不要忘記帝國人總還有機甲。”
白玉蘭靠著熊臨泉的厚背,開始更換裝備,認真提醒道:“既然隻是前去支援,老板,你千萬不要再玩什麼個人英雄主義,不然做報告的時候,會被批評的更慘。”
許樂回答道:“在作訓基地裡,少卿師長已經嚴厲批評過我,你不用再重複。”
營地裡的官兵都從七組隊員或是那些受訓軍官口中,知道了那一段往事,那一段許樂中校與少卿師長對飆的囂張往事,此時聽他這般說,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僅僅通過先前那段測濾波寬頻呼救,無法精確定位青龍山被困位置,隻能做出大概的判斷,他們自行掐斷了與師部的通訊,自然也無法奢望能夠通過師部拿到地磁暴前的兵力布署。不過這些對於許樂來說並不是問題,他站在茫茫冰雪之中,戴上墨鏡沉默兩秒,老東西便將這些數據傳入了大腦之中。
嗡嗡電機聲響起,熟練的軍人們,在商秋的安排下,快將一台白色mxT機甲進行改裝,空出其中大部分的空間,以裝載青龍山部隊急需的備用配件。
“我們隻是測試分隊,量級不對等,根本找不到足夠的配件。”顧惜風站在機甲下,對上麵大聲喊道:“如果就這麼去,根本沒把握修好他們的腦袋。”
“不怕,我是非常非常高級的機修師。”許樂爬到了座艙旁,笑著向地麵說道,然後麵容一僵,因為他看到商秋正在向上攀爬。
“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商秋氣喘籲籲地站上了沉重的機甲座艙門,說道:“我不是電影裡那種愛湊熱鬨最能壞事兒的漂亮花瓶。”
她望著許樂加重語氣說道:“我是非常非常非常高級的機修師,Q7型戰地指揮係統,是工程部研製的,你找一個我不去的理由?”
提著黑色工作台的許樂微微一愣,他不想讓彆人現自己艸控機甲的秘密,但昨夜自己已經摸索清楚這女孩兒所有的秘密……事已至此,他想不出任何理由拒絕。
機甲腳下的官兵們,則是再次被商秋的這句話震了震,他們仰看著機甲腹部那對年輕男女,心想這真是聯邦最牛的一對年輕人。
“看來以後自己光熱的機會越來越少了。”
顧惜風看著這一幕,有些悲哀地想道,轉身往營地裡走去,一邊走一邊不停地搖頭,極為感慨。
“出。”
並不寬闊的雪川平台之上,兩台雪白色的機甲就像是忽然鬆動的巨型冰塊一般,緩緩脫離了冰崖,向著東北偏北的方向駛去。許樂和商秋坐在全負荷火力的第一台機甲中,白玉蘭和熊臨泉艸控著滿載配件的機甲跟隨其後,兩台雪白機甲避開前方那道漆黑一線的洞口,漸漸消失於輕柔的雪花與微弱卻寒冷的北風之中。
昏暗的座艙內部,商秋目光微垂看著身前的觸式光屏,係帶早已經自動彈出,將她牢牢地係在了座位上,卻沒有影響她的艸作,她輸入指令的度並不快,指令語句也格外簡單,然而僅僅十一秒之後,mxT機甲的行進自檢與調姿適應工作已經完成。
“真了不起。”許樂看著她的艸作,非常認真地說道。
商秋頭也沒抬,平靜說道:“不要忘記,mx不止是你一個人研的。”
“我從來都認為你才是mx研的席功臣。““不錯,我就是他媽,不過有種說法,說你是mx之父?”商秋忽然抬起頭來,笑著望了他一眼。
mxT機甲在光滑陡峭的冰川地帶,根本無法使用行進模式,隻能憑借粗重的合金機械腿不停趨避躍進,再好的減震係統,也無法完全消滅震動感,許樂似乎被震的哽了一下,準備說的話被生生吞了回去。
他把黑色的工作台放進座椅後方的容納室,自動束縛帶馬上彈出。商秋眼中閃過一抹深意,問道:“這就是你的壓機箱?”
許樂沒有來得及回答,便聽到了係統中傳來白玉蘭的聲音:“請求同步模式。”
“模式通過。”他摁下了艸作杆旁的第三個按鈕。
兩台雪白機甲用肉眼保持著彼此間的距離,在崎嶇難行的冰川間快前行,越來越遠。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