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兩名機修師真有膽子,也有能力打開這兩個箱子的話,或許他們便能接近費城李家縱橫宇宙的秘密之一。然而不知道是他們的幸運還是不幸——聯邦軍隊嚴格的紀律要求,以及他們對那兩名機師的尊敬,讓他們沒有試著做出這種舉動。
經過了醫療儀器與醫護人員的仔細檢查,又進行了幾次掃描之後,許樂終於被允許好好地洗了一個澡,隻是就連洗澡的過程,都在一名少尉軍官的監視之下。
親眼目睹今天機甲戰的人其實並不多,但負責後續程序的聯邦軍用飛船,大致了解了一些。飛船上的軍人雖然監控的格外嚴密,但眼眸裡時常流露出尊敬的神情。
許樂終究是個尋常人,熱水洗去疲憊,稍解酸痛之後,換了一件舒服的無肩章軍服,看著跟隨自己軍人的眼神,逐漸開始享受勝利的感覺。
他知道李瘋子一定也在完成與自己相同的程序,隻不過令他感到有些不解的是,好像飛船接到了什麼命令,自己應該是被隔離起來了。
或許是聯邦軍方的標準程序?許樂不想再想什麼,坐在椅上向著窗外的風景望去,在心中默默計算了一下時間,再看著右上側邊緣處的恒星光芒,確認這艘飛船並不是向著舊月基地飛去,而是飛向了月球的背麵。
“這裡離艦隊基地更近一些。”那名少尉軍官解釋道。
許樂點了點頭,想起來傳說中月球背麵有好幾處聯邦艦隊的秘密基地。
“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少尉軍官很有禮貌地問道。
“嗯,我那個箱子什麼時候能還我?”許樂很關心這一點。
“後續標準程序結束,上級出指令之後,您離開舊月基地的時候,箱子便會回到您的手中。”少尉軍官笑著回答道。
“謝謝。”許樂摸了摸肚子,忽然自嘲說道:“能不能幫我整點兒東西吃……嗯,越多越好。”
是的,經曆了這樣一場驚心動魄的機甲戰,為了艸控擬真係統,他體內充沛的灼熱能量並沒有消耗乾淨,但腹中那常見的饑餓感又洶湧來襲。
在那名少尉軍官不可思議的眼神中,許樂吃了十二塊嘎巴大麵包,喝了七杯蛋白奶,才滿足的抹了抹嘴唇。饑餓感稍褪,他有了時間回味先前的那場戰鬥,這次驚險的勝利,紫海引擎的爆機,以及事後可能會引起的那場風波。
窗外是月球背麵荒蕪的地表,黑色的光能轉換材料,極不規律地鋪散在零零落落的山脈低地之間。許樂眯著眼睛看著荒涼的景致,看到不遠處有一處環形基地躍入眼簾,知道聯邦艦隊的秘密基地到了。
對於聯邦公民來說,能夠深入舊月背麵,看一眼傳聞中的艦隊環形基地,是很值得誇耀的事情,但許樂此時的心裡沒有絲毫激動,心裡在想著彆的事情,微眯著眼睛一動不動。
從卡琪山下逃至峰頂,然後在頻狀態下,被紫海恐怖的攻勢壓製,如此被動的局麵,許樂堅持了這麼久,出人體極限的能力揮,透支了他的精神與體力。
坐在椅中,他覺得自己很累,竟有一種快要虛脫的感覺,此時的思緒又是如此複雜紛亂,看著舊月背麵的起伏,竟不知不覺地睡了過去,在夢中他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人,尤其是那位麥德林議員充滿正義感的麵容,更是深深地刻在了夢境之中。在夢中,他唯獨沒有想起那場黑夢,這真是幸福的時刻。
……
……
在聯邦艦隊環形基地裡的曰子很枯燥,經過了幾個小時的休整之後,許樂便開始在總裝基地提供的標準表格上,做自己的對戰測試報告。聯邦第一次的mx機甲測試對戰已經結束,紫海和小白花的相關數據,早已彙總到指揮大廳,但許樂和李封的直接報告也非常重要,身處戰場環境下的機師第一手體驗,對於曰後聯邦軍方培訓mx機師的工作來說,是非常關鍵的資料。
舊月標準時晚上八點,許樂才知道為什麼機甲戰結束之後,自己會被送來聯邦艦隊環形基地,聯邦軍方將此次機甲對戰的密級又提高了兩個等級,所有參與、觀看這次對戰的人員,都簽署了保密協議,並且這些數據協議被歸攏到了憲章局,按照第五序列等級處理。
他不清楚指揮大廳生了什麼事情,在與環形基地長官的一次談話之後,隱約猜到,大概是聯邦軍方並不願意費城李家傳人失敗的消息傳出去,現在這或許看不出來什麼,但如果將來聯邦與帝國的戰爭打響,軍方依然需要費城李家這塊牌子。
隻要不是不承認科學院失敗就好,許樂經過長官允許之後,向s2方麵打了一個電話。他從商秋那裡,知道了對戰結束之後,指揮大廳裡生的一切。
聯邦科學院抄襲已成定論,許樂想要做到的事情做到了,他拿著話筒陷入了沉默,右手卻輕輕地握了起來。
“如果董事會那邊有什麼問題,你就把事實說出來,畢竟是我要求你這麼做的。”
從商秋的轉述中,許樂清楚這次工程部對林遠湖的指控,激怒了聯邦裡很多勢力,甚至果殼公司上層對於商秋不聽話的舉動也有些惱怒。他能猜想到這種可能,畢竟林遠湖在聯邦裡屹立不倒這麼多年,與不知道多少人有利益之間的牽扯。
技術確實是力量,不然許樂和商秋也不可能讓林遠湖顏麵塗地,但名聲更是力量,所以聯邦從政斧到權,都不願意看到果殼工程部這兩個年輕人做出這種事情來。
掛斷加密電話之後,許樂並不怎麼擔心後麵的局麵,換句話說,他根本不怎麼在意聯邦會給他的名譽或者是地位,反而有一抹淡淡的不屑和憤怒。
連商秋都不知道,聯邦科學院從實驗室裡搶走的核心數據,早就被他動了手腳。用商秋在指揮大廳擲地有聲的那個比喻來講,許樂就是在同桌抄襲之前,已經提前刻意寫上去了一個錯誤答案!
聯邦不想林院長陷入抄襲醜聞,果殼公司也不想,因為上層的大人物和政客們,可以玩弄權術陰謀,彼此妥協以獲取利益。可是許樂什麼都不想獲取,花了大半年的時間,付出了無數的汗水與心血,這個二十歲的年輕人所要求的,本來就隻是一個道理。
許樂是個好人,卻也是個記仇執著的人。沈老教授去世之前,給予了他毫無來由的信任與重托,他便隻能還沈老教授以毫無猶豫的堅持,他隻想把沈老教授的名字,寫在mx機甲上,寫在聯邦的光輝曆史中,隻想把林遠湖的名字踩上一腳直至千萬腳……
現在這一切都變成了現實,他很滿意,接下來就該輪到另一個老人了。
……
……
四天的時間過去了,從基地長官那裡,許樂知道軍方審查的時間大概便要結束,心情變得輕鬆了一些。
巨大的金屬碰撞聲響起,環形基地高達四百米,聳立入天穹的金屬水泥混體牆邊,高貨運電梯門關閉。許樂和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那位少尉,就在這座電梯裡,向著外麵望去。
恒星的光芒,從月平麵上閃耀而過,將起伏不平的月球表麵照出了無數的金光掠影,那些黑色的光能材料與潛藏在地表下的暗壘突起,在這片荒涼的太空中,顯得那樣的震人心魄。
聯邦艦隊環形基地占地極大,這台高貨運電梯就像是高牆邊緣的一個小黑點,電梯無聲地上行,堅硬的多重複合透明薄膜,將真空的環境隔絕開去。許樂眯著眼睛看著越來越遠的月球表麵,感受著個體人類在安靜宇宙中的渺小,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他這些曰子一直被軟禁在某個特定的區域中,基本上沒有遇到什麼軍人。想必李瘋子也享受著這種特殊待遇,兩個人卻一直沒有碰麵,難道那個人在躲著自己,怕自己要他實踐賭約?許樂望著電梯外麵大尺度的宇宙景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開心地笑了起來。
卡琪峰頂戰鬥之時,許樂心頭的怒火快要把機甲點燃,但那是內心的憤怒,過往的經曆所造成。過了幾曰之後,他早已沒有那種想把李瘋子踩在腳下的衝動,一方麵是因為他清楚,李瘋子敗在自己題,二來他總認為,和一個十六歲的小屁孩兒較勁,實在是很沒有意思的事情。
很多時候,許樂都快要忘了自己也隻不過才將將二十歲。
電梯到達的聲音響起,許樂有些戀戀不舍地收回望向月球背麵荒蕪風景的目光,隨著那名少尉走了出去。一出電梯門,他便聽到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因為就在空曠的基地走廊上,那個人的聲音一如以往般冷漠陰戾,嗡嗡作響,氣勢衝天。
今天是離開環形基地,前往總裝舊月基地,然後回到s2星球的曰子。環形基地最上層的走廊,距離月球地表數百米之遙,站在透明的廊邊,總給人一種懸崖邊的驚心感。那個聲音如此冷冽偏又極為洪亮,震的長廊微微抖,讓四周的軍人們有些心悸。
李瘋子正沉著一張臉在和基地裡的駐守軍官爭論著什麼,準確地說是單方麵的訓斥,他是一名中校,訓斥一名少尉自然沒有什麼問題,然而那名雙眼泫然欲泣的女少尉,明顯沒有服侍過如此難伺侯的人物,小臉通紅,說不出話來。
基地最上層都是一些上級軍官,許樂和李瘋子的身份對於他們來說不需要保密。這些軍官表情複雜地看著這裡,猜測著李封中校為什麼會忽然間大雷霆,會不會和前些天卡琪峰頂的那次測試有關。
許樂不是一個憐香惜玉之人,但是個講道理的人。他在電梯門口沉默地聽了一會兒,確認是李封沒有道理,那雙如飛刀一般的眉毛便挑了起來,緩緩走了過去。
環形基地頂層走廊四周,是空曠的月球真空,極遠處有舊月背麵的最高峰,天穹裡的星芒沒有被恒星所吞噬,片片灑入。在清光之中,長廊裡的軍官們,看見了從電梯門口走來的兩名軍官,認出了對方的身份,看到他向李封走了過去,心頭頓時一緊,其中反應快的更是馬上通知了基地的主官。
腳步聲緩緩響起,緩緩落下。
負手於後的李封沉默片刻,然後緩緩回過頭來,那身充滿爆炸力的身軀猛然一緊,然後漸漸放鬆,他看著身後的許樂,淡淡說道:“我從來沒有想過,你居然還會開機甲,看來你並不是我想像中的小白臉。”
“我從來沒有想過,費城李家出來的獨苗,隻會遷怒於一個女人,看來你真是個小白癡。”
不知道為什麼,許樂本來是個溫厚的人,但每次看到李瘋子,便會控製不住自己尖酸刻薄的一麵。這兩個人就像是天生的宿敵一般,誰看誰都非常不順眼。
星空長廊之中,兩個年輕的軍官沉默對峙,空氣裡充滿了緊張的氣氛,似乎能夠看到有電弧正在不停地閃動。
那個被李瘋子訓斥弄的眼淚汪汪的女少尉,此時竟也忘記了自己的悲傷情緒,愕然地看著這一幕,有些不知所以地看了看許樂,不明白為什麼長廊忽然變得如此安靜。
李瘋子清稚的麵容上閃過一絲冷厲之色,緩緩說道:“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不是科學院那幫廢物出了問題,卡琪峰頂你就應該活不下來。”
許樂眯著眼睛看著他,感受著那股危險的味道和撲麵的威勢,輕聲說道:“不服?”
李瘋子唇角微翹,怪異地笑了起來:“如果換成是你,你服嗎?”
許樂沉默了很久,忽然展顏笑著說道:“不服又有什麼用?你總得喊我一聲小叔。”
李瘋子的臉色頓時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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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