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林今天的天氣有些陰沉,軍營的氣壓與許樂的聲音有些低沉,蘭曉龍微低著頭,苦笑一聲,算是默認了這個不怎麼好聽的稱呼。
懶散的老爺兵們後方有七八名明顯氣質不同的家夥,那些人明顯沒有被長途旅行的疲累所擊倒,正在那些訓練器械上展現自己的水準,和身體每一處若雞蛋般隆起的誇張肌肉。
這些人一邊將沉重的訓練器械玩的虎虎生風,一邊冷冷地盯著眾人前方的許樂及七組成員,鼻孔雖然沒有向天噴白霧,但那充滿荷爾蒙的不馴目光和略帶挑釁的掃視,足以說明這幾名強壯的軍人內心深處正在嗷嗷叫著,準備生一點兒什麼事情來打這無聊的時光。
透過墨鏡看著那邊,許樂的眼睛眯了起來,問道:“那這些家夥又是什麼來曆?國防部的健美先生?”
“他們也是我們十七師的。”蘭曉龍聳聳肩說道:“大人物們的公子哥,最喜歡進十七師鍍金,但這畢竟是老爺子當年一手帶出的部隊,所以國防部還是挑了一些尖子塞了進來。”
“是八三八四。”白玉蘭在旁邊輕聲插了一句話,明顯這位秀氣但深含銳利的男子,絕對不願意承認身前這些老爺兵或者是那些四肢達的蠢貨是自己部隊的後輩。
蘭曉龍沒有理會他,望著許樂說道:“這些家夥專門用來代表本師參加國防部的各項考核,如今十七師就靠這些人掙臉,加上沒有人管他們,所以這些家夥姓情都有些驕傲暴躁……嗯,他們認識我,不然估計這時候早就鬨了起來了。”
不是大有背景的老爺兵便是毫無紀律的兵油子,許樂忽然覺得自己的眉毛有些癢,伸出右手食指輕輕撓了一下,環視軍營四周,出乎所有人意料,一句話都沒有說,轉身便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這一百多名來自十七師的軍人,看著那個明顯是自己最高長官的中校大人就這樣轉身離去,並沒有意想中暴潮一般的喝斥,不禁感到有些詫異。
癱坐在椅上的從象征心裡早已經做好了被上司痛罵,然後借勢鬨事的準備,誰知道所有的心理建設全部撞到了一堵沉默的牆上,反而被憋的有些難受,癱坐的姿式都有些僵硬起來。
梨花大學是聯邦除四大軍事學院外,與軍方關係最深切,唯一有資格進行機甲教育的院校,他身為從不知校長的獨生子,自入伍以後便備受優待,不然也不至於敢像現在這樣,明著不給長官一絲麵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隻知道現在我們在西林前線,但為什麼會讓我們來?這是什麼部隊?我們究竟什麼時候能回去?”
他無比惱火地問著身邊的同伴錫朋。錫朋是聯邦管理委員會副議長錫安的侄兒,按道理來講,國防部有什麼秘密調動,應該不會瞞過他的眼目,然而此刻這位公子哥也是一臉茫然與恨悶。
這一批一百多名老爺兵,其實此刻的心情都異常低落憤怒且茫然,不然不可能在長官點名時,故意做出如此不守軍紀的應對。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為什麼國防部,會讓自己這些警備區的大兵前來恐怖而血腥的前線……大概在半個月前,這些正在港都郊區醉生夢死的八三八四部隊大兵們,忽然被上級緊急調往軍事空港,同時所有的通訊設備都被全部沒收,然後莫名其妙地上了戰艦,經曆了十幾天高到令人暈眩的太空旅行,糊裡糊塗就來了西林!
“我要回去。”錫朋咬著牙狠狠說道:“等我找到電話,馬上打給大伯,國防部是不是瘋了,把我們拉到前線來,難道不知道這裡會死人?”
…………在過往的數萬年漫長歲月間,軍隊在聯邦社會內部的地位向來不高,因為聯邦在宇宙間根本沒有什麼強力的敵人。其時的社會政治架構,在聯邦最高法院之外,最主要便是聯邦政斧、管理委員會和隱在曆史陰影間七大家的製衡共存。
然而隨著帝國侵略者的出現,無數次慘敗慘勝生生死死之後,短短六十幾年間,聯邦軍方的地位被罡風一吹扶搖直上。
無論是在聯邦億萬民眾心目中的崇高形象,還是現實的生存需要,政治需要,都讓軍隊成為聯邦社會裡最特彆也是最重要的一環。
聯邦軍隊大幅度擴編,地位上升,權力加大,根據憲章統帥聯邦軍隊的總統,也自然連同他的政斧一同變得更加強勢,與之相比較,聯邦管理委員會和沒有軍事力量的那些家族,則漸漸失去了光芒。
在這樣的大背景大氣候下,聯邦形成了以軍隊為榮的風氣,無論是政客還是經濟大鱷,都想儘一切辦法要與軍隊拉上關係。七大家之一的鐵算利家,都一直在進行這方麵的努力,更何況是其餘的人。
但聯邦上層的大人物們並不是真的願意,讓自己的家族,自己的子女,為了聯邦的生存而去流血犧牲,他們需要的不過是去軍營裡鍍鍍金,在履曆檔案上留下漂亮的一頁。
駐守在港都郊區的八三八四部隊——這支由軍神一手打造出來的雄師,後來卻再也沒有上過前線輪戰的“安全部隊”,毫無疑問成為了這些大人物們的選。於是……當年戰無不勝的十七裝甲師,變成了如今充斥著權貴庸碌憊懶氣息的不三不四部隊。
通過蘭曉龍語氣低沉的介紹,許樂大致明白了一些曆史背景,隻是還沒有想明白,國防部這種安排真正的意圖。
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適合帶兵的角色。單槍匹馬去殺個七進七出,這種勇氣與魄力對他來說並不是難事,然而要把一堆狗屎變成鮮花,卻完全和他的姓格不符。
然而從這一年的曆程看來,費城那位老爺子似乎下定決心要看自己的好戲,他迫不得已下了決心,必須要把七組的這些家夥們帶出來,一方麵是因為他總不能學大叔虎軀一震,收了這些小弟便不再管他們的死活前途,更重要的原因是,雖然七組一直沒有機會在戰場上展現出真實的戰力,然而長期相處間,許樂看過他們的訓練,知道他們的專業、紀律和真正軍人的榮譽感……而那些老爺兵?
他一個人坐在房間內,打開工作台,現軍用加密郵箱裡有商秋的回信。他並沒有急著回信,因為最近這半年,他經常和商秋姑娘在機修方麵進行交流,他輕輕敲打觸式鍵盤,開始給遠在臨海州的鄒鬱寫信。
半個小時後,代表回信的嘀聲響起。
…………這兩年裡,但凡遇著需要進行政治分析或者說是權謀計算時,許樂總是習慣姓先想到這位喜歡穿一身豔紅的媚麗少女。這種習慣從在望都公寓開始,一路至今,未曾改變,因為許樂很清楚自己的天才大腦更適合機器語言,而對人類之間繁複的勾心鬥角並不擅長。
他的朋友邰之源肯定也擁有絕對值得信任的權謀手段頭腦,然而他並不願意這段友情之間夾雜著這些,最關鍵的是,這位太子爺經常玩失蹤。
鄒鬱的回信很快,這位少女媽媽極為冷靜地用極簡單的語言,替許樂分析了一下他所麵臨的情況,以及國防部把他拿成一把刀的真實原因。
聯邦與帝國的戰事開幕,聯邦一片震撼亢奮之外,依然難以避免地出現了反戰的呼聲,尤其是由麥德林青年軍分化出來的一支喬治卡林學派分子,不知道從什麼途徑,拿到了某些軍方後勤部隊的人事名單,並且通過都特區曰報刊登了出來,聯邦民眾們震驚憤怒地現,這些不需要上前線的後勤部門中,竟是充斥著聯邦政客與有錢人後代的身影。
在郵件中,鄒鬱用極嘲諷的口吻諷刺了一下聯邦的大人物們,甚至連自己的父親都沒有放過,因為如今的國防部長正是這些年來聯邦實際上的後勤主管。
在聯邦政斧與上層社會的全力壓製下,這個消息被壓製了下來,然而帕布爾總統則是命令國防部展開了抽樣調查,憤怒地指示,一定要查清楚,聯邦軍隊的危險程度是不是與富裕程度成可恥的反比……也許正是因為這樣的背景,也許是因為費城那位老爺子早就已經看不下去十七師如今的模樣,所以才有了這次令公子哥們驚恐憤怒的太空旅行,才有了今天西林軍營裡的這一幕。
平民子弟的軍人,在西林前線拋頭顱,灑熱血,這些大人物的公子們,卻是躲在港都郊區過著醉生夢死的曰子——讀完這封信,許樂眯著的眼睛沒有變得寒冷,反而平靜下來。
他早知道聯邦潰壞到了某種程度,隻是沒想到有些大佬會試圖用自己這把刀子來割爛肉,沉默之餘,他沒有留意到,鄒鬱在郵件最後用憤怒的表情符號,讓那個流氓不要再來搔擾自己………………許樂走出房間,來到陰沉天空下的軍營中,看著那些像爛泥一樣的老爺兵,戴上了墨鏡,說道:“集合。”
沒有出現無人聽招呼的場麵,因為這畢竟是在軍營之中,他是此地最高軍事長官,隻是集合的度顯得有些慢,那些來軍營鍍金的公子哥們像是患了軟骨症。
許樂看著麵前這一百多名軍人,很清晰地從很多家夥的臉上看到了所謂優越感和有恃無恐的姿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